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笋君
段圆圆刚好要找奶娘,花兴儿就趁着她还没回奶,跟宁宣说了这事。
这姑娘不比周卖婆老奸巨猾又狠毒,在家也水灵灵地叫人对着人笑。
宁宣嫌她身份低贱,但周姑娘是周卖婆精心养出来的女儿,体态身形都要比别的奶娘好很多,加上平时要帮着家里洗衣做饭,身子还算健壮,她生得那个孩子用不着她喂了,宁宣比了十来个,最后还是觉得她奶水质量比别人好一大截才把人留下来。
“咱们家的人心都善,看着谁遭灾了都爱伸个手。”武太太弄清楚来龙去脉,再问周姑娘的是签的卖身契,契还在段圆圆手上,她温和地拍着周姑娘的手笑:“又是熟人的女儿,要是不成家里也能替你在外头寻个生计。”
周姑娘低头瞧着自己裸露的胸小声地说:“谢谢太太。”
杜嬷嬷用手挤了一点儿她的奶呈到盘子里。
生过的婆子都凑上去瞧,伸手沾了一点儿在手指上拈开,说:“太太,这么几个奶|子,就数她的奶最浓稠。”
杜嬷嬷沾了一点在嘴里咂摸道:“也不腥,大姐四个人的奶都吃过了,偏爱吃她的。”
周姑娘悄悄把衣服领子合起来,低低地垂着头,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卖奶的水牛,跟以前被娘带回家的人似的。
段圆圆对面前这个小东西有点儿陌生。
小东西被裹在薄被子里眼睛还不太能睁开,皱皱巴巴的一团看不出像谁。
不过这都不用想,如果丑那肯定是像表哥,如果好看肯定是随娘啊。
小东西生下来头上就有头发,乌油油的,像在水里泡过似的发亮。
武太太和陈姨妈看了都说以后肯定头发又浓又密。
段圆圆很快跟这个小东西建立了微妙的联系。
她觉得小东西有点儿像大郎小时候,谁给吃的就认谁,一点儿也不怕生。
四个奶娘轮流喂她,她张着嘴就过去了。
武太太和陈姨妈经验充足,这种情况持续了不到一周就被她们打断了,她们会在孩子玩耍休息的时候把她抱到段圆圆身边,还把段圆圆的旧衣裳给她垫在床上身上,奶娘喂奶也穿的是段圆圆换下来的旧衣服。
这样过去了一周多,尽管她不吃段圆圆的奶,但却很熟悉段圆圆的气味了,呆在自己亲妈身边时好像睡得也更加安心。
关系是需要建立的,小东西对她跟对其他人没有区别的时候,段圆圆还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小东西认准她的时候,段圆圆好像忽然有了这是“我的孩子”,“我们之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的感受,就像她们是某种共生体。
段圆圆轻轻地摸着小东西的头发,神奇地看宁宣:“她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
宁宣点点头,温和地问她:“叫她敏敏好不好?”
他在圆圆怀孕时就取了好几个名字,名字有男有女,最满意的叫“敏行”,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敏行。宁宣对女儿抱有同样的期待,说话谨慎行动敏捷才能平安。
敏吗?
段圆圆笑了,她本来还担心孩子会叫什么贤良淑德贞慈良贞静。这些“美好”的品德她通通都不想要。用这些字做名字,只会教导出一个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女人,在大家族里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如果非要有,她希望这个孩子是装的。
敏是不一样的,起码说明宁宣没有想培养一个“大家闺秀”。
段圆圆喜欢敏,不管是男是女,聪明一点儿总没有坏处,她看着张着手不知道在做什么宁敏道:“敏敏,敏敏。”
敏敏眼珠子转来转去,显然不知道自己从此就从小东西升级成敏敏了。
作者有话说:
我估计再有八九天左右就写完了,写点日常和交代下一些人的结局,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要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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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剃头
宁家里里外外热闹得很, 门前一条街都是凑过来找耍子的人。
自从宁家二房闹了破天大丑闻之后,宁家宅子里的事就很难传出来了,一下子忽然说要摆两天流水宴, 外头都拿不准是什么事。
知道的呢乐意瞧着别人出丑,一起来也不告诉。
“是喜事啊?宁家还会挂红?我还以为他们只会挂白!”卖菜的菜老二搓着牙花子问了三遍, 人一下就哆嗦了, 大房自从不跟曹家来往之后买的都是他的菜,这么得罪人哪成!
