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改文明 第15章

　　她从来在亚伦面前，都是以「戴安娜」的面孔，虚假塑造的背景、性格面对他的。但现在，亚伦的口吻却让克里斯蒂娜明白，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一直以来都清楚她的真实身份。

　　克里斯蒂娜嘲弄着自己，她自以为出色演技与观察力。

　　她远远比不过亚伦——眼前的任务目标在一切被无情地揭穿之前，从来没让她心生怀疑，也从来没让她产生挫败。亚伦令克里斯蒂娜错误地认为一切仍然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这与他面对舞台上的小丑有什么区别？

　　克里斯蒂娜静默几秒，声音干涩道：“……原来你都知道。”

　　“看来所有人都把你当作普通的上班族了。无论发布人给我的资料、我平日里对你的观察、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你把自己隐藏起来，到底为什么？我不明白，但……也希望你别告诉我事实的真相。”

　　她微微顿了顿，“知道太多只是取死之道。一无所知对我来说，是件值得庆幸的好事。至少、这让我的生存概率……增大些许。”

　　亚伦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姓名，难道还不会知道有关她的所有情报？

　　从最开始把她引入陷阱，到那无法看出丝毫破绽的虚假日常；从踏入电影院开始的运筹帷幄，到杀死前哨、驱走无辜之人、破坏她自私的逃生机关之一；从那匪夷所思、双眼无法注视的「异样」，到钳制住她，让她被迫成为他的盾牌。

　　一桩桩，一件件，全部比算计在内，全部都尽在掌握。

　　是人总会犯错，但亚伦让她感到了非人的不真实，这感觉就像青蛙面对蟒蛇，绝对无法战胜，只能装死以祈求对方能因轻蔑而放她一马。

　　是时候抉择了，在这最后能否活下来，此生最紧要的关头——

　　“我投降。”克里斯蒂娜低声道，“至此之后，我会遵从你的一切指令，完全坦白，你可以支配我，包括目前我身上能够有作用的所有物品……我投降了。”

　　亚伦静静地凝望着她。在近乎折磨的漫长的几秒钟后，他终于再次露出微笑。

　　“明智的选择。”

　　克里斯蒂娜神经陡然一松，她也露出了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活下来了。

　　……

　　文静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真不容易啊，总算把她的心防打碎了。这个克里斯蒂娜还真够难搞的……”她抓起茶几上刚刚从冰箱内取出，瓶身表面尚且携带几滴冰冷水珠的可乐，吨吨吨灌下去，舒缓紧绷的神经，“这次能不能逃生的关键就在她，好在成功了。”

　　克里斯蒂娜谨慎小心的性格，处于行业顶尖无可置疑的专业素养，敏锐的洞察力与不放松的警惕心，以及最重要的——她随身携带、只有自己能使用的机关。

　　它们是她对亚伦最大的威胁与最大的帮助。

　　在之前的存档与读档中，亚伦光是直接或间接地栽在克里斯蒂娜手上，就有超过十三次。而亚伦死亡的总数是……二十一。克里斯蒂娜几乎承包了可怜的亚伦一半以上的击杀数目，让现在的文静看见她就咬牙切齿。

　　为了看她这幅恐惧亚伦的表情，为了摧毁克里斯蒂娜的心理防线，为了让她乖乖向亚伦低头办事，知道文静的肝受到了多大的痛吗？

　　她几乎能把电影从头到尾背下来了。

　　——再给我害怕一点啊！！你这可恶的肝发终结者！！！

　　文静早已操控亚伦将替身手背上镶嵌着，目前为止最为好用的「枯萎穿心攻击」投掷而出。升级之后的骷髅履带小车只要在距离亚伦五百米范围之内，就能被他模糊粗略地操控，不必像曾经那样，必须依靠「特定条件·温度」才能攻击。

　　这大大减轻了文静的攻略游戏难度，让她直接操纵「枯萎穿心攻击」炸毁克里斯蒂娜设置在天花板角落的机关，逼迫她无法立即脱身。

　　而现在，又到了可爱的「枯萎穿心攻击」大发光彩的时候了。

　　……

　　骷髅小车咕噜噜转动履带，不紧不慢地从一群虎视眈眈的佣兵脚下路过。

　　它抵达了影厅内唯二两个可以离开的其中一个正门处，骷髅眼中亮起绚烂红光，一声剧烈的爆炸轰然响起！大门立即被炸得坍塌破碎，包括门之上的部分在内，砖石稀里哗啦如暴雨般洒落，将大门堵塞。

　　「枯萎穿心攻击」完成任务，又慢吞吞朝佣兵密集处驶去。

　　“又是爆破？该死的，之前没看见炸弹，现在发布人都不会提醒一句吗！？”

