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鱼
舒棠趴在了火车的窗户上看着远去的城市。
这是舒棠第一次坐火车,对于苏醒的人鱼而言,也是第一次。
他们两个像是两个乡巴佬一样在窗前,对着路过的每一座城市评头论足。
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舒棠在说,人鱼在听。
有时候聊得累了,她就开始教人鱼说成语,两个人玩成语接龙。
人鱼知道舒棠在欺负他。
和半个哑巴比成语接龙的她,得意洋洋往他的脑门上贴纸条。
人鱼知道她坏心眼,但是喜欢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她的表情倒影在他的眸子里,每一个笑仿佛被记住。
她贴着贴着就感觉到了人鱼的眼神,于是问道:“怎么了?”
人鱼知道这是火车上,于是仅仅是将她圈住,抬头给了她一个克制的深吻。
这只怪物告诉她,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仅仅是偶尔注视着她的时候,爱意会藏不住,不小心跑出来。
火车呼啸穿过山洞。
朝着远处穿去。
晚霞漫天。
……
“燕市站到了,请乘客们带好行李,到站下车。”
第62章 人鱼的家属
(空空荡荡的心被“家人”两个字重新填满。)
燕市是八大基地里面最繁华、有序的一座, 几乎不像是在末世当中建立起来的人类文明。
时隔十年,祝延再次回到了这座城市。
一些属于祝延的记忆碎片也就浮现了出来。
这些混乱的记忆, 像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梦境, 在人流如潮的火车站的喧嚣中,黎明的光影和十年前的黄昏混搅起来,带来一种真实与虚幻交织的感觉。
人鱼强自忍了下来, 因为这座城市并不安全,周围的人群数量又极为大。这只凶兽保持着警惕观察周围、无意识地锁定着舒棠的位置。但是也许是因为强自让自己从混乱的记忆力抽离出来的感觉, 让人鱼感觉到的神经痛越发强烈了起来。
但是恋人之间也许有某种敏感的感应。
舒棠正在不远处买水, 突然间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她没有继续买吃的, 而是立马去找人鱼了。
舒棠一开始去买水是因为她误以为人鱼是晕火车,但是现在舒棠不这样想了。
人鱼看上去很正常,只是闭着眼睛在座椅上沉默着,然而舒棠却一瞬间注意到人鱼苍白的大手抓住了扶手,扶手开始发生了变形。
舒棠叫了一声小玫瑰,把水递了过去。但是人鱼却至少停顿了两三秒,才睁开了眼睛、接过水。
舒棠立马去摸人鱼的额头, 没有摸到发烧,但是摸到了跳动的青筋。
舒棠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舒棠问:“小玫瑰, 你现在头疼么?”
人鱼朝着她低声嘶了嘶。
舒棠立马就知道了。
在上次他们闹别扭的时候,人鱼就有了复发的预兆。她怀疑现在是精神力暴动的先兆。
舒棠找到了一辆出租车, 一上车就给司机塞了一把钱,“快!去研究院!”
司机一看,五百多块, 立马如同火箭一样冲了出去。
这时候, 人鱼耳后的鱼鳍已经尖锐地冒了出来。“他”发出了低哑的嘶声, 鱼尾也变了出来, 漆黑的眸子一下子变得凶煞无比,不得不抓住车门纾解那种强大毁灭欲。
司机差点一脚踩中了刹车。
舒棠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了过去。
司机立马冷静了下来:“你们俩坐好啊,我加速了。”
舒棠也已经顾不上什么埋伏、暴露踪迹了。
她匆匆给陈生打电话:
“你们在燕市了么?快!快联系研究院!”
那边还想要问什么,就被舒棠的一句“他精神力快暴动”了震在了原地。
一直到两分钟后,舒棠才听到了陈生的声音。
陈生匆匆道:“快去,我派车在路口接!”
