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朝瑾
第二批嗓子都快喊哑了的玩家终于招到了自己满意的人选,他们愉快地收好了自制的喇叭,带着人火速奔赴场地干活。
他们被投放时,论坛里的其他玩家们可是开了赌局的,赌哪个小组在主线的基建中能够脱颖而出!
种田/织布/打铁/铺路/造船/修桥……作为每个分类里的杰出人才,他们绝不低头认输!!!
第323章 惊春
◎“时间不能倒流,错误没法更正。”◎
一开始,没人将楚国闹事的一众流民放在眼里,楚国上下都以为是一场寻常的动乱。但很快,他们就被打脸了。
庙堂上的大人物们没有想到,这场他们没放在眼里的小打小闹,竟如同星星之火,猝不及防地席卷了楚国的半壁江山。
临漳城陷落、邢台城陷落、郢都城陷落……从离千星城不远的罗汴城开始,一县接一县,一城接一城,或直接开门献降,转身加入“神子教”的队伍;或负隅顽抗,以双方都死伤惨重的代价破城;或一地主官才刚刚调动人马,便被城内早已被教义洗脑的百姓趁夜打开城门……这帮乌合之众以一种在史书上也能称得上离奇的方式,接连攻下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各处告急的战报如同雪花一般飞向了厚重巍峨的楚王宫,飞到了楚尧的案前。
“啪!”
楚尧合上了手里的折子,疲惫且烦躁地将它重重地扔在了案几上。
“楚国年年的军费支出,就养出了这么一群酒囊饭袋!”他闭着眼,但那白纸上的墨字一直往他脑子里钻———是明州城即将陷落的消息。按着信使的速度,这封折子到他面前时,明州城怕是已经彻底告破。
楚尧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呵,朝堂上下,文武重臣里,竟然找不到一个可用之人!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他在那宽大且冰冷的椅子里将自己慢慢蜷成一团,用力地合上了眼睛,他听到耳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听到殿外九天之上轰隆的雷鸣,听到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空气变得沉闷而潮湿,是大雨将来的预兆。
他阖着眼,感觉自己的思绪像从身体里被扯了出去,他没有睡着,眼睛却睁不开,思绪像是被扯断的绒絮,飘飘悠悠地浮在空中,看一道接一道的闪电。
“吱呀———”
似乎有人推开了这间紧闭宫室的门,于是一阵带着泥土和花香的风吹进来,轻巧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了他所在的位置。
有一双手按上了楚尧的肩膀,轻轻地推了推:“阿尧,阿尧……”
她的声音轻极了,带着某种不安的担忧。
唐穗岁拎着自己刚从膳食房里“打劫”,又细细做好了保温措施的汤,从自己所在的宫殿溜过来了。
她一连喊了好几声,蜷缩在椅子上的楚尧才睁开眼睛,楚尧继承了先王先后容貌上的所有优点,生得一双极好看的眼睛,这双眼眸睁开的时候,里面还没来得及藏好的情绪涌出,几乎叫人心碎。
他眨了眨眼睛,于是那双属于少年的眼睛便蒙上了一层雾气,只是那雾气轻薄,一瞬便散开,再也寻不到踪迹。
“穗岁。”他好像还没回过神来,只是轻声,“穗岁。”
这几个月楚王宫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就像有双名为命运的手,要将所有人推入不见底的深渊,楚尧在深渊里挣扎了太久,被一点一滴地吞掉了所有力气。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他露出一个笑,只是那笑太勉强,浸透了无尽的疲惫与茫然。
“我们都很担心你。”唐穗岁带来的食盒中,白瓷的盖子一揭开,便有霸道的香味漫出来,惹得人腹中馋虫翻滚不休,“我去膳食坊里问过了,你这两日只吃了两顿,人会受不住的。”
唐穗穗带来的汤香极了,可楚尧却没什么胃口:“我不饿。”
“肉身凡胎又不是铁打泥塑,怎么会不饿!”唐穗岁不由分说地将调羹塞到了楚尧手中,“你就是心里藏着事儿,才没心思管肚子!”
她皱着眉,眼睛牢牢地盯着楚尧,仿佛天大的事都没有他吃饭重要。
楚尧拗不过她,在她期待的目光里,舀了浅浅的一勺送到嘴中,滋味正好的汤在口中散开,已经麻木的肠胃受到刺激,发出咕噜咕噜的饥饿鸣叫。
“我就说你饿了吧!”
