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朝瑾
“国师。”闵昀之再次打断他的话,这次,他的声音里多了点斩钉截铁的味道,“你与我共事多年,难道真的就不了解我吗?”
扶岚苦笑:“就是因为了解你,所以才抱着微末的希望,想劝你回心转意。”
他低声道:“朝堂上,没有几人是值得信任的。你当真忍心……独留陛下一人面对?”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隐隐的恳求。
闵昀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扶岚,扶岚琥珀色的眸子蒙了一层阴翳,眉心几乎要皱出褶痕,面上神色疲倦,霜雪色的发丝散在身后,竟比耄耋老者的头发还白。他身上没什么意气风发,反倒透着一种年老的暮气来。
闵昀之忽然惊觉,时间走得太快,他竟已经很久很久……没认真地打量过这个孩子了。
犹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先帝尚在人世,装扮成富家公子带着扶岚出来玩。那时的他还是个穷困潦倒,摆摊卖画的书生,自认能力卓绝却无施展抱负的机会,只能在画上一舒胸臆。
当年,扶岚拿到了他最喜爱的画,狡黠地提示他“磻溪之鱼,只落智者之手”,又在他回应后告诉他世间英才,并非全然出身显贵。他觉得遇到了此生的伯乐。于是他进入楚国的朝堂,宦海浮沉近二十载,期间妻子孩子尽在这浮沉间惨遭毒手,他自己也屡次死里逃生,但他从未后悔过。
他感激先帝的知遇之恩,与扶岚有一段忘年交的情谊,又有心在楚国的地盘上一展抱负……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在拼命努力,却走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眉眼灵动的小少年,在先帝逝去后,竟慢慢地变成了这样死气沉沉的国师。
闵昀之好不容易冷硬起来的心肠微微发软,他轻声,说出了一些在旁人听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我知道陛下不会因为见春台的事计较,甚至会对我心存愧疚,是我……心中有怨。”
“扶岚……”他迎着那双暗淡的琥珀色眸子,苦笑道,“明儿伤得很重,医师说……会影响到此生的寿数。”
“十几年前,他因我在年幼时便遭受灾劫,十几年后,又因我的身份地位落入他人算计中。他一生的不幸,全是我这个父亲带来的……”闵昀之微微阖上眼睛,“他那天高高兴兴地去赴宴,却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地抬回来……我整夜整夜地守着他不敢合眼,生怕一闭眼,面前这个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孩子就要像十多年前一样走了,他痛得躺在床上呻吟,我这做父亲的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看着他痛苦,看着他哀嚎……”
“他痛得半昏半醒间,拉着我的手,说‘爹,我不疼,你快去休息’时,我竟从心中生出了一丝后悔。”一贯有铁血宰相之称的闵昀之,说着说着竟然渐渐红了眼眶,“怎么会不疼呢?那样深的伤口,那么多的血,怎么会不疼呢?”
“他越是懂事乖巧,我便越是愧疚。”闵昀之说,“扶岚,你没有当过父亲,你或许不会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如果可以,我恨不得以身相替。我知道陛下是遭了别人的算计,我知道我此时不该离开朝堂。可扶岚啊……我四十有九,才找回来这个孩子,我亏欠他,楚国也亏欠他……我不敢想,如果我一直留在朝堂上,他会因为我遭受什么?”
“你或许会说,在他身边多添些人保护,可哪有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旦疏忽———”闵昀之的声音里尽是疲倦,“难道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扶岚……我已经老了。我有了软肋……我已经不适合这个位置了。要将改革继续下去,这个位置上的人便不能有退路,不能存侥幸,不能瞻前顾后,我有牵绊,我就有弱点了啊。”
看着扶岚端粥的手有些颤抖,闵昀之将那碗粥接过来,舀了小半勺向他嘴边送去。他还记得多年前,扶岚不爱喝药,那时他向先帝汇报事情时,经常撞上这样的场面,气极反笑的先帝往往就会将药碗往他手里一塞:“昀之,你来的正好!把药给这臭小子灌下去!”
