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女王 第2章

　　“谢了。”露西也笑了下，她抿了一口。

　　“是上次那个案子吗？”男同事开始找话题。

　　露西又回过头去，她开始打开一个新的资料页面：“是啊，我在查找受害人的人际纠纷记录……”

　　“没有结果吗？”犹豫了下，男同事问。

　　“不错，”露西眼睛不歇：“那名男主人的记录倒是不少，但都是些小纠纷，唯一见了血的，对方也早在三年前就搬到其他州去了，剩下了，也没有杀人的动机……”

　　男同事想了一下，提醒道：“如果一时找不到，可以换个方向去查找。”

　　露西没有回应，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项。

　　男同事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说，我只是稍微提个意见……也许能从最后一个幸存者那里找到些什么呢？”

　　露西猛地站起身来，她旁若无人般喃喃自语道：“你说的对！我在前面两人的身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我早该看到这里的——”

　　她忽然转过头来，向着新同事问道：“鲍勃呢？还在他的办公室里吗？”

　　同事有些惊讶地往后仰了仰身子，他手中的咖啡也差点晃动溅出，他结结巴巴道：“啊，你是说局长？他上午的时候就离开了，说是要去申请见一个人……”

　　幽深肃穆的走廊中，一扇扇冰冷的铁门将一间间的牢房锁紧，只留下一个个小盒子大小的遮板窗紧闭。脚镣与地面碰撞的声音从深处传来，由远及近，两名狱警押送着一个穿着囚衣的高大男人慢慢地走了过来，他们行过被打开的阻隔门，步入到外围的会客室中去。

　　室中已经有一个人在等待了。

　　犯人坐了下去，他声先夺人，缓慢从容道：“哦，看看这是谁……我想，我与你应该并不相识。”

　　对面的人很严肃：“爱德华·弗格斯，是的，你不知道我，但我知道你。著名的冷血杀手，连环杀人犯，在你手下失去生命的人，最少也有三十人以上。”

　　犯人笑了起来，他盯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人，目光不离道：“让我来猜猜你过来这里的目的……你，不，是你们，你们遇上了棘手的案子……与我有关是吗？”

　　来探望他的两鬓微白的警探没有为这种简单的话术打败，他语声平静道：“监狱外确实是出现过你的模仿犯，但我们并不是没有找到他的马脚，要抓到他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No，no，no，no，”爱德华伸出手指摇了摇，他一派惬意道：“如果你们真的能将他抓进来，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与我谈话了，你们感受到了压力，这压力让你们不介意与你们的敌人进行一些小小的交易……”

　　警探安静地看着他，半晌，他忽然笑了起来，他倾过身，用一种奇妙的语气说：“也许是你需要与我们进行交易也说不定呢？”

　　爱德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警探也没有再继续卖弄话术，他站起身来，松了松领带，没有再看他，语声轻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有个女儿的吧？她的名字，是叫做爱丽丝？”

　　没人能从爱德华毫无波动的面容中瞧出他的心中所想，他摇了摇头道：“你认为我这样的人，会在乎什么后代吗？”

　　“谁知道呢？”警探反而比他更不在乎的样子，他扔出一叠文件，淡淡道：“这是你女儿最近的监护人，死于刀刺与流血，你看一看，躯体上的伤痕是不是和你的风格差不离？”

　　露西打出去了三个电话，直到第三个，矮胖的局长才终于接通了手机，像是在车厢里，对方的声音很浑厚，他高声道：“有什么事吗，露西？”

　　露西按耐住焦急的心情，她直接道明来意道：“局长，我申请查询爱丽丝父亲身份的权限……”

　　“哦，”局长长长应了一声，他似乎并不惊讶，并踩了一脚油门：“我知道了，等一会吧，我就快到了。”

　　半个小时后，露西终于见到了自己上司那熟悉的身影，对方一路走进办公室，掏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对着跟上来的露西憨憨一笑道：“我去找过了过去一起共事过的同事，那件案子他是负责人。你确实很敏锐，爱丽丝的父亲确实很特殊，不知你是否听过‘荆棘杀手’的传闻？”

　　露西面露诧异：“你是说，那个会给受害人刺入很多刀，并在尸体上留下血做的图案的连环杀手？”

　　“是的，他将他们不作尸首看待，而是作为一样作品看待，”局长叹息道：“这样一个魔鬼居然也会有自己的女儿……”

　　露西暗地里握了下拳：“有些人渣是改不掉他们的陋习的，但这与他们的家庭无关。”

