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于之
“奉天承命,皇帝诏曰,兹德显十五年科举舞弊案,为证学子清白,故于德显十六年重新会试,此前成绩作废。帝王慈念,虑及今朝贡生辛勤,故来年贡生名额添三十余人,望众卿努力,莫辜仁心,钦此。”
竟然把今年的会试整个废掉了,来年重考。
为安抚学子们,还额外增添了三十个贡生名额,让那些好不容易考上的,不至于怨声载道。
天家平衡的手腕果然强。
只有许默最心酸,辛辛苦苦考了个会元,被别人偷走之后,拼劲全力也只能争个重考。
“方家势大,要不是有江家帮忙,连重考都没机会。”齐淮格外乐观,“以许兄的才华,来年说不定又拿个会元。”
“我们来年也得努力,若是能争个前几,就是另一番天地。”安浚目露灼灼。
姜笙在旁边看地入神。
果然这就是有实力的学子吗,考上贡生以后得知成绩作废,第一时间不是生气,而是想着下次可以考更好。
当然也免不了吊车尾的怨声载道,但激动的人会更多,因为落榜的学子太多太多。
“他们退朝了。”
不知道谁大叫一声,所有人齐刷刷扭头。
只见大开的皇城门内,走出来一群绯色官服。
其中方家家主速度最快,脸色最黑,后头跟着个头重脚轻的朱家家主,还有小心翼翼的陶家家主。
和他们泾渭分明的是江继宗、窦威名、姚家家主等人。
最后头才是单薄又笔直的许默。
“爹。”
看见江继宗,江承烽和江承瑜高兴地冲过去。
江承愿看了眼姜笙,也过去行了个礼,“二叔,辛苦了。”
赵元则冲向赵舍人,齐淮凑到礼部尚书跟前,双双乖巧叫爹。
好好的皇城门口,成了认爹现场。
就连窦威名跟前都站了个不起眼的纤细身影,“爹爹辛苦了。”
“只要能争来重考的机会,一切辛苦都值得。”窦威名哈哈笑着,扭头看向许默,“许小子,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我们一群老东西在天家跟前把脸都拼完了,你可不能输给那方家小子。”
许默不卑不亢地行礼,“大人放心,许默必会拼劲全力。”
不为别的,就为方家家主那句“株连九族”,他也不能懈怠。
转过身,许默又冲江继宗等人行谢礼,“多谢江大人,姚大人,齐大人,赵大人……”
但凡是支持重考的,他都道了谢,郑重又不谦卑。
如果说这些人之前是看在江家的面子上才站队,这一刻倒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
“好小子,拿个会元回来,也不枉咱们为了你费尽口舌。”姚家家主双目灼灼,“若是再能拿个状元,我倒是要给你保个好媒。”
“哪有给自己家人保媒的。”齐共振在旁边调侃,“老姚你这算盘我可听到了。”
众人哄笑着,攀谈两句后,各自告辞离去。
这些站在丰京圈里最顶峰的人,即使笑谈也有别样目的,身边带着的少年少女,更是整个大渝王朝的希望所在。
他们今日能聚在这里,一部分是窦家的情份,还有一部分是江家的面子。
窦威名自有许默去感谢,江家这里,该由姜笙出面。
做了许久心里建设的小姑娘深吸一口气,终于迈上前两步,行了个礼,小声道,“多谢……多谢江大人。”
周围突然寂静无声,江家人也好,哥哥们也罢,全都紧张地看过来。
江继宗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好半晌才弯下腰,微微一笑,“你应该叫我二叔,囡囡。”
第297章 两封信
迄今为止,江家出现了不少人。
不管是慈爱的老夫人也好,扔小纸团的江承愿也罢,都没有让姜笙改过口。
但这一刻,高高大大的江继宗,穿着绯红色的官袍,两只手交叠在袖中,深沉又犀利的文官气质被奠定。
偏两人身高差又大,他这么一俯身,专属于成年男子的气势压了过来。
本能让姜笙畏惧,脱口而出,“二叔。”
江继宗的动作顿住,似乎也有些意外。
他身后的江氏三子弟更是傻眼,不敢置信地互相对视。
“她叫了二叔?”
