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当归矣
结果呢?唐贵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实际把?他们父子俩当猴耍!
王永富沉沉地叹了口气:“你咽不下去,你爹就?能咽?老实在家待着,我出去问问成功和爱党他们,甭管咋样先探探底细。”
唉,年轻人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舌头一秃噜啥话都往外说,今天算是把?唐贵得罪死了。
但是他也不怕,反正抓阄那天说的清清楚楚,“公平公正,抓到?啥就?是啥”,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把?他家的二百方量出来!
……
其他人或交头接耳或四处串门的时候,唐贵正呲着牙在家抹药。
“轻、轻点!皮都快叫你撕下来了。”说过几次没用,唐贵干脆夺过马秀兰手里的碘伏,自己对着镜子往脸上抹,时不时地嘶嘶吐气。
今天他急中生智躲过一劫,但到?底心里害怕,散场时手脚软得像面条,几乎想不起来怎么走回家的。
进门还被台阶绊了一跤,脸颊和鼻子都磕破了,真特么倒霉。
“你还知?道脸皮呀?”马秀兰看着儿?子棕黄交错的脸悲从中来,两行热泪顺着皱纹滚滚而?下,“老唐家祖祖辈辈的脸都叫你丢光了呀呜呜呜!”
“千里去当官,为了吃和穿,妈知?道你的苦处!可是小贵子,你不能贪多嚼不烂呀,现在全村社员都知?道你搂了钱,叫旭阳和阳阳以后咋出门见人?”
马秀兰越哭越恸,止不住地打?嗝,“我可怜的大孙子哟,他正相?看姑娘呢,落下这种坏名?声,叫他上哪里娶好媳妇呀呜呜呜呜!”
“别哭了!”唐贵被马秀兰哭得心烦意乱,狠狠将碘伏瓶子拍在桌上,“不知?道的还当我死了呢,瞎嚎什么丧!”
话音未落,紧锁的院门忽然被人拍响,唐贵那满身火气顿时僵住了,屁股像钉在椅子上似的一动不敢动。
直到?几分钟后刘小娥的声音传来,他才猛然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嗫嚅道:“妈,你去开门吧。”
马秀兰:“……瞧你那怂样。”
有?心再骂两句,又?心疼儿?子可怜,满腔委屈全冲刘小娥去了,“整天大吃二喝地一样不落,用着你了躲娘家不见人影,懒死算了。旭阳电话里咋跟你说的——哎哟!”
刘小娥懒得搭理?马秀兰,用力撩起门帘甩她一脑袋,急匆匆进屋去拉唐贵,焦急道:“小贵子,你快别在家里坐着了。我回来路上专门拐到?镇政府那条街,远远地望了望,赵成功他进去啦!”
唐贵拧紧眉头:“你看清楚了?真是赵成功?”
“千真万确。”刘小娥把?围巾解下来,胡乱扔到?沙发角落,“上星期阳阳的车放炮了,我推到?张记修车铺换胎,里面有?个电动车安了一个大黑车篓子,边角有?点儿?歪扭,看起来特别扎眼。我顺嘴问了一句,正巧是刘香惠的电车。”
“今天进镇政府的那个人,衣服帽子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可那辆电动车白底红杠杠,大黑车篓子,歪扭地方都一模一样,骑车的人不是赵成功还能是谁?”
完了……唐贵不禁抽了口冷气:“赵成功平常就?跟我不对付,肯定找领导告状去了,他、他这明摆着要落井下石呀。”
仔细想想,放宅基地这事儿?基本由陈爱党和他负责,把?赵成功挤兑得插不上手,如今出什么问题也算不到?对方头上,自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可咋办?”唐贵急得在屋里团团转,转了大半个钟头,突然猛地停住脚步,“不行,我得赶紧出去走动,要么找爱党,要么找乡里的熟人,总之?不能再在家干坐着了!”
刘小娥犹豫道:“那你带上钥匙?我和妈留下看门,除了自家人谁也不开。”
“胡咧咧什么呐?不能听她的!”马秀兰抹了把?鼻涕眼泪,砰砰砰地直拍大腿,“我的儿?呀,全石桥村人的眼珠子都盯着你,正经躲还来不及呢,咋能去镇政府?那不是、是那个虾米跳鱼网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唐贵忙按住马秀兰,正色道:“妈你别说了,我必须去,而?且越快越好。”
“你们想想,我是收了点儿?辛苦钱,可是我收钱办事呀,办不成的那家退了,其他家的宅基地该大的大,该小的小,根本没有?问题。”
“今天地不够分,铁定是有?人捣鬼!不是把?小阄换成大阄,就?是做假阄充数,冒领二百方的地块,然后再仗着登记顺序,故意插队到?前面……”
唐贵确实爱偷懒耍滑不假,但他心眼儿?多,脑子灵活得很,一开始惊吓过甚想不清楚,这会儿?在家里坐了半晌,又?被赵成功刺激,越说思路越顺畅,叭叭叭地将事情盘了一遍,可是——
“做主的是陈爱党,要求抽号码牌的是王军军,发牌的是刘晓康,负责登记的是赵成功,那捣鬼的混蛋能是谁呀?总不能王永富吃饱撑的害我吧?我没跟什么人结仇呀。”
唐贵眉头拧得更紧了,刘小娥反而?镇定下来,翻出毛线帽往他手里塞:“快三点了,你趁干部没下班出发吧,捣鬼的管它?张三李四王麻子,反正不能叫你背黑锅。”
“对,谁的锅谁背。”唐贵深吸一口气,对镜子把?脸上的碘伏擦了擦,然后穿戴整齐出了门,临走嘱咐道,“有?人找我就?说我在爱党家谈事,旁的话别多说。”
刘小娥:“知?道知?道,我在家盯着,你放心去吧。”
马秀兰没接上话,殷殷切切地目送儿?子离开后,急忙锁门回屋,揣着点儿?希望问道:“小娥呀,你说小贵子这么出去跑,能行吗?”
