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于之
幸好,安浚不是普通百姓,他是天家钦点入国子监的学生,是备考会试的秀才,最重要的,他是朱志的捉刀人,也是害朱志没了举人身份的检举者。
随着朱志话落,缺失一颗牙齿的安浚艰难站起,朝着皇城方向跪下,“学生安浚,于大年初十在天街口遭朱家人恶意报复,学生对不起皇上赏识,学生这就把命赔给朱家人!”
说完,朝着最近的柱子撞去。
许默齐淮七手八脚地拦住,百般劝慰自不必说。
朱思桓转头,看着素来高傲的嫡系叔叔苍白了面色,摇晃了身躯,他意味深长地笑了。
朱家当众报复捉刀人。
这件事情一出,整个丰京都要抖三抖。
世家们怒目圆睁,不敢置信,朱家怎么就这么蠢,现如今谁都忌惮安浚三分,怎么朱家人胆子就这么壮,在天家眼皮子底下报复。
朱家也头秃,发自内心地难以理解,朱志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招惹安浚,把人家一颗牙齿都打飞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任谁都辩解不了。
当事人朱志更是满头雾水,不明白怎么就打到了安浚。
是啊,如果不是安浚,换成普通人,就只能白挨这顿打。
许默满心可笑的同时,不忘叮嘱弟弟妹妹,务必离权贵世家远些,就连碰撞都要避免。
姜笙乖巧点头,牢记在心。
整个丰京都在盯着朱家和安浚,天街口的暴打把两方的矛盾彻底激化,哪怕天家也不能和稀泥。
二进小院的兄妹更是紧张地等待着,只盼兄长能够大仇得报,安心会试。
隔天,天家宣了朱家人进宫。
四天后,朱家人经过反复挣扎,终于把朱志的名字从家谱上划去,并昭告整个丰京,朱志被逐出朱家。
弃车保帅的行为,在很多人的意料之内。
朱志没了举人身份,未来也参加不了科举,跟陶家的联姻以失败告终,还有了外室与庶子,整个人生堪报废。
他能在朱家有一席之地,乃是因为他嫡系的身份,被嫡兄嫡姐保着罢了。
如今动了安浚,还被天家关注,再亲的哥姐也护不住这样的弟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逐出朱家,失去家族庇护。
但那又如何?
朱志依然好端端住着别院,娇妻幼子在怀,金银不缺,吃喝不缺,乐子不缺。
朱家不是他的后盾,但方家的夫人,朱家的家主,依然暗中关照着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想要彻底报仇,还得最后一步。
正月十五。
元宵佳节。
别人在煮汤圆吃元宵,许默在磨刀。
他本是斯文才子,身材瘦削修长,执起笔来满身都是书卷气,此刻拿着磨刀石磨刀,总让人觉得违和。
许默却浑然不觉,一心想要将刀磨地更锋利些,方便挑去朱志的手筋脚筋,再取走他的狗命。
郑如谦、温知允、长宴、姜笙立于两侧,脸上写满担忧。
“大哥这般瘦弱,打得过朱志吗?不会被反杀吧。”郑老二愁眉苦脸,这几天连生意都没有心情做。
“要不,要不还是我去吧。”温小四抖抖索索,掏出两包新研究的毒药。
许默磨刀的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说话。
长宴替他张嘴,“谁都不去,大哥也不去。”
全家回头,惊愕不解。
为了能够复仇,许默称得上机关算尽,前几天探望安浚还送了十斤糖炒栗子,眼看着胜利在望,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朱家已经放弃了朱志,嫡兄嫡姐能给予的也只有金银,这个时候痛下杀手最好,只要手脚足够干净,奉天府也追查不到踪迹。
“可万一追查到了呢。”长宴静静道,“大哥可是要考会试做状元的人,过往得干净,不能沾血。”
复仇固然重要,但不能影响到光明的人生。
更何况,那样白皙修长执笔的手,怎么能杀人呢。
“大哥,许县令夫妇愿意看到你为了复仇,牺牲掉原本的坦途吗?”长宴字字锥心,“亲手杀人,真的不会动摇你原本的信念,影响你十年寒窗汲取的知识吗?”
一个学着孔孟儒家思想长大的人,骨子里爱民爱国,又怎么愿意亲手谋夺掉一条性命。
许默磨刀的动作一顿,险些握不住刀柄。
可要他看朱志逍遥,又太过不甘。
长宴早有预料,轻轻一笑,“大哥,恨朱志的可不止你。”
除了安浚,在遥远的安水郡,有一户人家,也恨毒了朱志。
他们女儿被杀,儿子被害,姑爷还要逍遥另娶,偏偏状告无门,只能隐忍含愤。
大年初一急匆匆离去的姜三,正是快马加鞭赶回了安水郡,偷偷将朱志的消息放给了高家人,再尾随他们一路赶往丰京。
当月二十日,外出寻欢的朱志被人乱刀砍死,结束了他废物般的人生,也让许默心头的执念,彻底消散。
第240章 姜笙身份初曝光
二进小院里。
许默并郑如谦正在审问弟弟妹妹,其中以长宴为重点关注。
“是你让姜三骑马回云水县的?”许默满脸震惊,“他七天仅睡三晚,裤子都磨破两条,你可知晓?”