　　“现在上面怀疑是有人模仿作案，”局长冷怒道：“在邻州已经有好几位受害者出现了，追查他的同僚们发现，他的行迹是向着这个方向而来。”

　　露西惊疑道：“你的意识是说，他的目标是……”

第4章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

　　“你的意思是说，他的目标很有可能是与‘荆棘杀手’有关的爱丽丝？”

　　露西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算在警局中干了这些年，也很少能见到如爱丽丝这般遭遇的人，尤其是她还只有八九岁，是应该享受家庭关爱的年纪。

　　鲍勃局长拍了拍露西的肩膀，他安慰道：“我们只需要竭尽所能就行……”

　　他微微靠近过来，将声音放缓：“并且，有关‘荆棘杀手’更多的消息，在他坦白之外的罪行，他还没有被找出来处理尸体的地方，未与他联系起来的失踪案，这些，都有可能在这一次的行动中找出来……”

　　露西心中一震，她开始有些明白上面的人在做些什么打算了。当初因为《儿童保护法规》的关系，爱丽丝与她父亲的关系被隐匿下来，如果就这样下去，她说不定会拥有一个还算正常的童年……但因为她那两位亲人，还有那未知模仿杀手的因由，她再一次被卷入到了这充斥着危难与死亡的漩涡中。

　　她看向自己的局长，对方的眼中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坚定。她明白一切已经无从更改，而她也没有反对的立场。并且，他们做的，其实也没有错……

　　就在露西下定决心，要将爱丽丝好好保护起来的时候，鲍勃局长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见到屏幕上显示出的名字，这位矮胖的局长眉头一皱，看了露西一眼，接通了这个电话。

　　“什么？”像是收到了什么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消息，这位方才还颇为沉着的局长惊叫出声，他怔了好一会，才在露西好奇的眼光中，缓缓出声道：“就在刚才，爱德华·弗格斯，在牢中自尽了。”

　　露西先是不解，但她很快明白过来：“他就是……”

　　“不错，”鲍勃局长满脸疑惑，他像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就是‘荆棘杀手’。不过，为什么会是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要选择自杀？距离他最终的判决还有段时间，联邦还需要他……”

　　这不符合他与调查此案探员们的逻辑。

　　关键人物死去，先前做下的一切打算瞬间就变得毫无意义起来。而在这个关头，反倒是露西率先清醒过来。她松开了握紧的拳，声音略微轻松：“这也没办法，我们能做的，就是将无辜之人保护好，而那些罪恶的，给予他们该有的惩处即可。”

　　警局中的谈话告了一段落。爱丽丝独自呆坐在医院中，她这几天都是在测试自己的“金手指”，她发现一切灰色的东西都不能放进格子里，而除了她当晚见到的白色小熊和白色匕首之外，她唯一见过的其它颜色，就是那一道虚幻般的光点——它是“逝去之灵的残响”，在金手指的格子里，发出的是淡淡的绿色。

　　爱丽丝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她从来不需要自己的父母与哥哥多操心，九九乘法表更是在幼儿园时期就已经背熟。她明白事物有好有坏，就像水果一样，有香甜的、也有腐烂的，金手指对材质的评价，很有可能就是由颜色来呈现的。

　　绿色或许是在白色之上，而在绿色之上，还会有其他的颜色。颜色等级越高，它们组合成的“礼物”，就会越厉害。爱丽丝警醒起来，能够诞出这种材质的世界，真的是一个和平而安宁的世界吗？

　　爱丽丝有些茫然，她发现自己从哥哥那里听来的故事已经不能再帮助她更多了。哥哥讲的大多都是仙侠的传说，可这里明明是与故国不同的地方，不会有高飞的剑仙，不会有所谓的门派，只会有与家人朋友们不同发色、不同肤色的异域之人。

　　“小熊啊小熊，”她不由地抱起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陪伴她的朋友，失望道：“你为什么不会说话呢？如果你可以说话，你就能告诉我，接下来我要怎么办？”

　　小熊眨眨眼，手臂貌似不小心轻轻碰了下她。

　　露西走了进来。因为角度原因，她没有看到刚才的异样，爱丽丝注视着这位与她接触最多的女警，露出一个好奇欢喜的笑。

　　爱丽丝确实是一个漂亮且惹人喜爱的好孩子，她的性格单纯不失真挚，在经历了这等的事情后，还能够为了不让别人担心而露出笑容，这样的性子，怎能不让人多生怜爱？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露西轻声问，她坐到爱丽丝的床边，用手掖了掖被角。

