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改文明 第57章

　　石头下早已堆积出细小的石屑，而男人沉默不语，只是目光沉沉地望过来，直勾勾望进了贺琪的眼中，与他四目相对。

　　对方呼吸时带动的温热气流，双眼眨动时被阳光勾勒出的浅浅金色，手指的温度与触感，以及从双眼中传递过来的、灼热到极致的情绪——

　　贺琪一瞬间分不清这是真是假，他甚至不合时宜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这是人在遭遇到完全没有预料的事情时，身体自动产生的机制——贺琪差点以为他穿越了！

　　……不，现在这样，和穿越也没有任何差别了吧？

　　刚才那个外国洋妞就是看见了这样真实的画面吗？

　　怪不得她那么激动，换了自己也差点儿惊骇得大叫、直接从地上跳起来！

　　外国男人举起了手中的镐子与小锤，对准贺琪的方向，专注地砸了下来——

　　一瞬间，被吓了一跳的贺琪并未感到任何疼痛，他只是看见眼前的人忽然衰老下去，但眼中的灼热一如往昔，接着老人消失了，身边的场景也从宁静的小屋转化为了更为宽阔的场所，拱形的雕花门，纯金色的光透过弧状玻璃撒入室内，无数张脸从眼前闪过，那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贺琪感到喉咙发痒，甚至有些恶心，他感到头疼，但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就像发烧一般无法让精神与肉.体协调。

　　那感觉……简直像他变成了一个袋子，而某种无形却有质的东西强行钻进了袋子里，它们太多，却没有将袋子撑破，而是鼓胀起来，说不上是痛苦还是快乐，但却难受，不大舒服。

　　塞入袋子里的东西名为「情绪」。

　　快乐的、喜悦的、崇拜的、痴迷的、专注的、敬畏的、不屑的、厌恶的……

　　好的、坏的、古怪的、疯狂的……

　　眼睛里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而混乱了，耳中的声音也变得嘈杂，舌尖尝到了酸楚又辛辣的味道，但下一刻转化为甜腻与苦涩。身体在发出尖叫，告诫着他别再继续。

　　“——呕。”

　　贺琪终于承受不住，他整个人朝后退了两步，弯下腰去，干呕了几声。

　　也是在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已经脱离了雕塑，而他本人也已经「回到」了收藏馆内。脑海中那些被塞入的澎湃情绪早已消失无踪，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适感残留心间。

　　贺琪下意识去看表。

　　他在触摸雕塑前便看准了时间，现在也是确认。果然，几乎没有耗费时间，仅有的过去的几秒钟也是他弯腰干呕浪费的！

　　——这绝不是什么科学的力量。

　　贺琪瞳孔微微收缩，后退了两步，就在这时，一个人从他旁边走出，伸手摸在了雕塑上。

　　几乎是瞬间，这个人便缩回了手，哇了一声：“好酷！”

　　……嗯？

　　就这、就这、就这？

　　贺琪看着对方没有任何不适的脸，不平衡了，眉头微抽，拦下了他：“不好意思，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吗？比如一个卷发的男人？”

　　“对啊，那个男人还在用凿子，也太帅了吧……”

　　这人兴奋的讲了起来。

　　贺琪听了一耳朵，和他看见的具体没什么差别，但是为什么对方没有那种奇怪而难受的感觉！为什么！？

　　仔细想想，之前那个玛尔达，似乎也是比她的朋友更加的激动和震撼……？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诧异，转头观察其他人。

　　这些人或是吃惊，或是兴奋，或是惊慌，或是害怕，贺琪实在有点不舒服，就没有再摸其他「收藏品」，而是沉默的等待和观察着。

　　他注意到除了自己、那个女孩玛尔达之外，只有之前一瘸一拐冷漠拒绝了他的士兵表现出了相当的不适应，露出了难受的表情按住了胸口。

　　……只有他们三个？

　　贺琪看了眼手表，自从他们进入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大部分人都摸过了「收藏品」。