　　一个佣兵低低地谩骂一句，伸手摸向座位底部，将私自带入影厅拆开的枪械零件取出，依靠前头座椅的遮挡，在黑暗中快速组装。

　　他的行为并不扎眼，因为几乎大部分佣兵都开始这样做了。他们在进入影厅前，隐蔽地带入了许多违禁武器，想必此刻便是应当使用它们的时候。

　　除了一些正在装载武器的人，另一部分人则朝目标任务靠近。

　　“你的女友没事吧？”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人关切地询问亚伦，“我是一个医生，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为她诊治一番。”

　　——果然。过去了啊。「豺狼医生」。喜欢在做手术时，故意将女性的子宫与胆囊掏出来，对病患的惨叫异常兴奋……在座的人全是圈子内的「名人」啊。

　　“麻烦你了。”亚伦友善地说。

　　豺狼医生微笑着靠近亚伦，左手袖管内滑下一根纤细的手术刀。他弯下腰去，正准备将刀刃出其不意地潜入男人咽喉，忽而感到大脑中“嗡！”地响了一声，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替身·杀手皇后」神色冷漠，将点在他额头上的手指缩回，触摸过中年人的额头上，多出了一个贯穿大脑，漆黑纤细的圆洞。

　　——剩余……十七人。

　　亚伦自然而然地扶住男人，带着他萎软的身躯坐进旁边的椅子里。其他几个正在不动声色靠近的佣兵因为角度原因，并未目睹对方额头上恐怖的血洞，只听闻漆黑而寂静的影厅内，对方哄骗的谈话声。

　　他们更靠近了一些……距离足够了。

　　「杀手皇后」闪电般窜出，眨眼触摸两人，按下按钮。两个包裹内潜藏着炸弹，对亚伦威胁度很大的拥抱霎那化作四散的烟花，而这一幕终于被他人清楚地望见了。

　　“……发生了什么？”有人茫然且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了，在话音刚刚落下的一瞬间，履带小车驶到了他的脚边。

　　“轰——！！”

　　绚丽而强烈的爆炸轰然响起！

　　一团炽热的火光如青蛙的长舌般飞溅，火舌舔过周围几人，五名佣兵在四溅的火花中四分五裂，连一声惨叫也未曾发出，焦尸的碎块便如同被运动员踢出的三分球一般朝周围四射飞去。

　　这一切都在眨眼中发生，一个佣兵下意识闪身躲入座椅之后，露出的半张面孔在直面火焰下灼烧滚烫，一个漆黑的东西倏忽被巨大的作用力砸进他怀里，男人本能地朝下一望，只看见一张被烧焦溃烂，散发着蛋白质臭味的死人头颅。

　　十秒钟前，头颅的主人还在耳麦中愉快地声称，「这次任务十分简单」。

　　——剩余人数：十。

第25章 资本的恶意（六）

　　（新马甲即将上线.jpg）

　　“——开枪！开枪！！”

　　面对自己的常识无法解释的现实，普通人大多只会因大脑一片空白而尖叫逃窜、呆若木鸡。但训练有素的佣兵不同，他们纵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会相信自己手中刚刚组装完毕的枪械与子弹。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伴随着嘶吼声，数个黑黝黝的枪口喷吐火舌，弹壳如雨般弹落，枪膛发热，子弹如梭，密密麻麻交织穿插，漆黑的影厅内亮起了致命的光芒，硝烟与特殊药物的气味混杂弥漫，令空气浑浊难闻。

　　亚伦早已未卜先知般携着克里斯蒂娜低下头去。

　　果然，他们背后的主顾拥有着纵然无法活捉他，也要拿走他尸身的狠辣。一旦没法儿用柔和手段解决问题，阿美利肯标志性的枪弹便成了解决问题的捷径。

　　子弹将椅背的表皮与内里的绒芯蹂躏得破破烂烂，成堆棉花四散飞坠，犹如一场大雪。「替身·杀手皇后」敏捷地甩动双臂，捏住、拦住一枚枚即将嵌入亚伦与克里斯蒂娜体内的子弹。

　　在一轮枪击结束，一夹子弹清空的一霎那——

　　被打碎了脑袋与半个身子的「豺狼医生」的尸体骤然凭空飞起！

　　「杀手皇后」将其转化为「接触弹」，将尸体当做投掷武器，精准无误地丢向三名佣兵。他们尝试将因射击而探出的小半个身体缩回掩体，但在那之前，尸体早已击中了三人——

　　绚丽的烟花再次盛放，碎裂的尸体倒在灰烬上，鲜血流淌在地面。

　　剩余人数：七。

　　一切都安静得诡异，黑暗中弥漫着硝烟的气味，闪烁的电影与应急灯的绿色带来一点微弱光芒。大部分座椅都被打烂，地面上堆积着扁扁的子弹壳，音响断断续续地发声，电影中似乎又有人死去。

