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笋君
——表哥去大银楼给我买了最好的头面,换了最美的发型,照镜子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里边的姑娘是谁。
宁宣用手摩挲着表妹的脸,上边擦了一点粉,比以前更滑。海月贝壳窗透进来的微光照在段圆圆脸上,让她瞧着很像仕女图。
仕女图吗?宁宣微笑着,有了扬眉吐气的感受。
素衣呆呆笨笨的还守在屋子里头,段圆圆脸有些红了,握住脸上的手小声道:“表哥,出去吧,外头锣鼓都响了。”
宁宣把手收回来,问:“重不重,要不要放一点下来?”
段圆圆很诧异:“我要扮官太太,不戴这个出去怎么给表哥脸上生光?”以前宁宣绝对不会让她脱下来。
宁宣一怔,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很多,原来表妹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思,宁宣慢慢吐出一口浊气,伸手想要把发簪取下来:“越是没有的东西才越在乎,如今咱们都有了还讲这些做什么?以后自然你爱戴什么戴什么。”
话是这么说,段圆圆还是摇头,她看得出来,宁宣很喜欢自己这么穿到外头去。
虽然这个乌纱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顶,但表哥难得开怀,让他乐一乐也没什么不好。
宁宣自然能感受到她的心意,表妹喜欢什么东西他再清楚不过。
两个人在屋子里晗情脉脉。
杜嬷嬷看着时间直跺脚,进去吧,她不敢,不叫吧,误了时辰怎么好?
救星很快来了,锣声又在宁家巷子里响了起来,这回拿着锣的是守祠人。
宁宣清了清喉咙,牵着表妹一路走到门口把她交给娘,小声嘱咐道:“我先过去,等会儿跟在我后头别跑丢了,要是不舒服,就跟娘和表哥说,表哥让人带你回去歇着。”
段圆圆点点头,自己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儿,她冲着宁宣挥手——去吧,我等会儿来找你。
宁宣两三步走进人群里跟叔伯兄弟寒暄。
街上的姑嫂兄侄都笑着跟守祠的人福身,守祠的挨个叫奶奶老爷,又提着锣跑开了。
段圆圆看得目瞪口呆,怎么看着跟下人似的!
陈姨妈伸手摸她的手,看是暖的,才笑道:“守祠人都是族里很穷困的门户,就像打更的一般都是乞丐差不多。段家只认三代,只有一个堂屋没修祠堂,所以你不知道!”
赵嬷嬷也接话:“这些人都是宁家吃不饱穿不暖的穷亲戚,要不是来守着祠堂给老祖宗办点事,不要多久就被其他人清理门户折磨死了!”
现在偶尔受点挤兑奚落算什么?
街上的宁家女眷很多,等人到齐了,锣鼓又响了一声,喧哗一下就没有了,女眷三三两两都很规矩地跟在段圆圆和陈姨妈身后慢慢走。
薛珍肚子太大了不能进祠堂,段圆圆背后站了些头发都白了的老人家,要是在现代,这些人年纪这么大,有个什么事家里人不会要她们亲自出门。
现在么,老太太亲热地跟下头的儿媳孙女说——看,咱们就站在嫡枝背后,是最亲近嫡枝的人,咱们恭恭敬敬地守本分,以后日子就坏不了。
宁家宗祠在两条街外,段圆圆只远远地看到过一次,宁家的族学也开在里头,平时小孩子进进出出的看着不像宗祠像中小学,外头都是卖果儿糕儿的。
今天这些都不见了,它猛然变成了一座肃穆庄严的大宅院。
祠堂是三进的,门口是高大的石头门,只容两个人一起通过。
走到这里除了两个女眷之外,其他的妇女通通都被十来岁的宁家子孙领着往前头的抱厦走。
段圆圆这回没去问,她自己能进来都是宁大老爷法外开恩,其他的妇女不用想也知道进不来啊。
陈姨妈走在前头,她跟在后头。
段圆圆站在金闪闪的“敬贤堂”匾额下头看着青灰色的砖墙打了个冷战,——这个祠堂让她觉得像坟地,走在人群中的她像只会呼吸的跳尸。
等宁宣和宁文博上了头柱香,段圆圆和陈姨妈被迅速领到了各自的男人背后。
台阶下头男人们的目光瞬间打在她身上。
有人拿了个用绣满经文的锦垫放在宁宣身后,段圆圆麻利跪在上头,跪得膝盖扑通一声。
二房的三个儿子看着段圆圆跪在宁宣身后都有些出神。
宁大低着头想,当年娘被惩罚,爹却没有赏给她在祠堂念经的荣耀,而是在家里修了一座小佛堂把她关着。
那么娘死了,也不可能再进祠堂受到子孙后代的供奉。
他的娘,已经成了不被宁家承认的媳妇。
曹家的肉菜十几二十年没涨过,难道不是看在娘的份上?凭什么大房的女人能进这个门磕头。他的媳妇儿和老娘都不能?