刘小娥翻个白眼:“谁行你问谁,别烦我,我就?知?道大吃二喝,切~”
说完径直回自己屋了,把?门摔得山响。
“你你、你个败家玩意儿?!”马秀兰哆嗦着嘴皮子低声咒骂,最?后趴在沙发扶手上呜咽起来。
嗨呀老天爷,她在这个家里没法儿?活了呀呜呜呜呜呜!
第170章 插灰橛(补) 唐贵鼓鼓劲儿出了门, 刚到街上就挨了刘四叔的白眼?——他侄子刘援朝排在后面没登记上,虽不至于落空,到底心里憋闷得慌——他旁边还聚着几个老?大爷, 个个翻楞着眼?皮猛瞧唐贵,那架势简直不像出来晒日头的,而是专门蹲守唐贵看热闹一般。
“……”
唐贵顿时心里泛虚,赶在刘四叔张嘴之前,调转车把?往反方向走,沿着第一道河的土路绕了个大圈,才?穿过?巷子到陈爱党家。
碰巧李亚楠正在墙根儿倒煤渣, 见?他来了放下平头铁锹,疑惑道:“小贵子,你脸咋了?”
“不碍事, 踩空台阶跌了一跤。”唐贵顶着半张棕黄泛黑的碘伏脸, 上前帮忙把?大块煤渣踩碎, “我来吧嫂子, 我穿着翁鞋底子厚。那个,爱党在家忙啥哩?我寻思这会儿没人了找他坐坐。”
李亚楠笑了笑没接茬, 反而压低声?音道:“你没事就好?, 今天这一出闹的,我现在想想心里还后怕呢。亏爱党专门换了新棉袄, 回来满身大脚印子,都分不清谁踹的。”
糟糕,这是对我有意见?呀……唐贵咬咬牙稳住表情,腆着笑脸道:“哎呀, 今儿真是对不住,带累爱党了, 怨我怨我。”
他嘴甜脸厚地赔了几句不是,抬腿要往过?道走,“啥也甭说了,回头我必须自罚三?杯,好?好?给爱党洗洗尘土!”
“少来了,你跟爱党啥关系呀?可不兴玩虚的作假。”李亚楠拍唐贵胳膊一把?,顺势将他拦住,“晌午好?些乡亲来家里,他帮你说了两箩筐好?话,咱们正经是自己人,爱党心里明白远近。”
说着拿起铁锹,随意地蹭了蹭刃边,“刚才?乡里打电话,喊爱党过?去开会,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回来,你先上家里坐会儿?”
唐贵:……”
他一时间拿不准陈爱党是真开会了还是不愿见?他,但是李亚楠这态度明摆着,略有点儿眼?色的都不能硬顶,何况他有求于人……
唐贵咬了咬后槽牙,呵呵笑道:“不用了嫂子,我也没啥急事儿,晚些再来找爱党吧。”
“行,那你先忙着,回头往脸上抹些跌打丸,比碘伏好?使。”李亚楠客气两句,拎着铁锹转身回家了。
那两扇敞开的铁门近在咫尺,可惜被迎碑前挡着看不见?里面动静,唐贵站在原地吹了会儿西?北风,脖子脸都冷飕飕的,脑袋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得自救!