见他终于喝了汤,唐穗岁舒了一口气,她左顾右盼想要找个椅子坐下来,却发现这空荡荡的室内除了折子与书,就没多的椅子。地上铺了绒毯,她想了想,干脆就毫无形象地盘腿坐下来,毛茸茸的衣摆搭在绒毯上,活像可可爱爱的小动物成了精。
闷湿到了极致,雨终于落下,从两三点的试探到天地间骤连的雨线,最后化成瓢泼的雨幕,压弯了宫廷之中花木的腰。
汤已经过了半,楚尧慢慢停手,他将汤重新放回到食盒中,又盖上盖子,提到案几旁放着,重新打开之前因为一时心绪激荡而扔到案几上的折子。
唐穗岁从不看这些东西,一是因为楚国那些老古板老是念叨着“女子不许干政”,二是因为唐穗岁一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不是觉得脑袋疼,就是困的直想打瞌睡。哪怕楚尧曾经拿过一些不重要的折子一点点教她分析,她还是看着看着就去见了周公。
或许这样的事情对于任何一个有上进心的人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捷径,但对于唐穗岁而言,就是比去学堂还令人痛苦的折磨。
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天资聪颖,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对一国的政事感兴趣,唐穗岁没什么大的志向,也没什么了不得的野心,她就是一个符合她这个年纪的、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她并不理解朝堂上几派之间你来我往的斗争,但这并不妨碍她意识到问题的棘手。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神子教……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看折子的楚尧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看唐穗穗,只是叹了一口气,很轻:“或许吧……”
由种地的百姓所纠集成的队伍,不过一帮乌合之众,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称不上厉害,只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帮他们,所以显得势如破竹。他们或许能短暂的攻破一座座城池,但若真要治理,只会让他们分崩离析。
打天下与治天下,不可同一而论。
但百姓若是能活的下去,能有口饭吃,能看到苟延残喘的希望,他们的骨子里就不会生出反抗的意识,因为尊卑贵贱已经刻在血脉中,刻得太久太久。
“穗岁。”楚尧忽然喊她的名字,在噼啪的雨声中,他问,“我是不是……不该坐这个位置?”
唐穗岁仰起头来看楚尧。
他明明是笑着在问这个问题,可眼睛却难过得要哭出来一样,好像有种看不见的灰色在他的眼中蔓延,最后变成无声的眼泪。
“为什么忽然这么想?”
“一国太平的时候,皇帝要知人善用,脾性宽和,能审时度势,能顾全大局,能虚心纳谏。天下将乱时,皇帝要调配有度,杀伐果决,目光长远……”楚尧说,“无论是守成还是进取,我都做不到。”
从幼时起便携带的毒终于在近几年所剩无几,但余毒却在那日伏在窗前做了一个梦后,在他的情绪数次大起大落后,再次爆发。
它成了无法去除的附骨之蛆,楚尧将要终生与它为伴。
那毒影响的不仅是他的脾气,更影响他的心智,他变得偏激暴躁,变得一意孤行,这些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重大的缺陷,放在一国皇帝上,更是致命的危险。
他的一举一动,每一条政令,背后都牵系着无数人的性命。
有这样的毒在身,他其实……并不适合做这个皇帝。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楚尧眼里的灰色更重了,他坐在王座上,单薄得像一道影子,“或许就是因为我在这个位置上,才会有数月干旱,才会有土豆绝收,才会有流民起事……”
“这些都不对!”唐穗岁突然起身,重重地一拍桌面,打断了楚尧蕴含着浓重悲哀的话语,“天子天子,难道就真的是上天的孩子吗!上天不给降雨就会发生干旱,土豆出了问题就会绝收,没吃没喝受欺负,百姓就会起义———这又不能全部怪你!”
“与其在这里自责,不如我们一起想想补救的方法!无论如何,阿尧你是楚国的皇帝,你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你就必须要负起责任来!”
唐穗岁其实心里也害怕,再怎么佯装镇定,说到底,他们俩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放在寻常人家还是承欢在父母膝下的年纪,他们却要开始操心一国的事务。
“虽然神子教已经攻打下了不少城池,但至少在我们的努力下,他们的攻势暂缓了对不对?”唐穗岁绞尽脑汁地安慰他,“我记得与明州城相邻的流波城,十天前才刚刚送来了小捷的消息,闵相推举的两个将军一个带队守在了神子教北行的必经之路上,一个带着庆阳军去增援神陵城……们都是靠得住的人,一切都会好的!”