守祠人站在门上清脆地敲了一声锣,喊——“敬天地,一叩首!”
静默中大家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把头轻轻地碰在地上,又直起身再垂下去。
如此三次就算完了。
宁宣赶紧起身把段圆圆扶起来,盯着她的膝盖道:“笨,跪着磕头都不会,以后离了我怎么了得?要是嫁到别人家,还不被磋磨死了?”
段圆圆不吱声,可怜巴巴地看着表哥。
宁宣叹了口气,轻轻瞪她一眼道:“很快就好了,再忍忍,来了这里以后你才能跟我摆在一起。”
真是个傻东西,别人求都求不来,她还嫌烦。
磕完头之后,基本上就散伙等着吃席。
段圆圆和陈姨妈作为有出息的子孙——宁宣的老婆和亲娘还有些别的任务。
没有意外的话家里下一代的妇女就要交代在这两婆媳手上,既然进了祠堂,宁家的男人们就表示也要让她们接受下先贤熏陶。
主要是贞洁牌坊,男人的熏陶她们用不上,——又不做生意又不考功名。
为了避免家族闹出丑事,带着她们转悠的也是个十岁出头的宁家男孩子。
男孩子长得很清秀,约莫只有十岁左右,手上还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弟弟,跑过来先跟段圆圆和陈姨妈请安。
段圆圆听他说辈分不是比自己大的人,就从包里掏出个红包塞过去。
男孩子少年老成,淡定地把红包踹到袖子里头就带着她们在祠堂转悠。
段圆圆觉得宁家的祠堂有点像庙子,庙子中间放的是主神像,两边一个是姓氏渊源,另一边是族人荣耀功名旗和贞洁牌坊。
贞洁牌坊,就是一个女人能进入宗祠最高的荣耀。
宁高氏,是宁家唯一被单独提起还立了碑的女人。
男孩子是族学里的优秀学生,段圆圆听到旁边有人说他有望成为秀才。
准秀才是个包子脸,低着头跟她们说宁高氏的故事。
段圆圆和陈姨妈都不是什么贞节烈女,只是纯粹八卦,她们都比较好奇到底有什么功德才能被单独存档。
包子头指着牌位跟她们说,高氏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大家闺秀,嫁到当时的染坊宁家以后就撤掉了奴婢随从,跟着丈夫一起过着清贫的日子。
段圆圆听到了大八卦,原来宁家祖上是染匠啊,也不比段家走街串巷当货郎好很多,难怪老太太一辈子对身份耿耿于怀。
包子头还在说高氏的故事,他年纪小说话却很有条理。
他说宁家祖先娶了高氏以后就慢慢开始织布绣花,最初赔了一些钱,高氏挺身而出主动卖了嫁妆补贴夫家,宁家的布料生意这才逐渐有了规模。只是高氏因为年轻的时候受累生不了孩子,两个人到三十多岁都没孩子,偌大的家长眼看后继无人,高氏就折腾这要给丈夫纳妾,宁家祖先曾经对天发誓不会纳妾,高氏认为自己没有承担起开枝散叶的责任,硬逼着丈夫纳妾生子,丈夫不得已只能从了。最后高氏贤名感动天地,四十多岁生了落下一个嫡子,不幸丈夫又没了,高氏跑到娘家求助,结果娘家抬出来的不是火盆,是一盆水。
接着高氏就气冲冲地回了夫家,一辈子都没跟娘家来往过。
死了以后朝廷听说她的事迹,就给她发了一块牌坊。宁家最初靠着这块牌坊加了不少女儿,这么慢慢联姻,吸纳大家闺秀带过来的绣技,又到处搜罗绣娘,最后不到一百年就宁氏织造已经名满云贵川。
这个故事主要是让她们教育下一代媳妇知道对夫家好,要贤惠不吃醋。
陈姨妈听了在肚子里破口大骂,谁让我贤惠我就让谁做绿毛龟!