今天这桩事儿,往后退一步大事化小,乡里乡亲的啥都能商量。往前进一步……那就是贪污腐败,丢人丢官不说,很可能二进宫。
现如今陈爱党靠不住,赵成功更别提,乡里的熟人恐怕也指望不上。因为他进村委会时间太短,就算磨破了鞋底子天天往镇政府跑,照样?不抵别人几年?、十几年?的交情。
他唯一的出路,应该还在乡亲身上。只要没登记的那几家不跑乡干部面前瞎嚷嚷,他就能蒙混过?关,小事化了。
想通关节处,唐贵用力哈了口白气,将毛线帽向下拽拽,跨上自行车直奔王永富家。
好?处费那事儿是王斌戳破的,擒贼先擒王,务必要掰开揉碎了给他细说分明,弄清根柢在哪儿……
……
陈爱党确实在乡里开会。
老?辈人那成语说的好?,“无事生?非”。这人吧,一旦没事干,就极容易招猫逗狗,嘴皮子撩闲,最后你推我搡地动手。自从当上村支书,他每年?春节前后都会管几桩打架的官司,都整出经验了。
然而今天量宅基地这事儿……
“它性质不一样?!如果处理不当,很容易发?展成聚众斗殴,进而酿成流血事件,后果非常严重。”
新调派来的乡干部冯宏图喝一口茶水,继续对石桥村干部进行思想教育,“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啊,没有稳定,就什么都没有。”
“你们看看自己的工作方式,登记不留存根,流程不够正义,怎么团结村民?不团结,他就不会稳定。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们务必要……”
陈爱党和赵成功隔着张桌子坐在冯宏图对面,时不时附和两声?,再缝插针地给本村大队描补一二,比小时候蹲扫盲班听训还认真。
终于熬到五点半,平村镇小学的钟声?远远响起,这场“非正式座谈会”才?宣告结束。
“咳咳,就这样?吧,事不宜迟,明天我和小杨、小李都下乡,对于群众的迫切需求,我们一定不能耽误。”
“领导说的是,我俩回去也仔细准备,做好?群众工作。”
“外面天黑透了,路上千万慢着点啊。”
互相?客套几句,赵成功和陈爱党告辞离开,推着电动车走出镇政府大门,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艾玛,这个新来的冯干部真太能呱呱了,老?镇长都没他会说。
但俩人素来不对付,这当口心里揣着事儿,更不可能冲对方抱怨,戴好?手套就一前一后回村,然后各自关起家门琢磨。
那冯干部年?轻话多,可人家脑袋瓜精明,又是问物证又是问人证的,三?两下把?他们镇住了,看样?子明天还得打起精神啊。
陈赵两人点灯熬油细思量的时候,唐贵也没闲着,他跑完东家跑西?家,直到八点多才?收工。因说话太多,嗓子都有些嘶哑了。
马秀兰心疼得不行,慌忙给儿子倒热水、盛饭,又拉开炉门,生?旺火炒了俩鸡蛋,“多吃点儿,吃完妈再给你炒。”
唐贵边点头边吃,不忘给亲妈挑个大拇指,嘴里含糊道:“世上只有妈妈好?呀,我这么大了还是妈的宝。”
马秀兰笑呵呵地坐到他旁边:“嗨呀,看你这孩子。”
刘小娥:“……”
煤是她买的,饭是她做的,马婆子可真会捡现成,哕。
可惜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刘小娥暗暗瞪了马秀兰两眼?,等唐贵吃完饭才?问他今天走动得咋样?。
唐贵:“我感觉差不多,反正该跑的一家没落,群众路线算走通了。”
“……”
唐旭阳心说就你这名声?,有没有群众相?信且两说呢,但是瞅了眼?亲爹嘴边的燎泡,小伙子到底没吭声?,端起碗筷去厨房了。
马秀兰没那么多顾忌,直接问道:“王永富咋说呀?妈跟他打过?交道,老?家伙就是生?了副窝囊模样?,其?实鬼得很。”
“说通了,最先去的他家。”唐贵靠着椅子被剔牙,见?家中老?小脸上都透着不安,索性给她们透一点底儿,“甭瞎发?愁,咱村抓着宅基地的就十五家,他们自己泛过?味儿想想,也知道毛病不在我身上。”
管他黑的白的香的臭的,今天他可是磨尖舌头把?脏水统统泼出去了,看大队明天咋应付吧。
最多顶不住吃了吐,不差那五百块钱。
唐贵自认将道理想得明白,一条条分析透彻,然而夜里合眼?睡觉时总不安稳,一忽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混过?关比啥都强”,一忽想着“纸包不住火,以后陈爱党和赵成功知道他泼水了咋办”,半边心肝火烧火燎的,另半边却像塞了冰雪碴子,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
刘小娥被他吵得难受,低声?骂道:“你咋这样?窝囊?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爱党要撒开手把?你推出去顶缸,我就跟他拼了!”
说完翻过?身卷走被子,蒙住头脸自个睡了。
唐贵:“……”
妇女同志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老?陈家几口人,他家几口人,拿什么跟人家拼呀,唉。
满腔愁绪无人诉,唐贵直到半夜鸡叫才?眯了一会儿,第二天眼?下青黑得厉害,不得不抹了碘伏层层遮掩,然后才?蔫头耷脑地去大队。
完了,三?个干部下乡,他只认识小李一个,看陈爱党和赵成功的脸色,跟人家也不熟,这可咋办呀……
唐贵不自觉地做好?了挨批评甚至挨骂的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这会开着开着,竟然柳暗花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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