　　“大家都很好，”爱丽丝也同样轻声回答道：“艾丽阿姨还带我去下面的花园逛了逛，带我去吃了小蛋糕。”

　　艾丽就是上次为露西引路的胖护士。

　　露西思忖了一下，她在想自己应该如何向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解释她的事。姨母和姨夫是她最后两位拥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了，没了法定意义上的监护人，这个小姑娘今后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隐瞒只是自以为是的怜悯，尤其是这种必须要面对的事。想到这里，露西静下心来，尽量用一种平缓而温柔的语气，将事情的发展经过讲给了小姑娘听，当然，至于警局更上层的考虑，那不是她该烦忧的了。

　　露西给了爱丽丝很长时间去接受，爱丽丝也花了一小会才将事件理清，她有些茫然道：“你是说，姨母是因为姨夫……死去的，那晚他想要进到我房里，也是因为喝了酒，想要、想要对我做些什么……结果，在外面……”

　　露西目露怜悯，她蹲下身来，握住爱丽丝的手，轻柔道：“你做的很好，没让他抓住伤害你的机会，虽然他也出了意外，但那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露西在大学时选修了犯罪心理学，知道有些人，会将一些过重的负担放在自己身上，罪恶者将刀锋对向他人，善良者却往往总是将锋芒指向自己。

　　但爱丽丝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垂下头，抱着小熊的手抓紧。而就在这时，记忆里的一道声音却忽然浮出：“……如果我穿越了，一定会先看看那是个什么世界，若是个很危险的世界，我会选择优先保护好自己，然后让自己变得强大，谁要是想伤害我，我就会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那个人靠近过来，摸了摸她的头：“你也一样！下次那个混球再抢你的果子，你就、你就回来告诉我，我一定会去好好教训他的！……你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

　　记忆中的声音与现实中的声音重叠起来，爱丽丝听见面前这位不断安抚她的女警在说：“……爱丽丝，保护自己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因为保护自己而反抗就更不是，躲避是智慧的举动，寻求他人帮助是你天然的权利。应该感到惭愧的是伤害他人的人，他们才是应当受到惩处的人。”

　　爱丽丝心中的恐惧与担忧忽然就减轻了许多，她抬起头，凝望着她，就像是凝望着自己过往中的那道身影，她的眼眶红了起来，狠狠地点了个头。

　　露西从病房里走出，视线从两个若无其事坐在走廊和大厅椅子上的“病人家属”身上掠过——一位戴着口罩的医生从她身边行过，两位护士边走边讨论些什么，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拄着输液杆在旁人的帮助下路过，一位穿着运动服的小姐姐戴着耳机，拿着袋子，旁若无人地往外走。

　　走廊过道上的电视正在插播一条新闻，拿着麦克风的记者站在一栋建筑前，播报着几年前引起轩然大波的“荆棘杀手”在狱中自尽死去的消息。露西停下脚步，她眉头皱紧，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几乎是下一刻，她的身后就传来喧哗尖叫的声音！

第5章 【天使之家】

　　露西转身就往那边跑去，她身形矫捷，目光锐利如锋，衣摆轻动，腰间的枪支就落在了双手中。

　　两位之前还扮作病人家属的便衣警察也同样迅速围了过来，他们与那突然发难的神秘人没有正面对上，对方速度极快，在警察开枪之前，就晃入了走廊另一边的拐角里。他手臂挥舞，暴力地将许多阻拦在路上的行人往后拨，为了避免伤到无辜者，那两位警察一时竟不敢扣下手中扳机。

　　露西长腿一迈，不肯放弃地追了上去。在路过便衣警察身边时，她飞速说道：“去看看受害者！还有联络局里！”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同样消失在了拐角。只留下两名警察互相对望一眼，一人选择了留下来处理混乱的现场，另一人推开病房门，想要看看里面的小女孩怎么样了。

　　棕色的小熊又回归了之前的平静。就在几分钟前，它还是转过头，盯着房门一动不动的样子，爱丽丝几乎以为它就要将不知藏在何处的匕首拿出来了，可到底最后还是没有。门外有人喝止住了要进来的人，便衣的警察没有被医生胸前挂的工作牌迷惑住，坚持要他将面上的口罩摘下。

