作者:肆清酒
而朝中吏部尚书、礼部尚书为太子党,刑部尚书缄默不言,都察院秉持中立,徐贤文的势力早就不复鼎盛时期,加之现如今女学初设,但不出几年,朝中定会有女官。
女学是如何来的,政令是如何出来的,日后的女官便是谁的人,日后的徐贤文,恐会成为此前的门阀。
徐贤文这边,他似是没有感受到朝局的变化与内里的汹涌,仍旧按部就班的做着他职责之内诸事,对外界传闻,不闻不问不答。
文帝十三年,女学逐渐步入正轨,亦有女子参加科举,但因进学时间太短,多止步于县试,个别昔日有基础,又天赋异禀之人,过了府试,但再进一步便难了。
虽是如此,却未曾磨灭她们的信心,此次不行,埋头苦读,待到学识才能更进一步再参加。
在文帝十三年初春,萧珏生了场病,病中几日除却太子,并未允人探望,便是宋婉都被阻于门外,这一年,萧珏去未央宫的次数少了许多,太子萧昭更加沉稳。
这一年,因萧珏去未央宫的次数变少,宫中传出帝后感情失和,欲纳新人的流言。
流言初起,尚无人敢议论,却因素来不喜这些传闻的帝王此次并未下令制止,流言不久便喧嚣尘上,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萧珏会当真如流言一般,开后宫,纳新人,太子殿下萧昭却陡然发难,将故意散播流言的人查出来严惩。
这番动作下来,心思浮动的人终于意识到,帝王那是要开后宫纳新人,不过是接着这次机会,给尚且年幼的太子练手罢了。
第98章
◎发现◎
文帝十四年,朝中出现了第一位女榜眼,朝中格局初变,使在朝为官的众人清晰的意识到,大邺朝阻止不了女官的出现,也阻止不了女子的地位变化。
为了顺应大势,顽固守旧的朝臣,亦将家中女子送入女学,女子的作用再不仅仅是嫁做人妇,打理后宅。
文帝十四年冬,散了早朝回承羽殿的帝王,刚刚步入大殿,便骤然倒地。
跟在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被吓的六神无主,宣了太医之后,跑去最近的未央宫请了宋婉前来。
萧珏并没有昏迷多久,他醒来后看着垂头站在一旁禄喜与太医,以及坐在旁边沉着面色的宋婉,知道事情瞒不住了,苍白的面色竟然还挂起了一抹笑,道:“婉娘,莫要怪他们,是我要他们不要告诉你的。”
萧珏身为帝王,本是喜怒捉摸不透的,前一秒还在言笑晏晏,后一秒便能要人性命,但他在宋婉面前总是一副毫不伪装的模样,甚至有些时候还有些无赖样子。
往常,宋婉总是不太理会这样的萧珏,他嬉皮笑脸,便由着他嬉皮笑脸,只在得知他时日无多这件事情之后,再看这个模样,不由的鼻头一酸。
她声音有些严厉:“为何不给我说。”
细听,里面还有些颤抖,萧珏似乎是能够明白她的担忧与害怕,安抚:“婉娘,我的身体我自是知道,死不了的。”
他说着便要起身向宋婉证明,只手撑着床榻微微起身便由跌落回去,他感受着手腕的颤抖,面色一变,将手藏在锦被之下。
他有些害怕侧过脸欲躲着宋婉,是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这般脆弱模样,不想让宋婉看到他无能的模样难堪。
他躲了片刻,那一只颤抖无力的手却被一双温热细腻的手握住,萧珏的身体僵住,略带一些苦笑抬起头,自嘲道:“婉娘,可是嫌弃这一双手无用?”
宋婉细细的看着萧珏,看着这一双凤眸,这一双凤眸仍旧很美,可是昔日里面的张扬神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不安忐忑取代了。
若是细看,这一双凤眸的眼尾,亦是生出了些许细纹。
他不再是宋婉少时神采飞扬的少年了,他这一双颤抖的手,是为了救她而变成这样的。
这样一个从不肯示弱的人,在三十五岁的时候,一双手便没了力气,骄傲如他怎么接受的了的呢?