他偷摸把白腰带扯下来, 恶狠狠地瞪了大哥一眼脚底抹油溜了。
菜老二婆娘恰好在院子里洗腊肉苕儿准备切成丁做成孔饭吃。
她边洗边叹自己命苦, 先头嫁过来说是小儿子不吃苦, 等着家里分润做太太,结果是做个死鬼的太太。
媒人的嘴骗人的鬼, 洞房第二天她才看到屋里什么样子,九间屋子大是大,架不住家里有个不成器的大哥,房顶上一块腊肉香肠都没有,吃二两素面婆婆都撇嘴说太浪费。
菜家大儿子是附近嫖儿的头子, 没事就跌到巷子里搂姑娘,成亲第二天她出来给公婆敬茶,轮到给这个大哥送东西,他把手藏在袖子里, 眼神直勾勾的,看得她发毛!
菜老二也不让她多出门走动, 每天开门七件事材米油盐酱醋茶, 菜家卖菜摊子上得要人守着啊。
幸好菜老大再也没找过她, 他只是跟着哥哥弟弟眠花宿柳夜不归宿。
开始她还怀疑菜老大是个龟公, 这样她是要回娘家的, 后来她知道不是了,龟公扛姑娘出门没这么勤快。
她从此不大出门见这个大哥,只是敬茶那一眼让大嫂一直记在心里跟她过不去。
自从家里归了菜老二,菜老大时不时就跑过来要钱要米,拿出去又赌又嫖,玩够了回来就躺在地上拌面似的滚动一个劲儿嚎。
家里是小本生意,她实在没办法,只能拿着剪刀跑出去抛头露面给人剃头补贴家用,外头都叫她剃头娘子。
菜老二心软了一下,难得对哥哥说了句节约点才能过日子。
他哥挺着腰子说:“老二啊,我是大哥,家里按说都是我的,压根没你什么份儿,还是你哥心仁,想着你没米下锅特特把家给了你,要两把米不过分吧?”说完他还要劝:“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兄弟你也别光靠着老汉儿的钱过日子,得想办法多挣点回来啊。”
这话气得剃头娘子眼冒金星,菜老二还当真了,跑出去到处想办法赚钱,好不容易扒上宁家,怎么饭都没吃就跑回来了?
剃头娘子面无表情地剃着刀,推开门看着菜老二道:“遭瘟的东西,你回来做什么?”
菜老二哆哆嗦嗦地把老大诓自己的事说了个遍,提着心道:“我长得胖,当真怕被当年猪宰了,要去你去吃,我不去了。”
剃头娘子想,要不是流水宴不宴女,这个福她能不去?
午饭过后菜老大溜着边回来,不是他不愿意走大路,实在是他被打怕了,前几年他不小心蹿到一个汉子屋里玩耍,不小心把裤腰带落下被人拿住了。菜老大在汉子家当了三年“丐户”,头戴绿巾子,腰系红塔衣,走路只能走两边,他一走中间就要吃那汉子的拳头。
几年下来,再回路中间就怕得尿裤子,大夫说这是心病治不好了,让他安心贱着。
剃头娘子恨不得一剪刀捅死大哥,只是唯恐这哥儿两个死了一个丢下另一个如就斑鸠跌脚。
她站在屋子里阴阳怪气道:“稀客啊大哥,又在哪家做胯|下帮随回来了?”
菜老大被骂得眼睁睁的,缩回屋里问婆娘:“汉子脸上狗毛,婆娘脸上凤毛,好好的日子不过这两个又在发什么羊癫疯?”
他婆娘哄着小幺儿掉眼泪说,他一走妯娌就站在门外头骂她和孩子在家吃干饭,又道:“咱们娘儿两个现在还没吃饭呢。”
菜老大鲤鱼打挺似的溜边冲出去,提着裤腰带呸了一声道:“等着,爷准给你出口恶气,看我不骂死这娼妇。”
事有凑巧,宁家干采买的管事袁良披着厚衣服过来拖菜,叫剃头娘子道:“嫂子有空?我们家大姐满月剃头想请你去,有空换洗干净我让轿子来接你。”
菜老大清清喉咙,贴着墙根,进退如风弯着腰道:“是袁大爷啊,稀客稀客!有请有请!”
菜老二也点头哈腰地冲出来:“有空有空。现在就让她去!”
