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朝瑾
她的掌心向下贴着地面,地面冰寒湿冷,她内心的情绪却如同烈火灼烧。
燕轻歌看着她跪地行礼,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半跪下来,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递给她:“事已至此,我不再多说。”
她顿了顿,才道:“珍重。”
应天书院。
“哥哥……”阿英不安地抓着祝凌的手,“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我最近有事,过两天就回来。”祝凌揉了揉她的头,脸上带着阿英最熟悉的笑容,“洛兄人很好,你就只当是出去玩了两天。”
阿英小声说:“……我有点害怕。”
“没什么好怕的,快过年了,大家都有些忙。”祝凌捏捏她的脸,“阿英最乖了,是不是?”
“嗯……”阿英勉强点了点头,“那我们拉勾。”
祝凌和阿英拉勾勾后,将她交给了洛惊鸿:“洛兄,阿英我便交给你了,多谢。”
“都是同窗,无须言谢。”洛惊鸿认真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祝凌敛起眸中复杂的情绪:“……好。”
她感知到了,明一所说的那个曾经跟随在宋兰亭身边的高手,现在———
跟在了洛惊鸿身边。
燕京,永寿宫。
燕王拥着被子,满脸阴沉地坐在床上,常年潜伏的剧毒在苍老的身体里一朝爆发,所带来的后遗症铺天盖地。
“几时了?”他问。
“禀陛下,亥时末。”
“亥时末……”燕王喃喃自语道,“怕是出事了。”
他从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巧的令牌,向灯照不到的黑暗位置一丢,没有任何重物落地的响声。
燕王半垂着眼睛:“不用再查,宁晋必然死了。调动一半上卫,将燕弘荣绑来见我。”
子时前一刻。
潜伏在永宁城和燕京附近的轻骑都没有收到任何信号。
———如果没出事,便会有飞鸽带回密信。
轻骑首领翻身上马,马的马蹄上都包裹着布帛,“殿下必然出事了,走!”
擅长隐匿的一队人在距燕京外城的门口有一段距离时分为两队,一队翻身下马悄悄向前,另一队则马蹄不停奔向外城大门的方向,还没到近前,城墙上方便传来厉喝———
“来者止步,燕京夜间禁通行!”
“边境急报!!”那骑马的为首之人完全不顾城墙上已经张开的弓箭,他一手控马,一手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高高举起,声嘶力竭道,“昌黎郡危!!速开城门!”
听他口音,确实是昌黎郡那边的。
燕国已经和平太久了,遇到这种情况时,城墙上守门的士卒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办。
城墙上有人高喊:“你先等着,我们去禀报守城长!”
那持着令牌的人声音嘶哑得仿佛要咳血:“来不及了!”
他从马上翻身下来,拼命拍打着厚重的城门:“我知晓燕京夜间不许人入城,入城者死罪!我愿一死!求你们速去通报,昌黎郡危在旦夕!”
那拼命拍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间显得无比刺耳,一遍又一遍嘶哑的声音在城门下回荡。
被从睡梦中叫醒的守城顿时就被这个架势吓住了,他死死回忆着脑海中仅存的一点信息,好像上面是说过昌黎郡最近有些不太平……
底下嘶哑的声音仍在继续:
“真的耽误不起!耽误不起啊!我愿以死证明!”
“昌黎郡数万百姓的生死都系在你们一念之间!”
最后那句激烈的话语成了压在守城长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眼中神色几经变换,最终咬牙道:
“开城门!”
子时初。
燕王宫的方向,披挂整齐的禁军上卫忽而涌出,直奔三皇子府的方向,他们将三皇子府团团围住,为首的人进去搜查,却发现三皇子燕弘荣已不知所踪。
“禁军上卫听令———燕京戒严!”
“全城搜寻三皇子燕弘荣!”
子时过两刻,燕焜昱招来了大皇子府中的医官。
烛火之中,他的脸色冷静,眼神中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兴奋:“拔针。”
汗水顺着那被他叫到倒霉医官额头上流下,他跪在燕焜昱身前,替他将扎在腿上的银针一一取出,每取出一根银针,他的腿就恢复一点知觉。
“铛———”
最后一根银针被拔下,与托盘里其他银针碰撞出脆响。
医官从他身前让开,燕焜昱双手扶着轮椅的扶手,在周围人紧张到随时准备扶住他的注视里,脚试探性的向前迈了一步———他竟然真的站起了身!
即使腿上还有着些许往骨髓里钻的痛楚,但这是他从去年断腿之后,第一次脚踏实地!
