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于之
姜笙异常平静地掏出所有钱财,摊放在桌子上。
“大哥和二哥都在做自己的事情,都在为这个家努力,三哥也想努力保护家里人,是没有错的。”
“姜笙不是大方,姜笙只是不想再看见三哥躺在床上醒不过来……不想家里再有人受伤。”
她说着,声音突然微弱下去。
方恒眼神最好,透过闪烁的油灯,看见妹妹眼底的泪花,他忍不住心底一痛。
这些风雨啊,都是自己带来的……
方恒不是软弱之人,相反他心志坚定,否则也无法熬过半年小黑屋,更没办法制造事端从王家捡回一条性命。
他愈心痛,就愈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愈发知道自己不能对不起家里人的支持。
“给我百两银足矣。”方恒闭了闭眼,“百两银,我亲自打造出一只铁血护卫队。”
在奴仆市场上,一个普通成人要十到二十两银。
若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更是能卖到三四十两,还经常买不到。
一百两,最多也就挑三个人。
好在方恒聪颖,剑走偏锋,专买七八岁至十岁的小孩子,他们通常被父母卖来换钱,又或者是吃不起饭的乞儿,只能自卖自身,在牙婆那也就七八两银子一个。
百两银,他挑了八个孩子,其中七个男孩,一个女孩。
全都签了死契。
也只能是死契,才能防止他们将来生异心。
郑如谦在小院隔壁租了个院子,姜笙买来被褥和锅碗瓢盆,以提供他们吃住。
临开训的第一天。
方恒站在八个孩子跟前,严肃冷酷道,“你们是我买下的人,我会提供你们吃穿,发给你们例银,但你们要好好练武,将来保护我的家人。”
“从今天开始,你们没有过去,忘记从前的名字,只要记住现在的代号,一至八号。”
“而你们,姓姜。”
姜笙的姜。
打那天开始,隔壁小院里就经常传来各种练武的声响,墩马扎,绑沙袋,练拳练剑,顶水缸,找平衡。
起初姜笙还有些难受,总觉得那些孩子跟自己差不多大,怎么就要吃那么多苦。
直到长宴幽幽地说了句,“三哥也是这么过来的,甚至当时的他更小。”
姜笙就不说话了。
这世间每个人都是血肉之躯,但有的醉生梦死,赏金抛银,有的穷困潦倒,吃不饱饭。
姜笙是运气好遇到了张姑姑,遇到了哥哥们。
更多和她一样的流浪儿,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还有的无故被人打死。
如此相比较,练武虽然苦了些,但至少有吃有喝,三哥还专门雇了个姨姨给他们做饭,连姜笙兄妹都跟着蹭吃。
日子一天天过。
方恒这边训练家仆,新县令那边也没闲着,命人在县衙好好布置了一番,美名其曰欢迎新师爷。
等到王家来人的那天,他又是放鞭炮,又是吹喇叭,将来人好一番恭维。
就在来人喜笑颜开,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尊荣时。
新县令展开信封,笑眯眯道,“非常欢迎这位公子,但是不太巧,本官刚刚雇好师爷,您啊,来晚了一步。”
来人一愣,接过聘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
许师爷!
第85章 心机县令
“许师爷?”来人面色从喜悦到阴沉,只用了三个呼吸,“敢问县令大人,哪来的许师爷?”
又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跟府城王家抢东西。
新县令却不畏惧他,不紧不慢道,“是我在县里发现的一位优秀学子,文采斐然,聪敏通透,非常适合做本官的师爷。”
“是吗?”来人举起文书,“可这位许师爷却似不愿意与你为伴,竟然连手印都没按。”
在大渝王朝,任何文书合同都需要按了手印,再过了官衙才能生效。
这份文书上只有字迹,却不见手印,更没有官衙的红印,显是一份还没生效的文书。
新县令的脸色耷拉下来。
他的确没找许默,因为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惊扰他们兄弟,但眼下看来,不找不行了。
“王喜,去把许师爷请来,就说昨儿彻夜长谈,漏了最后一个步骤。”新县令语气冷冷淡淡。
王喜头皮一紧,知道县令大人这是认真了,赶紧带着几个衙役过去,把正在学堂上课的许默给“请”了过来。
县衙门口。
一身细布长袍,笔挺玉立的许默单手握书,蹙眉看着眼前这一幕。
“许师爷来了。”新县令一看见他,脸上就笑出了褶子,“昨儿彻夜长谈,想来想去,这整个县里还是你最合适做斜阳县的师爷,相信许师爷也会愿意为百姓谋福祉,为县城寻造化的。”
许默,“……”
虽然他有点脑子,但也不能这样考验人。
县令大人什么时候跟他这样熟了?