　　几乎所有仅存的人都选择分散隐藏，亚伦的视野跟随着悠哉悠哉滑动的「枯萎穿心攻击」，各种色块混杂，在黑暗中寻找属于人体的温度。

　　履带小车行至一个个佣兵脚下，骷髅的眼睛亮起。

　　“——轰！轰！轰！！！”

　　剩余人数：四。

　　剧烈的火光与爆炸吞噬了罪恶的血肉，那些意志坚定、三观端正，对所谓超凡与报应嗤之以鼻的出色的佣兵们，终于在最后的时刻，被迫承认了自己所面对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那是有别于认知，迥异于理智的不科学的「东西」。

　　爆炸、莫名其妙的消失、混乱、无法被子弹伤害……

　　种种意外并非发布人所为，被「瓮中捉鳖」的也不是任务目标，而是他们自己。他们只不过是发布人试探目标的弃子，被一个人驱赶屠杀着的羔羊。

　　——可惜认识得已经太迟了。

　　在密集的开枪与嘶吼，奔跑与爆炸声音之后，一切重归寂静。

　　剩余人数：零。

　　浓烈的血腥味压过了硝烟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肆意弥漫着，亚伦伸出手去，抓住克里斯蒂娜的左手，将她轻轻拉起。后者则在男人宽大的手掌间，触及了一枚本属于自己，却在战斗前被「无形之物」摘下的钻石戒指。

　　“走吧。”亚伦道，“现在是你的时间。”

　　克里斯蒂娜恭恭敬敬地垂下头。她不会对此有任何震撼了，因为在她心中，亚伦清楚知道，自己的钻戒是开启另一道机关的钥匙，正是理所应当的。

　　“请跟我来，先生。”她将戒指戴回左手，微微低头道。

　　文静收回了「枯萎穿心攻击」，让亚伦步伐轻快地跟随其跨入前往厕所的长廊。「替身·杀手皇后」面无表情地随着亚伦的前进，触摸走廊天花板上每一个火警设备，将其炸为灰烬，使得本该喷吐的昏睡烟雾无法喷出。

　　寂静的走廊内，只有两人极轻的脚步、心跳、呼吸声音。

　　他们前后进入女厕，杀手皇后捏碎了最前方隔间的简陋锁头，克里斯蒂娜眼角轻轻抽动，强行令自己对凭空碎裂的金属视而不见。

　　她按下戒指上的钻石，又将手指的指纹烙印在蹲厕后下方极为隐蔽之处。蹲厕旋即无声无息地扭开了，露出一个直直向下的黑色坑洞。克里斯蒂娜钻进洞内，她没有做任何小动作，早已被彻底折服的女人异常乖巧老实，她等待亚伦进在坑底踏稳，才又按了一下钻戒，让坑洞旋钮恢复。

　　克里斯蒂娜心甘情愿的失去了最后一次……脱离亚伦控制的机会。

　　在她的带领下，亚伦与她走过一条条小道，进入了城市地下四通八达的渠道，摘开一片井盖，无声无息地远离了充满血腥与尸体的紫罗兰大映场，在一条狭窄肮脏的巷子里，站在被钢材与垃圾桶搭衬出一片可供立足的区域内。

　　繁华的夜晚刚刚开始，手腕上的钟表指向夜晚九点半，刚才触目惊心的惨状只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却仿佛早已在夜风中远去。

　　“史密斯先生，这次任务我失败了，其他人也都死了，我得躲藏一阵，等风头过去再换张脸来见您。”

　　克里斯蒂娜火红的长裙在风中飘扬，她的声音谦卑而谨慎。

　　“这是我的电子邮箱，我在其中加载了程序，倘若有甚么命令，发送到这个邮箱里，我会尽可能与您联络……有关这次任务的发布人的资料与情报，我会尽可能收集并以邮件方式传递给您。”

　　亚伦记下了邮箱，目送克里斯蒂娜纤细而矫健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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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刚脱离了致命的危险，并狠狠地反击了那些企图抓捕他、研究他的幕后组织。但系统并未提示任务完成，想来这次行动虽然惨败，但他们不会就此罢休。

　　文静非常清楚的知道，亚伦·史密斯虽然擅长「暗杀」，「爆破」，「以一对多」，但「替身·杀手皇后」在如何追踪、警告敌人的方面则异常薄弱。

　　也就是说，在信息的收集上，亚伦·史密斯这个游戏角色毫无用处。

　　“——是时候使用其他马甲了。”

　　“亚伦遭受了如此强烈、可怕的攻击，这使他无法继续平静生活，他必须解决现在的困境，拥有了「求助于他人」的理由，可以使第二个游戏角色顺理成章的出现。第二个角色必须与第一个截然不同，但又拥有一定的「联系性」，否则它没有理由去帮助亚伦·史密斯清理目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