宋婉眼里有泪,却被一只略大粗粝的手拂去,尽管那一只落在眼尾的手在不断颤抖,宋婉却觉得这一只手仿佛给她无限大的力量。
她抓住那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侧头靠上去,感受着手掌心的余温,看着眼中尽是小心翼翼的男人,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道:“萧珏,那年冬天的时候,你问我,我们是否能够回到从前,那日我未曾答你,今日我告诉你,可以的。”
屋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冬雪,殿内的银碳燃的正旺发出噼啪的声音,塌上的男人望着眼前的女子,眼中的不安与自卑褪去,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杀伐果断的男人眼中生生的蓄满了泪。
他的泪滴落在宋婉的手背上,滚烫的异常。
无人知道萧珏此时的心境,是被万般悔恨折磨之下的终于释然,还是以为此生无望求不得之后的圆满,最后的最后,唯剩下感觉,感激上天的垂怜,感激宋婉的心软。
这一年的红梅开的比往年更晚,红梅还没有谢完来年春日便到了。
天气没那么冷的时候,宋婉从御花园中去折开的正盛的梅花想插入承羽殿的花瓶中,回程的路上遇到了前来探望太皇太后的卫君如,在宋婉为后的第一年,她就求萧珏下旨免了卫君如在庙中的清修,允她还俗,允她嫁人。
只卫君如却还是选择了在庙中度日,若不是太皇太后年纪愈大,有些不认人了让人担忧,卫君如还不会下山。
但在宫中遇到她却是第一次,卫君如的衣着清减,往日里张扬的塞外小郡主好似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两人见礼后,卫君如停了下来,道:“帝姬安好。”
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宋婉为帝姬了,宋婉有些恍惚,她愧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以不知该如何面对。
卫君如的一生是无辜且悲惨的,她只是错爱了一人,想要嫁给他,后落得如此地步,起先是怨恨,后来是认命,到如今才放下。
因为,她今日在宫中看到了宋婉,看着她手中拿的红梅,猜到了她是为谁而折的。
终归在萧珏与宋婉之间,她都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罢了。
没有她这一段插曲,或许萧珏与宋婉不会虚度了中间的数十年。
“我与萧珏对不住你。”宋婉立在哪处,向这个被无端卷入的女子道歉。
她这一声道歉,令卫君如愣住,她眉眼间有些仲愣道:“你无需道歉,你知道吗,起先萧珏就未曾打算娶我,只是我不相信我会输给你,只是我的父亲不相信,萧珏会在权势和你之间选择你,所以才会有我如今的结局,说起来,怪不得旁人。”
在塞外的时候,萧珏想要借卫峥的势力,他从来没有用他的婚事作为条件,不过是卫君如闯入议事的前厅,对这个野心勃勃的皇子一见倾心。
不过是,他保持距离的时候,自信认为,她这般漂亮,他怎会不喜欢她。
不过是在他被缠着不耐烦,却因她的父亲而不好直接拒绝时,认为那是他也有意,认为她只要嫁给他,他终归是会被她打动。
不过是,在他言明他不会娶她的时候,不甘心用权势逼迫着他低头。
而今落得如此下场,萧珏怪得,自己怪得,偏偏怪不得宋婉。
不过这一声道歉,也足够令卫君如放下、释然了,她这十几年的蹉跎是她咎由自取,而站在在门阀势力里面的卫家,是注定要败落的,有没有她都会败落,她不想把这些再加诸在自己的身上。
卫君如说完离开了,留着拿着红梅的宋婉立在原处,她默然,原来萧珏从未说过要娶卫君如吗?所以,从头到尾的这些都是一场误会?
在仇恨中挣扎的萧珏,曾经升起过背叛宋婉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只是出现过一瞬便被他掐灭,千辛万苦谋求其他法子报仇,但只这瞬间便被掐灭的念头,将萧珏与宋婉推入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因想过,所以在宋婉质问的时候理亏愧疚不敢反驳,但他到底未曾做过,所以他不理解宋婉的怒意,不理解宋婉的失望,所以他认为宋婉的离开是背叛。
而邺京沸沸扬扬的流言让宋婉动摇,萧珏的因那一个念头而不敢去做的解释,便成了宋婉认定萧珏背叛的铁证。
在这一年的冬日,萧珏明明好了,却较之于往日少了许多勤奋,他将自己的物件儿与书案悉数搬到了未央宫,下了早朝便匆匆的赶回宫中,总想着陪着宋婉用早膳。
有些时候行径霸道,批完了奏折,快速回答了阿念的问题后,便想方设法将阿念赶走,引来阿念的不满,但宋婉却不斥责萧珏与儿子争宠的行为,只是在一旁笑着。
这模样的萧珏,使得阿念似乎又回到了三岁之前,萧珏宠溺他的模样,便无所顾忌的与之对着干,总是教萧珏气的跳脚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虽然阿念总是与萧珏抢阿娘,但最后总归是每回都退让了,不过是刻意与萧珏斗嘴,哄宋婉开心。
这样快乐的日子,使得阿念忘记了现实,在文帝十五年深秋的时候,萧珏再度病倒。
这一回,萧珏缠绵了病榻许久,便是终于好了,手也再握不起笔。
这一回萧珏的病倒,也将阿念拉回现实,他更加勤学刻苦,让自己快速的成长起来,阿念去未央宫的时候少了,留给萧珏与宋婉独处的时间多了起来。
萧珏病倒后,他在宋婉面前的时候,总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亦或是接着他手没有力气,哄着宋婉喂他吃饭,仿佛乐在其中,只在宋婉不在的时候,显得有些焦躁。
终于,在批阅一封奏折的时候,一个字写了数次还是未曾写好,看着奏折上被墨汁晕染的看不清楚的字,克制不住将书案上的奏折扫落遍地。
殿外候着的禄喜听到动静小跑进宫殿,看见落的满地都是的奏折,担忧道:“陛下怎么了?”