扶岚在外人面前,总是极要面子,那时便会抢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接着苦得整张脸都皱起来,然后被旁边看笑话的先帝幸灾乐祸、眼疾手快地塞蜜饯。
吃药是这样,吃饭也是这样。
可后来先后走了,扶岚好像一夜间就长大了,不再像原来一样爱笑。先帝走了,他便再也没有露出过那种孩子气的神态,或许……是因为能够娇宠他、惯着他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甚至都没时间去悲伤。
因为他要接手一个年幼的皇帝,和一个先帝逝去后有些飘摇动荡的朝堂。
“我也算是看着你和陛下长大的。”扶岚不吃,闵昀之只能沉沉地叹气,“你有什么事都爱埋在心里,陛下也是。外面流言四起,众说纷纭,那些所谓的证据陛下毁了一半,剩的一半我也看过,确实做得天衣无缝,若非不了解你,我也以为那些事是你做下的。”
但即使是那样详尽的证据,闵昀之仍旧不相信。
先帝对扶岚爱逾亲子,他的逝去,扶岚当比陛下更痛心,陛下那时年幼,还不太理解死别的意味,可扶岚……却是在勤政殿中,送了先帝最后一程。
他这些年为楚国殚精竭虑,几乎熬干了心血,桩桩件件,哪个又看不见呢?
就算他在朝堂上俯首认罪,自愿走入业火狱,陛下气到了极点,却仍旧不相信,嘴上说着要将扶岚收押,但在吴大伴吩咐人悄悄照顾国师时,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国师每日的动向,也会有专人记录,送到陛下面前。
“或许先帝的死亡,你确实阴差阳错参与其中,可那本就不是你的错,陛下虽然与你生气,但他仍是惦念你的。”闵昀之道,“你与陛下认个错,服个软,你们两兄弟……把事情摊开了说吧。”
他叹道:“陛下是你亲手带大的,他从来最信你。”
扶岚没有应声,他只是靠在墙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若非眼睫一直在微微颤抖,闵昀之几乎要疑心他是睡着了。
“扶岚……”闵昀之等了又等,最后眉头紧皱,叹气道,“你当真要与陛下一直犟下去吗?”
又是漫长的沉默,然后扶岚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有些低,有些哑,又轻飘,好像是在说给闵昀之听,又好像只是在说给自己听:“我没有与他犟……我在朝堂上说的……都是真的……”
他摊开手,那双手,指节修长,极致的瘦削下,有种病态的惨白:
“我心口的那道疤,对外说是潜伏在勤政殿里的歹人所为,其实……是阿爹亲手捅的,然后,我用他伤我的那把匕首……亲手杀了他。”
“是我———”他笑起来,声音里充斥着悲凉,“是我亲手杀了我的父亲!做了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纵有千万理由,可先帝的死亡,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是……无可反驳的铁证啊。
他常常做梦,梦到那夜的场景,梦到那满地的鲜血,梦到那把雪亮的匕首,梦到手上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血迹。
“我是天煞孤星!闵相,我就是那个天煞孤星!我的亲人都会因我死于非命!”情绪一激动,他便捂着嘴咳嗽起来,血迹从他的指缝间流出,一直滴落到他的衣摆上,绽开了一朵朵红色的血花,“我想一家人平平安安,我想做个名垂青史的贤臣,我不想手染鲜血,我不想四处树敌,可上苍从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就是被困在蛛网中的猎物,顺天命是死,逆天命也是死,我又能如何呢?”
他像是在诘问:“我又能如何呢!”
“我从来就没有选择。”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与滴落的鲜血混在一起,他轻声说,“我从来……就没有选择……”
“咚———”
闵昀之失手打翻了碗,鸡丝粥溅了一地,雪白的瓷碗咕噜噜滚出去,一直滚到监牢栏杆的边缘,撞到一双绣着龙纹的靴子才停止。
这双靴子的主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这里,也不知他站了多久,他只是弯腰,试图捡起脚边那只碗,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过来看看你。”那双靴子的主人,声音抖得几乎不成样子,“……扶岚哥哥。”
第262章 翘头鱼干
◎瓜来!使劲炫他们嘴里!!◎
“好巧,你也被抓啦?”
“是啊是啊,这不巧了吗?”
“你还挺能藏嘛,这个点才逮到你。”
“多谢夸奖!多谢夸奖!”
[往者已矣]的任务小群里,正一句接一句地唠着嗑。
山渐青、厉寒秋、宴桃三个玩家上蹿下跳,东奔西跑,终于还是被逮住了,如今被头下脚上地倒吊在粗壮的横木上,远远望去,像人屋檐下晒的三条腌鱼干。
“我们都是被倒吊着的,只有你舒服啊。”厉寒秋@折青黛,“在我们底下躺着就算了,还有块白布盖着,一点都不会丢脸!谁羡慕了我不说———”
“羡慕加一!”