长宴点头,他知道。
“你还让姜三把高家人找来。”郑如谦吹胡子瞪眼,“既然都了安水郡,怎么没给老朋友带点丰京特产,腊肉腊肠什么的。”
长宴摇头,这个他真忘了。
“是特产的事儿么。”许默啼笑皆非,给了郑如谦一下,“现在是高家人的问题!”
高氏是朱志在安水郡娶的夫人,原是为了在当地过得更为舒服些,后来朱志被安水郡守处置,朱家为保他,把高家姐弟尽数灭口,称得上残忍。
高家人心中含恨,却敢怒不敢言,最适合用来当刀。
但杀了朱志,他们也难逃律法处置,若是顺着姜三揪到了二进小院,那可就糟了。
“大哥你放心,高家人仗着高氏是县令夫人,没少欺凌乡里,死不足惜。”长宴无辜道,“姜三至始至终没有露脸,就更攀扯不出来我。”
最重要的是,没了朱家做后盾,谁也不会因为一个废柴的死,大动干戈。
许默安静良久。
他知道五弟苦心筹谋为了谁, 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但他依然不愿意伤及无辜,更不愿意看到姜三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大腿内侧都是血。
复仇本该是他自己的事情,结果让那么多人都为之牺牲,他内心难安。
“小五,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得跟大家商量。”许默皱着眉头叮嘱。
长宴乖巧点头,还没来得及答应,旁边的温知允坐不住了,猛地攥住袖口。
“大哥,是我,都是我的主意。”本就孱弱的小温大夫颤抖着开口,让远处的姜笙都跟着揪心起来,“是我求五弟帮忙,是我不愿意看着大哥一个人辛苦筹谋,我也想复仇,我也想为爹娘做点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眼窝里已经漾起晶莹,“朱志害了你的父母,也害了我的爹娘,他明明是我们两个的仇人,每次却都是大哥冲锋陷阵,都是大哥辛苦筹谋,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了。”
“斜阳县我给他下了致敏药,可耐心治上半年就能痊愈,除此之外,我束手无策,我不配为人子女,我不是个好孩子。”温知允强忍着哽咽,“所以我央求五弟,求他为我想想办法,怎么能杀了朱志。五弟才为我出谋划策,为我隐瞒所有。”
明明都是他的主意,小五只是好心帮忙,却要承担所有责备。
温知允胆子再小再怯懦,也知道担当两个字怎么写。
“都是我不好,是我迫切,是我不择手段。”温知允闭上眼,泪水顺着面颊滚滚而落,“请大哥责备小四,一切与五弟无关。”
整个院子里充斥着小温大夫隐忍的啜泣声。
长宴轻声叹息,许默僵硬在原地。
是啊,怎么就忘了,朱志也是害温知允成为孤儿的元凶呢。
身为六个孩子里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温小四永远都是羞怯地站在角落里,哥哥弟弟妹妹需要帮忙,就往前一步,没有人需要,就安静地托腮。
为了对付贺郡守,他可以勇敢地开起温氏医馆,再眼也不眨地关闭。
到了丰京,要不是郑如谦推上一把,他依旧缩在后院,安静的阅读医术,再默默钻研新药。
同姜笙的安于现状不同,温知允是真的胆小怯懦,最畏惧变化,也恐慌失去。
能够决定杀朱志,得需要他积攒多久的勇气啊。
请求小五瞒着哥哥与妹妹,又用了他多少恐慌。
许默长叹一口气,放缓声音,“小四别害怕,大哥不是想要训斥你,只是告诉你,往后有什么想法都要告诉大家,不要一个人憋着忍着。”
“只要你说出来,别一个人藏着压着。”
“是啊小四,咱们是兄弟,有什么话只管跟哥哥说。”郑如谦也不吹胡子瞪眼了,“二哥肯定第一个赞同。”
刚刚被训的长宴,“……”
没办法,谁让四哥柔软的跟小姑娘一样,哥哥弟弟们都怕摔着。
幸得温知允好哄,很快破涕为笑,“都是小四不好,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严肃的小院再次恢复和乐,张姑姑趁机端出来两大碗元宵,笑眯眯道,“前几天都没好好吃,现在多吃上两口,这馅儿都是我亲手磨地呢。”
姜笙面色一变。
哥哥们确实都没有好好吃,只有她吃了不少,到现在看见元宵还有点发腻,只想远远地躲一边。
可能躲哪里去呢。
小姑娘托着腮,脑中反复回荡四哥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知不觉走出小院。
距离上次跟悠然居闹掰已经十天啦,晒干的腊肉腊肠都堆在仓库,张姑姑的精美糕点也捏了一盘又一盘。
虽然二哥愤而离去,但姜笙觉得如果有希望,还是继续合作比较好,腊肠腊肉可以卖给别人,张姑姑辛苦捏出来的糕点可怎么办。
再想想,四哥都在为了复仇努力,小姜笙也不好什么都不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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