“而且、而且……闵相虽然没有重回朝堂,但无论你派人去问什么,他不都回答你了吗?”唐穗岁说,“我们再努努力!阿尧!我们再努努力!一切都会好的!”
在烛火之下,唐穗岁的眼睛像是会发光,她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坚定,甚至感染到了楚尧。
“阿尧,笑一笑吧,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人都不好看啦!”唐穗岁往前走了几步,用力环住他,楚尧已经在这段时间瘦脱了相,隔着厚厚的衣服也感觉咯得慌,她抱得更用力了些,“外面的花都开了,我们明天一起去看,好不好?”
倾盆的大雨声中,楚尧像是被定住了,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慢慢地环上了唐穗岁的肩,用力地抱紧了她。
“穗岁。”
“嗯。”
“穗岁。”
“嗯。”
“穗岁……”
他一遍一遍地喊,唐穗岁便一遍一遍地答。
楚尧眼里蔓延的灰色终于褪去了些许,他的眼睫抖动着,像是濒死的、振翅的蝴蝶。
“明天、明天……我们去找闵相吧……”
“……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当然来得及!”唐穗岁将头搁在他的颈侧,努力用欢快的声音回答,“时间不能倒流,错误没法更正,但可以弥补!”
雨声越来越大,唐穗岁在他的耳边,很认真很认真地说:“哪怕最后没有取得原谅,我们也不能逃避,这是我们做下的错事,我们就该担起责任来!”
———她已经不由分说的、将属于楚尧的错误划了一半到自己身上。
殿外的雨下得越发大,瓢泼的雨浇打着未盛开的花,一地残红。
第324章 长恨
◎对和错,现在都好像不重要了。◎
“轰隆隆———”
雷鸣声中,惨白的闪电撕裂夜晚的云层,照亮半开着的窗户。
两鬓斑白的闵昀之在这惊雷声中骤醒,肩上搭着的薄被因为起身的动作滑落:“……明儿?”
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并没有睡着,他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半开着的窗外,闪电惨白的光照亮他的脸,宛如毫无生机的朽木。
闵昀之的话他听见了,只是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的眼睛慢慢转过来,瞳孔好像有些涣散:“……阿爹。”
“窗户开了,我去关上。”闵昀之将滑落下来的薄被随手堆在榻上,然后起身去关窗户,随着木销插上,那轰隆隆的雷声与铺天盖地的雨声好像也被隔绝在了这方天地之外。
“怎么这时醒了?”闵昀之往炉子里加了几块炭,让它燃烧起来,已经有些寒意的屋子温度稍稍回暖,“又做噩梦了吗?”
“阿爹……”床榻上,闵逾明的声音有气无力,“我是不是快死了?”
蹲在炭炉前、背对着他的闵昀之,拨弄炭块的手一顿,他拼命压下嗓子里那一瞬间蔓延上来的细微痒意与鼻子发酸的难受:“你又在说什么胡话,让徐老嬷嬷听见了,她可是要揍你的。”
“我梦到徐老嬷嬷了……”闵逾明轻声说,“她说她来接我去找阿娘……阿娘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闵昀之觉得喉咙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那种酸涩的感觉蔓延到四肢,让他几乎站不起来。
“阿爹……与我讲讲阿娘的事吧……我怕到时候我见了她也认不出来,反而闹了笑话。”
历经风雨,在任何事面前都不会太过失态的闵相眼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了,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在掌心掐出了鲜血淋漓的月牙印,声音里却还带着淡淡的笑:
“明儿真的想听吗?这可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啊。”
“想、听……”闵逾明说话已经很吃力了,伴随着断断续续的低咳。
“不急,我慢慢讲。”闵昀之迅速收拾好了自己那一瞬失控的情绪,他悄悄擦干净掌心的血,然后慢慢转身走回来,又成了那个波澜不惊,儒雅沉稳的闵相。
“你阿娘啊,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闵昀之初遇徐画屏,是在一个草长莺飞的春日,无忧无虑的大家小姐的纸鸢断了线,落在了一个穷书生的摊子上,小姐过来找,两人初遇,一见倾心。
只是身份地位如天堑,云泥之别,于是穷书生收敛好自己的满腔倾慕,咬着牙和着血,努力从一无所有的落魄文人,奋斗到一国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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