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于之
隐约中,许默意识到,他身上的这种刚强,或许有些不适合丰京了,不适合官场,不适合朝廷,也不适合世家中的尔虞我诈。
他干净如青竹,固然风吹不倒雨打不歪,可浇上两把土肥料,竹子总会从根部腐烂掉。
而谁,又甘心腐烂掉。
许默失神地望向前方,好像看到了父亲笔直不屈的背影,又好像看到窦尚书游刃有余地笑容,以及所有官员脸上会挂着的相似笑容。
“要想混的好,圆滑少不了。”江承烽在旁边摇头晃脑。
无心两句,却拨开云雾。
许默脚步微顿,双目灼灼,“江兄这话说得好,敢问是谁的名言?”
江承烽一愣,“是我爹,我爹很小时候就这么教我跟大哥,还要我们多听多看多知晓,世家争斗心思鬼黠,各种龌龊的手段都有。”
像许默经历的几种,都只称得上小打小闹,以前还有个家族还特意培养女儿,送去给各大世家当妾,谋害人家嫡子嫡女,再扶持自己孩子上位。
十几年后,大半个丰京的继承人都与这个家族有关系,地位可想而知。
还有的家族专门培养女儿做继室,养废前头的嫡子,再产下麟儿,不仅自己尊敬受宠,连娘家都跟着水涨船高。
“这世界上的事情,只有你不知道,没有想不到。”江承烽总结,“许兄你聪明刚直,就是见地太少了,方家要是敢把我抬到青楼,我就得让他们把花魁送给我。”
“要不这样,你今天跟我去青楼看看,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就能随机应变了。”
许默差点被口水呛死。
他是很想游刃有余,很想学会江家兄弟的不羁手段,但去青楼还是罢了罢了,身为长兄,不能带坏弟弟妹妹。
“先回家吧。”许默温声,坐上马车。
随着车轱辘前行,国子监与秋天的风被留在身后。
若有所思的少年,在抵达丰京的那年,为扳倒朱志学会交友,学会拉拢官家子弟,踏出圆滑的第一步。
如今,他又得方家教育,聆江家点拨,愈发明了真谛。
随着时光的荏苒,清脆的小嫩竹,迟早成长为真正的青竹,大风时弯腰,无风时起立,可柔软弯曲,亦可傲然挺立。
一如文昌阁提笔落下的四字——青竹公子。
随着车轱辘落停,二进小院映入眼帘。
许默缓缓踏下车辕,回身拱手,“这些时日多谢江兄,咱们的教习也该提上日程,许某不敢打包票让江兄必中举人,但绝对知无不言,倾尽毕生所学。”
他还是之前的样子,笔直静立。
但又跟之前不一样,说不上是哪里。
江承烽顺势拱手,“好,那就麻烦许兄了。”
马车重新走远,小院的门也被打开,露出张圆润的脸蛋。
“大哥回来了。”姜笙很兴奋,“今天没有被刁难吧,没有吃亏吧。”
看,连妹妹都在担心他。
明明身为兄长,却要弟弟妹妹牵肠挂肚,还要他们绞尽脑汁拯救。
真是不应该啊。
许默浅笑,轻抚她乌发,“别担心,不会了。”
不会再任由方家算计,不会再一味地刚直不阿,不会再规避掉所有腌臜与难以启齿。
但要问他的心是否如从前一样。
答案毋庸置疑。
人的行为会变,认知会变,想法会变,但骨子里的正却永远变不成恶,甚至难以倾斜。
接下来几个月。
许默认真教学江承烽,也从他身上汲取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不羁,他们互相学习,互相保护,互相成全,倒也结出几分情谊。
方家几次不得手,再也没有找过他们的事。
连江承烽都认为方家是没辙了,许默却依旧认真戒备着。
当秋风转变成寒风,凛冽的冰雪笼罩大地,他找上了正在研究医书的温知允。
“四弟,需要你帮忙了。”许默沉声道,“我想生病。”
温知允呆呆地站起身,后知后觉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了。
“大哥,你不是最不愿弄虚作假吗?”长宴惊地木头都掉了,“还要在脸上敷脂粉,你真的接受吗?”
为什么不呢?