“本官铁口铄金,许师爷,只要你在这文书上按下手印,以后你的事儿就是本官的事儿。”新县令继续保证,一双眼睛就跟抽筋了似的。
许默继续缄默。
他已经大约知道是什么事了,但文书内容未知,出于读书人的谨慎,他不能胡乱画押。
新县令还算聪明,把文书塞他手里,再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姿态。
许默简单翻阅了两下内容。
里头说他为人公正聪慧,适宜做斜阳县的师爷,每年给百两银例银……
等等,百两银。
许默一怔,想起来姜笙的小金库被方恒掏去大半,这几天都有点郁郁不乐,若是能有百两银入账,应当会重新展露笑颜。
他合上文书,不再犹豫,“可有印泥?”
王喜眼神利落地呈上。
许默大拇指轻蘸,随后在文书上落下指印。
新县令喜形于色,从怀中掏出斜阳县令的官印,“咔嚓”印了下去,这明路就算过完了。
来人的脸色已经黑成了碳。
见过婉拒的,没见过这么委婉的,居然当着他的面雇新师爷。
“边文轩,你过分了啊。”他直呼新县令名字,“我们可是亲戚。”
隔了十万八千里,连襟又连襟,表亲又表亲,死了哭丧都叫不出来名字的亲戚。
边文轩翻了个大白眼,也开始直呼其名,“孙全柱,本官已经有师爷了,你看不见?”
“你……”孙全柱几乎心梗,“这个人凭什么?”
他的意思是,许默凭什么跟王家抗争,那可是府城王家,丰京方家的姻亲,绝对的大家族。
落在边文轩耳朵里,就变成了许默有什么优点,“十二岁的秀才老爷见过吗?你孙全柱考了三十多年也才是个童生,拿什么跟许师爷比?”
孙全柱后退两步,捂着胸口,彻底说不出来话。
这个人太混了,根本无法沟通。
“好,好。”他咬牙切齿,“你是打定主意要跟王家对着干了?别忘了,边家也有一位王家出来的姑娘!”
许默猛地抬眼。
边文轩忍着笑,“没办法呀,谁让许师爷太优秀了,下次王家也派个秀才老爷来,或者举人更好,我肯定卖王家这个面子。”
孙全柱,“……”
谁家举人老爷放着好好的官不做,来区区小县城当师爷!
他知道上任无望,不再废话,捂着胸口离去。
县衙门口从剑拔弩张,恢复到安详喜静,周遭围观的百姓也都被驱散。
许默攥紧书本,正准备告辞。
一旁的王喜突然敲起了锣鼓,还带着几个衙役唱起祝词,“喜迎师爷,恭迎师爷,恭喜师爷!”
许默,“……”
边文轩也觉得有点尴尬,挠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王喜唱完了,他结结巴巴地看向许默,“那个……你要是不想做师爷,这文书可以撕毁的。”
一旁的王喜瞠目结舌,内心疯狂咆哮:不不不,大人太不靠谱了,我们需要一位为国为民的师爷,不要走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许默环顾左右,轻叹一声。
若是换个地方,他一定不会同意分心做什么师爷。
但这里是斜阳县啊,是父母真挚爱着的城池,是离家千里会魂牵梦萦的故乡,是兄弟和妹妹们相遇的土地。
“我没办法一直做斜阳县的师爷。”许默抬起头,轻声道,“但在我赴考会试之前,会为斜阳县百姓尽心尽力。”
“还有文书上的例银,不能少。”
话落,许默款款离去,即使还未长成,依旧长身玉立,通体少年风姿,意气与沉稳并存,才气与清傲相融。
边文轩都看愣了,好大会子才回神,龇牙咧嘴地笑,“本官真是绝顶聪明,不仅婉拒了王家的人,还成功招揽了个这么优秀的师爷。”
王喜微微张大嘴,“今日一切都在大人的计划之中?”
乖乖,大人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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