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逐逐逐月
她越发生出“所有人都在背着我玩耍”的想法, 心中十分后悔,甚至开始埋怨夫君。
“那我方便去找她们么?”她礼貌地问守在纤云宫里的掌事姑姑。
寻善笑着点头:“娘娘吩咐过了,夫人若是有兴致,可去藏经阁寻她。”
然后派人将她送去藏经阁。
厉惠娘还未上楼,便听到上头热闹的讨论声。
“男子与人通奸, 犯何罪……这个问题如何?”
“不不,这样太直白了太简单了,我们来把它润色一下——一入赘男子在妻子孕期, 与其已经嫁人的小姨子有了奸情,二人合谋家产, 出卖家族消息, 与人里应外合破坏家族产业, 又以极低的价格买入……问, 该男子一共犯下多少条罪名, 依律当数罪并罚, 还是以各方面的重罪为准?”
“你怎么知道……不对, 这跟我家里的情况不一样,不是, 那个……”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听到这么大一个瓜,外头的厉惠娘直呼刺激, 礼貌地敲门。
“本宫只是随口一编, 大家不要当真哈。”秦玉逢欲盖弥彰地说了句, 然后让人打开门,等厉惠娘迈步进来后, 将其介绍给大家。
“这是本宫的堂嫂,姓厉。”
厉姓在京中也算响亮,因此尽管其夫君官职不高,大家对厉惠娘也十分客气。
厉惠娘大方地与诸位妃子行礼,趁机观察里面的人。
最终将目标定在一橙衣少女身上。
方才与秦玉逢对话的人,声音稚嫩清脆,说话也有些没头没脑,料想是年纪不大,而此人涨红的脸色还未褪去,正能对应上。
听说新妃之中,年龄最小的是皇帝的表妹,镇国公府里出来的姑娘。
康修媛的父亲是老镇国公的亲生儿子,定然不是入赘的。
罗家到罗雨旋这一辈好似都是女儿,她前头的两位嫡姐都是招赘来着,到底是哪一位的夫君与她的哪一位姐妹通奸呢……
厉惠娘头脑风暴着,一不留神被塞了纸笔,安排了书案。
她回过神来,看到这情景一呆:“这是……”
秦玉逢重复了一番之前忽悠其他妃嫔的话。
她大为震撼。
然后一边觉得不太好,一边开始思考自己要出什么题目。
反正只是做个参考,即使真要用……那岂不是更好!
名留青史了呢。
见堂嫂如此轻易地与自己同流合污,秦玉逢满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自己的工作。
和其他人想一出是一出地出题不同,她参照自己上辈子做过的卷子格式,将题目划成不同的题型,以自己熟悉的律法为例,出了一套百分之八十的专业人士能及格,百分之十的专业人士能优秀的试卷。
此生已经二十一岁的她,做起这件事来依然得心应手。
可见知识会丢失,但应试教育的模式会刻入灵魂。
做完这套卷子之后,秦玉逢又出了一套关于礼学的角度刁钻的题,其伦理复杂程度甚至在她给康修媛讲的例子之上。
有了这套题作为对比,她的第一张卷子就显得十分完美。
太阳西斜,很快到了晚饭时间。
众人颇为不舍地放下笔,将自己出好的题交给她。
连与皇上知会一声都没有的秦玉逢给她们画着大饼:“如若诸君出的题目被选上了,待考核结束,本宫会与皇上要被考核者的答卷送与你们已阅。”
批阅朝臣的卷子!
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就被这么轻易地许诺出来了。
众人心头火热,看华妃越发顺眼起来。
虽然华妃已经对皇后和静昭仪下过手,但对她们还是很和善的呀~
厉惠娘看着自己的辛苦成果,还是有些不舍,问道:“妾身可能抄录一份自己的带回?”
“堂兄似乎也接了帮忙出题的任务,嫂嫂带回去给堂兄参考一番也好,只是莫要再透露给其他人,不然未免泄题,只能不予采用。”
她一口应下:“自然自然。”
秦玉逢命人收好卷子,邀请其他人一起去藏经阁外头的林子里用膳。
“闲亭晚风,曲水流觞,兰香竹青,此等风雅之地,正合我们这群刚沾了墨香的文人雅士。”
这年头文学盛行,士人才子常聚在一起饮酒作诗,弹琴歌赋。
她们虽然没有写出什么脍炙人口的作品,但为国家做出贡献,岂不是更胜一筹?