段圆圆纯粹当故事听听就算完。
很快又有两个小孩子抬过来一盆火让陈姨妈和段圆圆跨。
陈姨妈淡定地跟她解释:“姑奶奶回娘家,娘家不让跨火盆就是拿她当客人待,就是在娘家死了也不能进祖坟!入火入伙,有火才是自己人!”
段圆圆听得汗毛倒竖,赶紧跟在陈姨妈身后跳过火盆,好像过了这个火盆,自己才是被允许活在宁家的女人。
跳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过是一缕孤魂,就是不被祭祀,她也完全不觉得遗憾啊。
氛围果然太能影响人了。
段圆圆不想待在这里头了,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才有人领着她们到抱厦陪女眷。
陈姨妈进了女人群,明显也松了一口气。
仙人的,上个香比她逃荒还累!
女眷里都围着去过祠堂的妯娌说话,打听自己婆婆妈妈有没有在上头。
跟着进门的媳妇红着脸小声说,以前听说给丈夫待绿帽子被处死的媳妇,这回进去果然没在她丈夫牌位上看到她的名字。
完全说明红杏出墙是真的啊!
女眷群惊呼一声,用帕子捂着嘴偷偷摸摸地笑。
陈姨妈八卦听了个半饱,扯着段圆圆在主桌上竖着耳朵吃斋饭。
只可惜她们两个一来,其他人就慢慢不说话了。
段圆圆叹了口气,她也想听八卦,不想坐在上头当神像啊。
祠堂里鞭炮声放得很响。
方小太太脸色蜡黄地缩在被褥里头,听到动静一骨碌爬起来,抱着宁幺儿叫奶娘:“快!快把孩子抱到祠堂去!”
奶娘低着头不挪步子,道:“太太,我不好过去,里头都是男人,还是宁家的祠堂,外人跑进去被打死了也没个说法!”
方小太太在床上喘着气眼冒凶光地看着她:“我给老太太守过孝,这孩子是老爷的亲骨肉,就算我是女人去不得,也没不要幺儿去的道理。”
“他们就是不想承认这个孩子!”方小太太沉下脸看着奶娘:“你是我娘家送来的奶娘,我卖不了宁家人还卖不了你?今天你要是不去,就去别人家不要回来了。”
奶娘听得哆嗦,慌忙抱着孩子朝外头跑,宁幺儿生得健壮,在奶娘怀里也不怕,抱了一路还笑嘻嘻的,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看着又机灵又漂亮。
二房的下人守在祠堂外头,看奶娘抱着孩子过来就嘿嘿笑了两声,跑上去笑着问她:“好奶娘,不在家喂孩子跑到这头又想喂哪个爷们儿?”
奶娘脸臊得通红,骂道:“宰脑壳的小王八,祠堂跟前也好满嘴喷粪,也不怕老爷从棺材里头跳出来?”
下头人没脸没皮地笑着任凭她怎么骂,都不让进去。
几个爷早吩咐过了,这个小杂种绝不能让它进祠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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