深深的无力感,令萧珏胸口起伏,只片刻,却又怕被回来的宋婉看见担忧,终是不发一言,起身拾散落在地上的奏折,而后,蹲着的主仆二人看见出现在殿内的绣鞋。
宋婉弯腰捡起刚刚萧珏未曾写好字的奏折,走到他的面前,道:“萧珏,我的字是你教的,日后你想写什么,告诉我,我来写吧。”
她的神色认真:“我会是你的手。”
萧珏怕他控制不住朝政,让宋婉耗费心血刚刚办起来的女学被打压取消,所以不敢让前朝得知他时日不多,所以,在握不住笔,写不好字的时候气恼自己的无用。
这一切,被宋婉洞悉,她安抚了他的不安,又一次坚定的与他站在一起。
第99章
◎尾声◎
文帝十六年,萧珏的身体每况愈下,除却早朝的时候,多数卧在塌上,他的奏折皆由宋婉代为批阅,因二人字迹相似,无人察觉奏折不是出自帝王之手。
文帝十七年春,萧珏已然难以行走,终是被朝臣察觉,帝王的身体出了问题,起先众人都以为不过是像往常一样,是一个寻常的小病,却见帝王整个春日都卧病在床,朝政由太子代理,宋婉听政,众人意识到,此番帝王恐怕是好不了了。
这事在众朝臣眼中看着突然,一时间难以接受生出慌乱,但因宋婉与萧昭将朝政处理的井井有条,这种慌乱渐渐平静下去。
但这种平静的表象之下,蕴藏着暗流汹涌,所有人都在观望,没了萧珏的朝政的走向会是如何?
在盛夏的某一日,已经许久未曾出现的帝王,在早朝散朝的时候,忽然派人召徐贤文在未央宫觐见。
周围的人瞧见徐贤文跟着小太监离开,翘首以盼,都在等待着帝王会和这位肱骨大臣说什么,是交代后事吗?
徐贤文在未央宫中呆了半日,这半日,殿内只有萧珏与徐贤文两个人,徐贤文看着病态的帝王,他的身体病了,精神却还如往常一般强大,叫人不敢轻视。
萧珏带着病容的声音有些弱,却在他缓慢的语调下有些慵懒,他声音缓缓的对着殿下鬓边生白的人道:“爱卿与孤相识多少年了?”
徐贤文微躬起着身子:“十九年又八个月。”
十九年又八个月,徐贤文记的很清楚。
萧珏的声音怅惘,道:“一转眼快二十年了啊。”
二十年的君臣,似乎早已经不仅仅是君臣了。
徐贤文垂眸:“承蒙陛下信任,臣这二十年未曾虚度。”
每一项政令,每一次改革,都是君臣相携,互相信任,互相成全。
而今,这一次君臣谈心,为的是什么呢?
萧珏的声音仍旧平缓,似是往常的闲聊一般,饶有兴致道:“爱卿可还记得你第一次去京畿处的时候?”
“臣此生不会忘记。”
第一次去京畿处的时候,徐贤文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他质问萧珏能否将寒门往日所受的不公给讨回来,当时的萧珏未曾承诺过去,只是允诺了未来。
而他却也未曾失言。
萧珏做了这十几年的明君,徐贤文便做了这十几年的贤臣,只明君将逝,贤臣如何?
“呵呵呵咳咳咳。”似是回忆到情真处,萧珏咳嗽起来,咳了许久方才停下,他抬眸看向徐贤文,道:“爱卿,昔日你问孤要的是公平,孤给了你们公平,如今这十几年过去了,爱卿要的又是什么呢?”
门阀式微,朝中早就是寒门势大,曾经祈求公平的人,如今握着决定公平的权利,又会如何抉择呢?
徐贤文沉声:“臣这一生所求,皆为公平二字,此前是,此后仍旧是。”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引来萧珏一声叹息,再过了许久未曾有动静,徐贤文抬首,看见帝王昏昏欲睡,他不敢出声打扰,不知过了多久,帝王复又清明,似是讶异问:“爱卿还在呢?”
徐贤文躬身:“臣不敢退。”
萧珏笑着抬了抬手,道:“爱卿定要记得今日所言,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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