　　爱丽丝的身形也缓缓地松懈了下来，在警察推开门往里望的时候，她露出一个感谢的笑。

　　露西一拳砸向警局的墙壁，路过她旁边的同事被吓到晃了晃，差点让手中端着的咖啡泼洒出去。之前为她说过话的黑人女警摇摇头：“露西，别太为难自己，犯人还可以继续去追查，把自己气伤了可就不好了。”

　　“我知道，琼，”露西咬牙回应道：“我只是不甘心！”

　　她一路追着对方去到了地下停车场，满以为没了周围路人的阻碍，就可以将这个胆大包天的杀人犯阻住，可谁知，他竟然直接就开着车朝着这边冲撞过来。

　　汽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剧烈的风压下，露西抑止住乱跳的心脏，连开四枪后，无暇观看自己的战果，于千钧一发之际往身侧一滚，躲开了凶猛撞来的车头。她保住了自己的命，但右腿受了伤，没办法再继续追上那逃逸的犯人了。

　　鲍勃局长刚刚结束了一次内部的会议，他刚想要对露西说些什么，那位英勇的女警就急声道：“‘荆棘杀手’死亡的消息怎么被媒体播报出来了？！”

　　局长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他叹了口气道：“这并不是什么必须要封锁的消息……也封锁不了。电视台对于这种新闻的追逐，就像闻到了味道聚来的鬣狗，强行镇压只会适得其反。”

　　露西沉默了下去，她知道对方说的有道理。但她也知道，这一次杀手行动这样急躁，很难说没有“荆棘杀手”自杀死亡带来的影响。这次让他逃过了，下一次，他只会变得更加狡猾、更加奸诈、更加具有耐心，且会做好更充足的准备。

　　她现在还记得他那双暴虐的眼睛，在那被口罩遮住的面容的上面，汇聚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凶狠的恶意——那是来自人性本身的一部分，是被隐藏在黑暗中的腐化物。她看到他是如此的愤怒与失望，不论他刚开始的到来是为了什么，现在都已被转化为杀意。

　　无穷无尽的杀意。

　　爱丽丝没有等到那人的第二次袭击，或者说，在她没有离开医院和与警察断开联系前，杀手都不会再轻易暴露出行迹。而医院也并非长居之所，爱丽丝很快就被带离了那个地方。

　　但她也没地方去了。警局可不是收留孩子的地方。按照流程，没有了监护人的孩子，政府都会把他们分配到官方或个人开设的福利院中，而在联邦，这个“个人”大多数指的是教会，当然，也有一些真的是私人性质的。

　　这一次她暂留的地方便是这样的一处居所。

　　很容易就可以看出，露西对于这一点是有些不满的。但就像之前一样，她这一次依旧无法更改。警局是想要抓住那个模仿犯不错，他们甚至是从中心调查局那里派遣来一队精英的罪案探员，他们也确实查找到了一些证据，可像是被施了隐身法，那位尝到了失败的犯人不再冒头，甚至是连新的案子也不再犯……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于是在半个月后，那队精英探员离开，三个月后，连警局中也不再提起这个案子了。露西所能做的，就是将爱丽丝的信息彻底封锁，并将它隐藏到一系列的收养文件中。为了不让爱丽丝的所在暴露，露西甚至都没有亲自将她送走，没有拥抱与祝福，就这样匆匆分别了。

　　当晚，在天上的星空下，露西对着半圆的月亮，喝了一晚上的酒。

　　但爱丽丝没有忘记那个人。在奔向新的居所中的时候，她抱着自己的小熊，回首望去，见到那位将自己带过来的警察叔叔正在冲自己摆手，她笑了起来，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她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小熊的脑袋……然后，她微微朝两侧望了望。

　　没有发现什么也不在意，冲着将她带来的警察回应挥手，她转身朝着后面走去。在她的身后，铁艺的大门里是一栋深灰色的建筑，建筑有些年头了，墙角处有一些绿色的青苔在往上爬，墙壁上的圆顶窗户也不再明亮。

　　她抬起头，仿佛能看到上面投注下来的视线，她微微一笑，怀里小熊嘴巴上的线条好似也往上弯了弯。

　　但仔细一看，又似乎没有。

　　……

　　“嘿，伙计！小心点！”深夜，穿着古怪的黑袍人抬着奇怪的东西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他们分两人将一具长形黑袋子前后抬起，又一人走在前方，手里端着一盏银色的灯，他十分谨慎地四处张望，手中铁的灯具带有历史的老朽感，其中燃烧的蜡烛发出类似水银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