所有人都得到了极大的精神满足,对这样的邀请自然不会拒绝。
被带来的星璇小声提醒秦玉逢:“娘娘,那娴婕妤……”
她的脸上的笑容稍退,说:“问她去不去吧。”
娴婕妤顾晴岚,比她想象中更要离谱一些。
她当年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年长的女人在重男轻女上表现得比男人更为激烈,为什么她们在劝说儿媳选择生孩子放弃工作失败后,会像个泼妇一样骂街……
如今倒是逐渐理解了。
思想情感和生活都被某种“惯例”洗脑的人,会真心实感地相信那些东西,甚至认为自己卑微低贱。
娴婕妤真心认为,女人必须依附男人而活。
因此一直闷头与舒婕妤争宠。
哪怕她们两个其实都没有什么恩宠,她也一心认为是早起的舒婕妤吸引走了皇帝的目光,才使得她没有出头之日。
即使恨人,她也只会去恨与自己地位相仿的女人。
可怜。
秦玉逢在心里做出一个颇为冷淡的评价,将此事抛在脑后,转头指使藏经阁的一干宫人,将藏经阁的屏风、座椅还有摆件都挪一些去旁边的林子。
务必让环境风雅中不失精致,简朴中不失舒适。
藏经阁是宫里油水最少的部门,她又一向出手大方,所以这群人都十分积极地跑腿,还给她出主意,连摆在一楼大堂的两盆凤尾竹都被搬去了林中。
贤妃:“……”
今天当真是遭了土匪进村。
竹林溪边。
厉惠娘抱着一碗温暖的甜汤,偏头看正在起哄要搞飞花令的人群,明明是在深宫之内,她却生出眼前天地开阔的感觉来。
喝一口甜汤,心中因被家人过度保护的烦闷郁气也散开。
今天过得当真是不错。
要是少些矜持,早些进宫,或是不午睡就好了。
这样快乐还能持久一些。
少顷,天边被夕阳染红的云彩逐渐暗沉下来,细如发丝的秋雨落下来。
雨很小,连沾湿衣裳也不能做到。
厉惠娘伸手接住雨丝,余光瞥见有人过来,侧头一瞧。
是秦玉逢和一位极美的妃子,二人共撑一把红色的罗伞,并肩而行,谈笑言欢。
淑妃。
目前为止最受天子宠爱的妃子,平素不与人交恶,也不会与人交好。
没想到夫君的这位堂妹竟然连淑妃都能拿下。
当真是厉害。
秦玉逢身边的宫女撑着另外一把伞跑过来,将伞打在她身上。
厉惠娘浅笑:“作为攒局的人,您怎么跑出来了?”
“某人被要拉着她一起玩飞花令的人吓得落荒而逃了。”淑妃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某人一如既往的坦荡:“大家都知道我不擅长这些,还偏要我参加,很显然是要我当众出丑,不跑才是傻子。况且我留了嫂嫂在那里,她定然能力压群芳,将她们都给灌醉了,等会儿我再回去嘲笑她们。”
秦玉逢邻堂嫂而坐,淑妃邻秦玉逢而坐。
厉惠娘注意到淑妃在坐下的时候,下意识地护了一下肚子,动作也十分小心,微微睁大眼睛,心中有了猜测。
但此处嫔妃众多,她没有点名。
而秦玉逢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偏头微微一笑:“不是需要遮掩的事情,今晨才确定的,未曾来得及公布而已。念霜头一回怀孕,格外谨慎一些。”
“但要我说,太过小心反而会适得其反。作为母亲,更应该关注自己的心情和状态,自己开心了,才有精力去保护孩子,自己的身体状况好,才能给孩子提供更健康的发育环境。”
厉惠娘深深赞同:“家里请的嬷嬷只会说这不能做,那有伤胎儿,真真是听得人头疼,叫我觉得自己就是棵不能挪地方的树。”
“没那么脆弱的。请养胎的嬷嬷不如请医女,更赏心悦目一些不说,话还没有那么多。”秦玉逢握着堂嫂的手,“我三舅舅名下有几所还算有名的医馆,我让他派两个医女去嫂嫂府上照顾你好不好?”
厉惠娘:“好!”
淑妃盯着秦玉逢。
秦玉逢用另一只手握着她:“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我已经把温慧借给你了,你睡前我就叫她到你宫里去。”
淑妃有些高兴,又犹豫地问:“纤云宫不是温慧给管着吗?”
“宫里的事情有寻善管着,星璇性子沉稳,也是能办事的,问题不大。”
而且这样的话,她就不需要再端水了!
淑妃点点头。
三个人一起坐在溪边,不一会儿有人抱来茶炉。
在茶叶的香气中,她们一起看完这场暮时的小雨。
秦琰在府中等到月亮升起,才等到妻子回来。
但他好像只等到了妻子的人,却没有等到妻子的心。
她抱着一张卷轴,望着送自己回来的马车逐渐远去,神色竟有几分怅然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