一个庞然大物在清晨的云层里,狰狞地笼罩了整座城市,遮住了所有的光线,于是整座城市一下子就仿佛变得乌云密布。
啪地一声,从燕市军事基地到联邦大厦一整片区域,电路一瞬间全部瘫痪了。舒棠抬头一看,黎明还没有来得及熄灭的路灯,全都啪地断电了。路上的指示灯牌也全部熄灭。
……
舒棠并不知道,一开始接电话的人并不是陈生。
陈生的所谓调职,其实是被抹去了所有的职权,甚至于一回到燕市就被软禁了起来。但是才被软禁在燕市的家里第二天,陈生就匆匆接到了转接的电话,被人请了出来。
陈生释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就看见了那个天灾一般的精神体。
蓝色、庞大美丽的精神体,此时变得漆黑无比,充满着邪恶和不祥的气息。如同一场天灾降临。
陈生挂了电话,突然间说:“我要和现在自由军的最高指挥官通电话。”
陈生对身后的人冷笑了一句:
“你们不会以为大首领还和十年前一样吧。”
——十年前,那一次最严重的精神力暴动。
祝延选择了给自己注射了致死量的药物,在即将毁灭城市的那一刻控制住了自己。这也是后来,他的病情根本没法控制的原因。
陈生说:“不,他会随时毁掉这座城市。”
……
此时,研究院的附属医院内,也是一片大乱。
临时启用电力设备、护士们跑来跑去,治疗师们行色匆匆。
自从人鱼进来之后,整座医院的所有仪器都发出了精神力数值超标的提醒,一直到最高点,甚至还炸毁了几个液晶屏。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在精神力暴动的边缘了。
舒棠非常庆幸,因为舒棠发现研究院提供的新药非常管用,她匆匆地给人鱼注射了一针后,人鱼看上去稍微没有那么痛苦了。
她意识到来研究院这个选择是对的,因为舒棠能够明显感觉到这里的药物的效果比海角疗养院里的药效翻了三四倍。
混乱当中,人鱼发出了尖锐的嘶声。
舒棠一边止血一边凑过去亲吻他、安慰他,“小玫瑰,我在呢,我在呢……”
研究院的白大褂们早就匆匆地赶来了,但是不敢上前,里面的动静实在是太吓人了。那种金属碎裂的声音几乎就响在了耳边。
老院士赶不回来,来的是研究院附属医院的苏院长。也是老院士的学生之一。
但是此时,苏院长匆匆赶来,却突然间停下了脚步,有点为难:“那个治疗同意书……”
外面的声音传进了病房里。
人鱼双眼紧闭,陷入了混乱的记忆碎片当中。
苏院长的声音和十几年前的声音再次重叠了。
祝延第一次精神力暴动的时候,被送进研究院的时候,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没有人签同意书。
大首领一直是所有人心中值得依靠的人,就像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于是人们自然而然地认为大首领无所不能。
——可是一直到即将上手术台,才发现没有人可以为他负责。
治疗师们着急地问着:“治疗同意书谁来签字?”
没有家人、没有亲人,从来都是孤零零的大首领,在那一刻竟然找不到一个人签同意书。
陈生这些部下、秘书急得团团转,但是没有用,他们可以照顾生病的大首领,但是他们无法替大首领做出选择,甚至于代签治疗同意书的能力都没有。
最后虽然治疗了,但是竟然因为这个滑稽的理由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
梦里的那个男人在病床上,强忍剧烈的神经痛。
他起来签字的时候,有种窒息般、空荡荡的感觉。
这只凶兽想要摆脱这种感受,但是漫长的黑暗笼罩了他。
人鱼的手指动了动。
那是在梦里,坐起来拿笔签字。
但是在这个时候,小猫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是病人的家人,是他的临时监护人,我来签字!”
于是,梦里的祝延拿着笔的手停顿了片刻。
穿越了很多年的时空,空空荡荡的心被“家人”两个字重新填满。
舒棠很着急,她以为签了同意书就行了,但是迟迟没有人进来。
不进来当然是因为有点害怕了。因为这里面的人鱼,比所有的污染物加起来还要危险、可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舒棠出来了,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苏院长的胸牌,就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袖子。
舒棠说:“苏院长,你和我进去,要是出事,我会挡在你前面。”
苏院长咬了咬牙。
舒棠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苏院长已经跟着她进来了。
他一带头,后面的人也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也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