“羡慕加二!”
折青黛:“……”
她缓缓打出以上六个点。
“好个鬼啊好!”她吐槽,“这样很像我已经死掉了耶!”
她恢复身体创伤的任务做到一半,就被人急慌慌地从骨头堆里刨了出来,紧急给她上了止血的药粉,然后就将她抬到了这里,还盖了一块白布。
任务做到一半就超时最后被迫终止的后果,就是她的伤只恢复了一半!虽然现在状态栏已经从濒死变成了重伤,一时半会儿绝对死不了,但一直往外冒血的伤口已经把她眼前的白布都染成红的了,最过分的是,因为血液流失,血腥含量超标,马赛克系统自动开启,她眼前的红布全部变成了搞笑表情包,她忍笑忍到伤口时不时崩裂———她真的超好辛苦好吗?!
“干嘛这么兴师动众地逮我们啊?”宴桃看着那依旧没有解除的紧张气氛,手动@全体成员,“你们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厉寒秋:“当完越狱的安迪没多久我就被逮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出来!”
山渐青一口气亳不停顿:“不要提醒我厉八十那个糟心东西出去被逮第一反应是看我导致我也被逮这件事……”
折青黛:“做恢复任务呢!做一半了被从骨头堆里捞出来,抬我的人手一直哆嗦,车都不晕的我被抬得晕人了!呕————”
听完另外三个人的血泪史,宴桃缓缓地下了一个结论,然后@了绍知节:“那就是队长了……”
过了一会儿,绍知节在群里发言:“Q”
厉寒秋:“……?”
等了一会儿后,又看到绍知节发:“A”
山渐青:“……??”
只有极其喜欢用颜文字的折青黛秒懂:“我知道了,队长是想发QAQ!!”
果然,绍知节的最后一个字母是“Q”。
其他三个玩家:“……”
好了,他们可以确定搞事的人绝对不是队长了。
“看得出来———”宴桃深沉且幸灾乐祸地下了个结论,“队长现在应该被追得挺惨的!”
任务小群需要他们用意识聊天,消息传得那么慢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发消息的人现在根本不能集中精神。结合一下这边风声鹤唳的状态,就知道绍知节此时该有多狼狈。
“如果这些事不是我们搞出来的……”折青黛幽幽地说,“我大概知道是谁的手笔了。”
宴桃:“不用猜了,想想就知道,除了玄都,还能有谁呢?”
厉寒秋吐槽:“一时竟分不清楚我们和玄都,到底谁才是第四天灾!!”
“玄都能狗得过玩家,狗策划在他的设计上肯定没少费心力,这才让他心眼儿比筛子还多……”山渐青慢悠悠地在群里敲出一行字,“我说的对吧?厉八十?”
“山大头你给我闭嘴!”厉寒秋咆哮,“你越狱时用狗刨的动作导致脑袋卡在栏杆里的事我都没说呢!!!”
折青黛:“肖申克?山大头?”
宴桃:“狗刨洞?卡栏杆?”
山渐青:“……”
他的愤怒几乎要透过文字直接砸到厉寒秋脑子里:“厉!八!十!!!”
于是,众目睽睽下,被吊在横杆上的三条“腌鱼干”里,最左边的那条翘起头来,狠狠给了中间那个一头槌,两头相撞,发出一声巨大的重响,然后……是两声响彻云霄的惨叫。
“你们两个几岁了?”折青黛忍无可忍地吐槽,“都说了我们现在处境艰难,你们怎么还手动给自己的地狱难度加码呢?”
山渐青:“……”
厉寒秋:“……”
别问,问就是后悔。
因为脱离了危险,自动归零的疼痛值又回到了玩家们自己设定的初始状态,但,山渐青把这一点给忘了。在他给厉寒秋一头槌的同时,他自己也承受了同样力度的疼痛,于是……血泪俱下,惨不忍睹。
“别生气。”宴桃安慰折青黛,“他们俩现在都已经被捆粽子干了,想动都动不了。两个人的头都在滴血,止血粉都止不住。就这个速度,他们俩说不定走得比你还早。”
山渐青:“有些话可以不说。”
厉寒秋:“人适当地当当哑巴,没有坏处。”
在看了他们俩的发言后,被吊在横木上的宴桃费力地转过身来,对着满脑袋鲜血还被堵了嘴、捆得严严实实的山渐青和厉寒秋,露出一个挑衅的笑,他在任务小群里叭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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