　　接下会怎么样？直接把他们全部丢出这里么？

　　这个「奇妙收藏馆」，又会怎样闭馆？

　　就在他思索之时，周围忽然寂静下来。

　　那熟悉的、令贺琪非常讨厌却无法发泄出来的感觉再次笼罩了他。

　　他抬起头，果不其然，之前曾经安抚过哭泣的玛尔达的黑裙长发的女人，又突兀的出现了。

　　她站在众人面前，长发如流水，眼眸温柔，五官温婉，笑容充满魔性的魅力，再一次蛮不讲理地占据了所有人的注意和视线、声音、思维，却让原本不高兴的贺琪也不能不满。

　　女人嘴唇翕动，在贺琪耳中吐露了纯熟的华语，但想来在其他人耳朵里，这话便是他们的母语吧，因为他们没有露出任何听不懂的表情——

　　“馆长想要面见三位客人，除此之外，其他客人可以自行离去了。”他听见这位「神秘女士」微笑着道，“这三人是：拿波让·科尔伯先生、玛尔达·凯瑟小姐，以及……”

　　贺琪神色一怔。

　　神秘女士的目光投向了他。

　　“——贺琪先生。”

第94章 奇妙收藏馆（13）

　　（替身资质。）

　　开馆那天, 文静正好是假期，她戴着类似耳机的游戏操作设备，将咸香干脆的薯片丢进嘴里咀嚼，又咕嘟嘟灌了一口冰可乐, 让甜蜜而富有气泡的黑色液体在口腔内浸润舌尖。

　　到了预定好的时间, 一群人呼啦啦到了场馆内，在门口大呼小叫, 观察探索。

　　之前说好了的负责员工早已就位, 「蒙娜丽莎的微笑」温柔的轻哼着歌谣, 歌声操.控着所有人的潜意识，像拨弄琴弦一般, 让他们不会对此产生想要立即离开收藏馆的恐惧，而是更多的激励了好奇与探索的精神。

　　「雨中女郎」站在人群中睁开了睫毛稠密的眼, 它没有眼白，瞳孔是深邃的猩红，如血一般邪恶恐怖——黑裙的恐怖女人使用了技能「幻觉制造」, 将员工的踪迹在众人瞳孔中抹去。

　　在二者默契的配合下, 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了他们正与超凡的存在并肩站立, 只是用惊叹或忌惮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收藏品。

　　“哦？没想到今天来的人还挺多的嘛……”

　　文静略感吃惊，几乎在这些人就位的一瞬间，玩家属性面板的「顾客」面板就从「无」变成了「二百三十七」，与此同时, 属于「经验值」的部分也在缓慢但坚定的上涨着。

　　“原来如此，客人的参观是可以涨经验值的，这不就是白嫖么？太爽了吧？”

　　虽然文静的经验值挺富裕, 但白嫖和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就如同一个是全年无休每天加班辛辛苦苦一滴汗水一颗钉子最后获得的成果, 一个是走在路上忽然低头发现有个钱包，文静也不是什么特别有骨气的好人，自然后者更舒服啦……

　　知道了这样的情况，文静看那些左顾右盼、在屏幕上显得傻乎乎的客人们，内心深处涌出了一股勤劳老农的欣慰和喜悦，仿佛看见了等待割去的韭菜，一茬接一茬，岂不美哉？

　　她下定了决定：一定要大力宣传「奇妙收藏馆」，把客人大力抢过来！

　　顾客们窃窃私语着，有人触碰了「收藏品」，而对方触摸的一瞬间，经验值又猛蹿了一点，等她收回手，经验值才继续呈现那种平滑稳定的趋势。文静嗯了一声，捏了捏自己垂下的鬓发，看来他们摸「收藏品」时，同样会产生「经验值」……

　　后来出现的女性顾客想要破坏收藏品这类行动，在文静看来只是短暂的插曲，负责维持秩序的员工会完美处理好这些小小麻烦。

　　倒是被她登录着的、正处于办公室的D微微抬起了头，清澈的目光投向办公室黑色墙面处。

　　墙上挂着一幅弓箭，正是那副能够激发人类潜能、自动唤起「替身力量」的道具——文静在经验值够了之后，没怎么犹豫就将它具现出来了。

　　此时此刻，被D注视着的弓箭正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嗡鸣，朴实无华的箭矢好似拥有自己的灵觉一般，正在按捺不住地震颤着，仿佛随时都能脱离弓弦，径自飞离。