“她没有叫过哥哥。”
“也没叫过妹妹。”
三个人叽叽喳喳,又是心痛又是兴奋。
江继宗回过神,伸出手来。
他应该是想要对姜笙示好,可记忆里被殴打的记忆太深刻,姜笙忍不住瑟缩了下。
那宽厚的手掌就停在了半空,半晌,慢慢缩回去。
姜笙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那声称呼。
幸好江继宗没有久留,只留下句,“随时回家”,便带着三位江氏子弟离去。
有风吹来,带着江承瑜的满腔疑惑“爹爹,为什么姐姐叫囡囡,我就叫小瑜?
江继宗沉默片刻,“差一点你就是姐姐了……”
后头的话再听不清,皇城门口恢复寂静。
姜笙长松一口气,终于逮到机会扑到许默跟前,抓住他青色的长衫,眼巴巴道,“大哥,金銮殿好看吗?到处都是金做的吗?随便扣一块都是金子吗?”
许默,“……”
长宴和温知允同时咳嗽起来。
姜三和姜四更是笑成一团。
金銮殿当然不是金子做的,只是用特殊烧制方法做出的金砖铺就,价格也相当不菲,流传至民间就成了——金銮殿是金子铺成的。
“就算是金子铺成的,谁敢扣一块下来呀。”许默轻敲妹妹脑袋,“酝酿了半天,还以为是要关心我,没想到是关心金子。”
“我都知道你要重考会试了。”姜笙伸手格挡,狡黠地钻到温知允背后,“大哥,你这次可要得罪在榜贡生了。”
虽然天家额外放了三十个名额,大大减少了民怨,但不代表执意告状的许默就不会被记恨。
除了等待殿试的贡生们骂骂咧咧,还要奉天府劳民伤财地再去通知落榜举人,将来年再考的消息一一告知。
“真是麻烦呀。”姜四在旁边嘀咕,“为什么就不能让大公子直接跟方家那位单独考,谁有本事就让谁拿会元得了。”
姜三深以为然地附和。
许默摇头叹息,露出几分苦涩。
在普通人的思维里,这当然是最省时省力的选择,然而官场无情,世家为大。
经过击鼓鸣冤,陈庆诉状,这场科举舞弊案里到底是谁作弊,明眼人早就看地清清楚楚。
可奉天府不敢直接宣判,就怕得罪方家。
天家要是单独设考,那跟直接扒下来方家的脸皮有什么区别。
“江家窦家姚家连手,加上那么多人帮忙,也才不过让方家答应重考。”长宴似笑非笑,“单独设考,方家不可能答应的。”
“若是真的设了,其他落榜生也有样学样敲个冤鼓,天家今年别做事情了,金銮殿也别上朝了,全都是单独设考的学子。”
一旦涉嫌舞弊就重启科举,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姜四恍然大悟,没想到里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早就说你笨,这都看不透,还得公子亲自提点。”姜三突然义正言辞,“四儿啊,你还得跟三哥多学学。”
姜四龇牙咧嘴地扑过去,俩人打成一团。
温知允和姜笙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不过大哥。”长宴语气一转,“方家能答应重考,想必也知道这中间有太多做手脚的机会。”
倘若来年许默依旧落榜,他就是把奉天府的冤鼓敲破皮,都不会有人再管。
更何况,还有那恶毒的“株连九族”呢。
许默脸上挂满悲怆,瞳仁却燃烧起火焰,带着昂扬战意,“天道有眼,轮回无义,我辈不屈,邪难压正!”
前头是吃了猝不及防的亏,有了提防,方家还想再算计他,未免太过瞧不起人。
没有世家可以长青,也没有人可以一直狂妄。
连史中王朝都被颠覆过无数次,方家又算得了什么。
“会试就会试,手段就手段,我倒要瞧瞧,这个不正统的方家,还能使出什么龌蹉!”许默单手背在身后,脊梁笔挺,遥望远方。
他还是单薄学子的模样,但他的背影那么高大,那么灼人眼球。
长宴怔怔地盯着,一时分辨不清楚这究竟是哪里。
是红墙绿瓦内,还是自在逍遥涧。
直到许默回过身,含笑道,“走吧,回家给老二老三写信。”
长宴如梦初醒,凝望了眼高大的皇城门,毫不犹豫地攀上车辕。
也许二进小院很破落,也许坐的马车并不舒适,但这一切都带着自由的味道,连风都有股甜香,雨都犹如甘霖。
还有个圆润可爱的胖妹妹。
“五哥,你在想什么,往里坐坐呀。”姜笙叉着腰,活像个小葫芦,“你把车辕给坐了,我坐哪里。”
长宴失笑,还没来得及回答。
专属于江家的高大马车赶了过来,何锐委屈又无奈,“姑娘,姑娘你坐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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