剃头娘子看他:“家里饭菜可没人做。”
菜老二拍着胸脯说有我呢你走吧,又嘱咐她:“宁家是贵人,咱们身份贱,过去别乱说话。”
剃头娘子很快洗了手脸换了最好的衣服,扬眉吐气地上了轿子。
段圆圆在屋子里跟武太太和陈姨妈看敏敏的头,可惜啊,马上就要成小光头了。
四川冬日冷,有点闲钱的人家都有火炉间取暖,孩子待在里头一不留神就容易没了。
虽然是六月份了,但太阳比火炉子的火更旺。
“小孩子火气旺会损人,剃得光光生生的才活得好。”武太太抱着敏敏道:“剃了就不怕了啊乖乖。”
段圆圆知道冬天是一氧化碳中毒或者是二氧化碳中毒孩子才会没,夏天在屋子里待着也不关太阳什么事,可家家户户都这么做,她也没什么理由反驳,入乡随俗,就当取个好兆头。
剃头娘子一路都想着我到底贱不贱。她觉得自己不是个贱人,丈夫黑心烂肺的兄弟才是贱人。
进门她仍是学着兄弟的贱样溜着墙边走,唯恐给家里男人跌了面子死活不肯走路中间。
丫头婆子看她说不通都纳闷儿,这么个人到底会不会剃头啊,别把大姐身上的皮擦破了。
剃头娘子夫家是卖菜的,察言观色本事一流,口里道:“大姑娘不知道,我家祖上剃过龙脑壳。”
龙脑壳怕人一刀下来剃得自己脑浆迸裂,都只许她祖宗用左手剃,还只能顺毛剃,不然就是要“逆天而行”,这是杀头的大罪。
他们祖上一直是宫里最好的剃头匠人,后来太监出宫收了个好儿子也把这活儿传下来了,但到了剃头娘子这,家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爹说自己是返祖,生不了了,最后这手艺就落她手里,只是汉龙换了胡龙,街上没胡子剃头了,她只能走街串巷给还没留头的孩子剃头发。
剃头娘子也进过不少中等之家,但宁家这么大的家族,她只听过一耳朵二老爷的八卦,什么跟小丫头关着门烧情疤。
她不要被抓起来烫情疤!贱就贱吧,这么想着,剃头娘子更不肯多走一步了。
段圆圆穿着水红色的飞机袖和落花流水百迭裙半躺在榻上,她生完第二天就洗澡洗头了。
武太太还给她从头发到尾地打扮,虽然不擦脂粉,但到底戴了一只鎏金蔓草蝴蝶纹银钗,这东西没有流苏,被固定得牢牢的不会掉下来挂到敏敏。
武太太说:“生了孩子更要会收拾自己,邋里邋遢的爷们儿看了心一烦,眼神就跑别人身上了。”
段圆圆自己挑了这只钗,谁还不爱打扮自己啊?
宁家有柴,屋子里碳盆也够,又有大夫在,她要洗澡洗头很容易,几个丫头密不透风地围着她,都不要她抬手整个人就焕然一新。
段圆圆穿着水红色的飞机袖,看着穿戴整齐,却对城门路如数家珍的剃头娘子想,自己宁愿折十年寿换可以跟她一样能在外随意走动的日子。
剃头娘子福身请了个安,眼皮子一抬,惊了一跳,要不是别人说她都不敢信这是刚出月子的奶奶!她转头想起自己生孩子的日子,窝在柴房生完躺了足足一个月,后来闻到油臭味儿吐得比怀孕时还厉害,她熬不住了,才爬起来偷偷用柴烧了一壶烫水擦身。
婆婆数完柴发现东西少了,在家阴阳怪气地说了好几年:“又不是大姑娘了,还花钱爱漂亮,自家爷们儿都不看孩子娘,还在屋子里打扮。”
剃头娘子看着段圆圆想,自己宁愿折十年寿来换她在家吃香喝辣的日子。
行完礼,剃头娘子起身想把盒子拿出来,还没打开就让青罗拦住了。
宁家不会用外头不知道多少人用过的旧剪刀。宁宣初为人父心中柔情无限,正是宝爱敏敏的时候,剪刀绒布都是他亲自盯着做出来的好东西。
新剪刀剃头娘子怕用起来不顺手,她拿在手里先试着顺毛给冬瓜剃了个锃亮的头,纱衣罗衣用水一泡冬瓜,上头细毛都没了,冬瓜一点儿皮都没碰着。
段圆圆和两个太太都放心了,心里还咂舌,顺毛剃的啊!跟变法术似的!
陈姨妈把孩子抱在手上坐着,小孩子喜欢翻身,只能哄睡了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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