　　D站起身，握住了箭矢，摊开手掌，平平放在眼前。

　　掌心的箭矢微微旋转，指向了一个方向。

　　——穿透墙壁，另一边的一楼大厅内，被箭头指着的方位，正站着一个衣着邋遢，神色懒散，手中捏着手机的东方青年。

　　箭矢再次旋转，指向另一个方位。

　　——那里正站着一个双手抱臂，神色惴惴不安，长发蓬松，刚刚发作了一通的年轻女性。

　　箭矢最后一次旋转，指向最远处。

　　——那里正站着一个神色阴骘，跛了脚，表情冷漠警惕，眼珠左右转动，远离其他人的士兵。

　　D若有所思地合拢五指，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弓箭」，英俊而具有非人魅力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淡薄、轻微，如同一阵风一般的微笑。

　　“……他们具有着「才能」啊。”

　　文静几乎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就知道D在说什么了——被箭矢「承认」了的这三个人，他们的精神力量非常强大，拥有着只要被这幅弓箭射.中，就能够获得「替身」的才能！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么轻松就找到了潜在的「替身使者」……如果用弓箭把他们的超自然力量激发出来，不知道他们会作出怎样的事情？会不会给文静更多的利益，更快的扭转这个世界？

　　——不过文静暂时没打算这样做。

　　这幅弓箭拥有着「被箭矢射中的人将会完全彻底的遵从使用弓箭者」，且「使用了弓箭之后便无法再抛弃弓箭」，这样苛刻的条件。

　　文静本就打算自己再搞个马甲什么的，然后让马甲去使用弓箭，而「替身使者」也只会在罪大恶极的人里选择——毕竟，面对畜生，文静那虚伪浅薄的怜悯心也不会发作，让她不舒服了。

　　这三个人如果被射中，一定会成为最忠实的D的猎犬一般的存在吧。

　　但很遗憾，D麾下的猎犬实在太多了。

　　不过见一见他们，给他们留下一点有趣的印象，以此作为某歌种子扎根在他们的心间，这一点对文静来说还是很有趣的。

　　既有趣，又能带来利益。

　　那个士兵就是最出色的工具人，他会在目睹了收藏馆主人的面孔之后，听到了他的言谈之后，对他效忠的国家诉说出怎样的话语呢？国家与政府又将会对D采取怎样的决策呢？

　　无论那是好是坏，毫无疑问，它将带来「扭转度」，这便是最好的。

　　在文静的示意下，D将弓箭重新搭上弦，任由它震颤着发出渴望的声音而没有理睬，只是通知了他忠实的员工，令她们将那三个人送来。

　　“他们将会获得觐见我的资格，但是否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则由他们自己决定。”

　　D坐回办公桌后，十指交叉，声音温和。

　　隐秘的、只有他们才能获悉声音与信息的网络内，如同猎犬般的员工们应答着，「蒙娜丽莎的微笑」声音空灵，「雨中女郎」则声音沙哑，它们不约而同地说：

　　“——谨遵您的意志，我主。”

　　*

　　贺琪感觉自己有些晕眩。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其他两个人被邀请面见那位神秘的「收藏馆长」，贺琪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士兵也同样如此；而令他有些吃惊的是，那位少女——玛尔达拒绝了。

　　“我很害怕，而且现在我很不冷静，所以……非常抱歉。”长发蓬松的女性紧张地拽着手指，

　　她的指节因此发红，“任何东西都会有代价，前往这里是我做出的最愚蠢的事情，我……拒绝。”

　　不得不说，她的话很有道理，任何有理智的人也该明白这才是真实的。

　　——但贺琪太好奇了。

　　好奇心正是人类这个物种不管怎样都不能违逆的情绪，它令危机变得不那么可怕，未来也变得不那么令人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