许默笑了,“方家不会放过我,与其等他们出手,我们费尽力气防备,不如直接降低他们的戒心,不过就是区区脂粉,不过就是区区装病。”
大丈夫,能屈能伸。
当年父亲不就是因为太过刚直,被污蔑了竟然选择自戕,用死亡来证明清白。
可那有什么用呢,朱志还是做上了县令的位置,整个斜阳县的百姓有苦难言,独子更是九死一生,双腿尽断。
小小许默习惯了仰慕父亲,佩服他的为人,敬佩他的正直,敬佩他的两袖清风。
现在他依然敬佩父亲,但却不愿意如父亲一样,做刚直却易折的翠竹。
“来吧小四。”他伸出手,认真又平静,“让我生病,让我做众人眼里的病弱公子。”
或许也能感受,扶风兄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第348章 二哥归
寒风起,刺骨凉。
在丰京众人纷纷裹上厚夹袄的时刻,备受瞩目的青竹公子许默竟然在国子监跌落寒潭,捞上来的时候,嘴唇都白了。
幸得江家二公子相助,急匆匆送到温氏医馆,拼尽全力救活。
可惜也只是救活而已。
听说寒气入肺,日日唠咳,几次都咳出血来。
众人有惋惜的,认为能跟世家打擂台,争取会试重考的优秀举人,就这样夭折了。
也有怀疑的,总觉得太过巧合,怎么突然就跌落寒潭,又为什么不是直接淹死,而是救起来了。
不管他们怎么想,许默就躺在床上,纹丝不动。
姜笙抓着汪小竹的脂粉,小心翼翼的在旁边涂抹,生怕漏了哪块地方。
“好了姜笙。”温知允在旁边小声,“再涂下去大哥就不是病,而是凉透了。”
长宴正在喝水,差点被这句话呛死。
“那也得涂均匀呀。”姜笙又按了两下,“幸好小竹姐姐不喜欢香气,没有脂粉味,不然就只能用面粉了。”
长宴咳嗽地更厉害了,连躺着的许默都有些忍不住,轻轻勾起嘴角。
“好了好了。”张香莲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小默是生病了,你们得有点态度,不能嘻嘻哈哈的。”
说完,取出茶盏,点了点眼角才哽咽着离开。
姜笙收起脂粉比大拇指,论演技,还是张姑姑强啊。
突然,外头传来敲门的声音。
几个孩子神情肃穆,透过门缝往外瞧,竟然是江承烽兄妹。
他们进来就直奔房间,看到面色苍白的许默,眼眶都红了,“怎么回事,不就是掉进水里了吗,怎么就伤到肺了,这样可怎么会试。”
姜笙抿了抿嘴。
许默装病这事儿,为了避免人多嘴杂,只有二进小院的众人知道,其他人可都是瞒着的,昨儿大师傅还过来哭两嗓子呢。
今天大概是轮到江家兄妹了。
“许兄。”江承烽呆了半天,才以拳锤墙,“一定是方家的阴谋,一定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对不起你。”
“哥哥别这样。”江承瑜心疼坏了,扑上去阻拦。
躺在床上的许默也缓缓睁开眼,语气淡且虚弱,“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都这样了还没事。”江承烽发怒,“我要去打死方远,都怪方家,都是他们。”
他说着,真的要转身。
许默赶紧伸手去拦,想起自己病弱又重新躺下。
差点露馅了。
“江兄。”他喘息了下,尽量放慢语速,“你听我的,别轻举妄动,把我给你的几本书全都读完,待你领会贯通,我就痊愈了。”
“真的?”江承烽将信将疑。
那几本书可都有四指并起来的厚度,读完至少来年开春。
“真的。”许默斩钉截铁。
来年开春就是会试的时间,怎么可能不痊愈。
江承烽这才吐了口气,又坐了会,留下不少药材,并叮嘱随时可以去江家找他帮忙,才带着妹妹离开。
接下是窦家。
窦尚书独自前来,看着面色苍白的学生,唉声叹气又无比惋惜,同样痛骂了方家一番,恨他们不做人事,又恼许默不谨慎提防着点。
“大人别担心,学生无妨。”许默愈发内疚,不愿欺瞒尊敬的师长,“学生会健康无恙,保证不耽误来年会试。”
窦威名只当他是安慰自己,沉重点头,留下两根人参。
又过几天,齐淮和赵元也来了,带着个黑衣姑娘,眼眶都红彤彤的。
关心的话说了一箩筐,痛骂方家也是少不了的环节,如果背后骂人真的要打喷嚏,看来方家人这段时间都得沉浸在喷嚏连天中。
末了,齐淮拉着许默的手,沉声道,“许兄,我等你一起会试,你得赢,不能方家得逞。”
赵元更是眼泪鼻涕往外涌,“许兄,你要好起来,你得好起来,我们都等着你。”
“我会的。”许默扬起苍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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