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于之
又指了指郑如谦,“郑员外。”
“吃了吗,许员外。”姜笙学着村民的样子打招呼。
郑如谦乐到笑出猪叫,就连最不爱说笑的方恒嘴角都微微翘起。
欢快的气氛持续到夜里,就连睡觉时,姜笙脸上都带着笑。
可等到第二天睁开眼,姜笙就笑不出来了。
她是被冻醒的。
透过破庙大门的缝隙,她隐约看到外面苍茫一片。
不是那种纯白的刺眼,而是雾蒙蒙的半透,是霜。
往年姜笙最畏惧冬天,天冷需要更多的衣物御寒,而她没有,草鞋破衣会冷到手脚僵硬,偷剩饭费劲不说,还容易被人抓住,打上个半死。
但此刻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山上的蘑菇。
深山森凉,越往里走越凉。
霜降后,山脚的蘑菇还能活,深山里的蘑菇却都会被冻死。
但山脚上的蘑菇,哪轮得到他们捡。
这样一来,才刚刚攒够百文铜钱,他们就没了谋生的手段。
姜笙一屁股坐在地上,心头满是无助与凄凉。
“姜笙。”方恒从外头回来,依旧穿着单薄的衣衫,“你怎么了?是冷?”
他说着,要脱下外衫。
姜笙赶紧按住他,摇头道,“三哥,你比我穿的还单薄,脱掉就什么都没了。”
是她思虑不周,前几天只顾着满足口腹之欲,忘记御寒一事。
姜笙回过头,由于唯一的棉被给了伤患许默,躺在草席上的郑如谦颤抖着缩成了刺猬。
“二哥,二哥。”她冲过去拍醒郑如谦。
人在睡觉时感受寒冷,最容易被冻死。
姜笙见过很多和她一样的乞儿,在大雪地里躺下,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幸好今天只是霜降,郑如谦醒来之后就不再哆嗦,只是嘴唇微微发白。
姜笙赶紧煮了点面疙瘩端过来。
热乎乎地吃上一碗,脊背就出了薄汗。
“今天要去给大哥换药。”姜笙把佛祖脚下的所有钱取出来,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把金豆子给郎中大夫,剩下的钱我们买棉被。”
不过在那之前,还需要去租一辆平车。
姜笙一路小跑到镇子上,租了辆平车,拉回破庙,由方恒郑如谦小心翼翼地抬着,将许默放在平车上。
有两个健全的哥哥就是好,方恒主动承担起拉平车的任务,郑如谦负责推,两个人偶尔调换,虽气喘吁吁但还能接受。
姜笙小跑着跟在后头,离医馆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她看到一队人从医馆里走出。
这队人穿着铁皮马甲,手里拎着带鞘长刀,表情冷峻无情。
在他们身后,是被枷锁套住的郎中大夫,以及郎中大夫的夫人。
两个人似是经过了一番拷打,衣衫凌乱,面容憔悴,嘴角还有血迹。
方恒拉车的动作一顿,速度骤降。
郑如谦刹车不及,差点飞出去。
“我说,你怎么忽然停下……”他絮絮叨叨,才说一句,就被许默喝止。
“低头,别看他们。”
方恒迅速垂下脑袋。
郑如谦慢了半拍,跟带刀捕快对视了一眼,幸好他眼神呆滞,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带刀捕快们只是瞟了一眼就扭过头。
“嘴巴这么严谨,许县令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为首的大喝,“跟我去县衙地牢,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嘴巴硬,还是县衙的刑具更硬!”
说完,还在郎中大夫的身上踹了一脚。
“当家的。”郎中夫人大哭,旋即挨了一鞭子。
“再哭,再哭把你卖进青楼!”
在方恒有意的控制下,他们慢吞吞地跟在人群后,直到距离被拉开,带刀捕快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敢停在医馆门口。
姜笙眼角含泪,不明白郎中大夫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对待。
许默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方恒表情阴冷,眼神森凉。
郑如谦左看看,右看看,摸着后脑勺轻声道,“大哥的腿可怎么办。”
是呀,郎中大夫都不在了,谁给他们看病呀。
姜笙再也忍不住,眼泪破眶而出。
“只能去县里了。”方恒皱着眉头。
但以他们拉平车的速度,从破庙到镇上都要一个时辰,从镇上去县里,更是足足需要四个时辰。
来回八个时辰的路程,即使拉空车都受不了,更何况还载着人。
姜笙咬咬牙,“我们在这里等等,万一郎中大夫回来呢。”
大家没有异议,她便推开了医馆的大门,把许默放在看诊的床上,安静等待。
然而等了大半天,始终都没有人来。
姜笙饿地受不住,拉着方恒出去买了四个包子。
回到医馆,一人一个,热乎乎地包子啃上两口,可真幸福。
姜笙正大口吞咽,冷不丁有木头挤压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许默床后的箱笼抬起个狭窄的缝隙,缝隙露出一双黢黑的眼珠。
姜笙吓了一跳,包子都差点掉地上。
幸好被手忙脚乱接住,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问,“是谁?”
那人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包子,目露渴望。
想必也是饿了。
姜笙没说话,只是蹲在箱子跟前,大口咬起了包子。
肉香混着葱香飘荡在鼻尖,箱子里的人忍了半天,居然把缝隙给合上了。
来个眼不见为净。
姜笙彻底没话说,把包子揣进怀里,用力打开箱子。
入目,就见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蜷缩在木箱的角落。
第8章 捡第四个哥哥
看见姜笙,他似乎吓了一跳,双手捂着脸,身子微微颤抖。
没见过这样胆小的男孩子。
姜笙起了好奇,凑过去询问,“你是谁呀?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男孩没说话。
姜笙想了想,把还剩半个的包子让了出来。
小男孩被香味引诱,狂吞了几口唾沫,终于还是忍不住接过,小口咬,细慢咽。
明明是个男的,行为举止比普通女孩子还要秀气。
姜笙的好奇心已经快要爆棚,她近乎引诱地道,“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再请你吃一个包子。”
小男孩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又舔了舔嘴唇,才嘶哑着声音道,“我叫温知允。”
“我爹,和我娘,被一群坏人拉走了。”
“他们让我藏起来,说如果一天之后没回来,就让我一个人……有多远跑多远。”
温知允强忍着难过,声音越来越小。
姜笙恍然大悟。
原来是郎中大夫的孩子,爹娘应是感应到了危险,让孩子躲起来。
几乎瞬间,姜笙心底升起豪情壮志。
郎中大夫对她好,她也要回报郎中大夫,如果郎中大夫出事了,那她就回报郎中大夫的孩子吧。
没有任何犹豫,姜笙差遣郑如谦又买了新包子,塞给温知允,并许诺,他们会陪着他一起等。
温知允满脸感激,差点哭出来。
就这样,他们在医馆里等啊等。
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
姜笙几次都想撑着不睡,结果还是没撑住,一头栽了过去。
直到,她被压抑地哭声惊醒,睁开眼,就看见温知允跪在两具尸体跟前。
姜笙心底一惊,拔腿冲过去,不出意外看到了郎中夫妇。
他们似被狠戾折磨过,身上的肉都不太完整,遍体鲜血淋漓。
“姜笙,不要看。”许默温声阻拦。
方恒用手捂住她的眼。
但残忍的一幕,还是烙印进了姜笙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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