燕焜昱低低地笑出了声,那声音低沉到有些可怖:“天命果然在我!”
坐在角落里的安儿被吓了一跳,手里捏着的半块糕点从手中掉下去,在地毯上咕噜噜打了个转,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父王这个样子,与平素要斥骂他时的状态好像……
“别看。”
忽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挡在了他眼前———是他父王今天给他新找的先生。
在一片黑暗里,安儿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拽住了先生的衣角。
子正。
轻骑入燕京,与正在被追杀的燕弘荣汇合,局势开始僵持。
一刻后,上卫增兵。
中卫拒不受旨。
子末丑初。
宁晋假传命令召来的重兵,大破燕京城门。
丑时三刻。
燕弘荣率军破宫门,长驱直入。
第144章 倒计时
◎“燕王已经老了,你还要继续害怕他吗?”◎
“陛下!”迷迷糊糊时,燕王突然听到骤起的嘈杂,有不少人慌乱地呼喊着什么,那些慌乱嘈杂由远及近,转瞬便到了他耳边。
“陛下,三皇子———”
那些声音漂浮似的,隐隐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燕王听到那声音里的急切和惶恐,不由得有些奇怪。
三皇子?燕弘荣?他不是派人去将那逆子抓起来了吗?
难道……?
那未听清的半句话终于在他耳边清晰起来———
“———三皇子反了!”
反了?!
所有的感官刹那回笼,燕王苍老的脸皮抖了抖,睁开了浑浊的眼睛,那呼喊他的,是从他继位时就跟着他的人。
在他面前从来恭敬,仪态都拿捏得恰到好处的人,此刻慌乱地扑倒在他的床前,汗如出浆,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恐惧:
“陛下,中卫拒不受旨,三皇子、三皇子如今已经打到宫门口来了……最多还有一盏茶的功夫,便会到永寿宫了……”
燕王猛地起身,余毒让他的脑子一阵阵地抽疼,以至于他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怎么可能?他所能调动的军队到此处,最快也需———”
燕王的话在喉咙里戛然而止,他看到了———
透过永寿宫的窗户,不远处燃起的熊熊火光照亮了前半边宫阙,兵戈相接的声音、惨烈的呼嚎、马的嘶鸣、箭划破长空的尖啸……一切声音都由远及近地推了过来。
“陛下!来不及了,您快走吧!”伏在他床榻边的人喉咙里发出曾经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的催促,“陛下!”
燕王像是被惊醒了似的,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然后翻身下床,抓了一件外袍便匆匆往身上披:“禁军上卫呢?”
“禁军上卫调动了一半人去追捕三皇子,后面又出兵增援,如今燕王宫里的上卫,只有三成。”扑倒在燕王床榻前的人脸上露出绝望,“三成上卫,根本就守不住燕王宫!”
已经快要入冬的深夜带着凛冽的寒气,在寒气之中,燕王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疾步走到永寿宫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前,掀开字画,墙上有一条细细的缝隙,一块墙板随着燕王逐渐用力的手指而翻转,墙板之后是一个青铜的兽首,燕王将兽首向外拧了三圈,并不算明显的机栝声在殿中响起,燕王睡着的床榻突然向旁边移动了一段,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这是武定之变中废太子曾经的居所,燕王在发现密道后,便借着先王托梦的名义,将这间宫殿修缮后搬入,对外则将其改名为永寿宫。修建过这条密道的匠人,都被他暗地里处死了,在匠人死去后,他每年都会派心腹维护这条密道,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燕王苍老的脸上露出一点阴沉的笑意,他从案几上取了一盏灯烛置于手中:“走。”
只要能拖到天亮,他名不正言不顺的好儿子燕弘荣,可就要面对天下的诘问了。
身着盔甲的燕弘荣提着一柄朔刀,一脚踹开了永寿宫的殿门。
门后空荡荡的,只有烛火在墙壁上摇曳,投射出奇形怪状的影子。
燕弘荣一步一步地走向永寿宫深处,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随着他越来越向前,血色渐渐爬上他的面颊。
已经有人向他汇报过了,从破攻破宫门的那一刻,永寿宫的大门便再也没有向外打开过———也就是说,他那个喜怒无常的父皇,此刻仍在宫中!
燕弘荣走到了尽头,一刀横出,浅紫的帷幔层层落下,在地上堆成似云般的软团,但那张床榻上,空无一人。燕弘荣伸手在被衾里一摸,只感受到丝丝余温———
人在他的眼皮底下跑了。
一念及此,燕弘荣握着朔刀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手背上隐隐爆出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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