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一切还算顺利，很快就将东西装了马车，高玲珑从始至终站在门口，坦然面对有意无意路过的众人打量的目光。
东西拉回家，附近这一片的人很快就都知道两家的婚事作罢了。
高家人的意思，刚出了这种事，外头的人都在议论女儿，此时不宜议亲。还商量着让高玲珑少出门。
高玲珑才不乐意：“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要躲躲藏藏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高母叹息：“傻丫头，这世道对女儿家苛刻，我是怕你受委屈呀。”
“不要紧，别人爱说就说。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错不在我，至于那没脑子的……我还不爱和他们相交呢。”
*
另一边的罗家，罗母看着东西被搬走后空荡荡的新房，仿佛自己的心也被搬空了。
高玲珑嫁妆里的家具样样都是橡木所制，木料不名贵，手艺并不多精巧，可牢实着呢，随便用个二三十年。并且还是量了屋子里的尺寸打的，处处严丝合缝妥妥帖帖。
她脸色不好，罗父拿着笤帚打扫，罗泰安见气氛沉闷，有心让母亲欢喜：“娘，回头等青青嫁过来了，我让她天天陪你。青青的脾气比那个高玲珑好得多，从来不会与人争吵，你们肯定会喜欢她。”
“乖巧有什么用？”罗母没好气，“世上乖巧的女人多了去。高家姑娘是凶一点，可那个白青青能够拿家具把你的屋子填满吗？”
罗泰安哑然。
高罗两家婚事作罢，其实罗家有许多隐形的花费已经拿不回来，譬如昨天办的这一场喜宴的花销，婚事没成，那些喜礼得退回去，等于请亲戚朋友白吃一顿。还有两人成亲所用的仪仗和吉服，还有洒的喜钱。林林总总，二两银子是浪费了的。
如果再娶妻，还得重新准备。关键是白家那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外头欠着债，并不能为白青青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
“青青很快就能给您生孙子了，再耽搁下去，会让外人说闲话的。”
罗母气冲冲地道：“你们都敢做了，还怕别人说吗？”
这就是气话了。且不说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那个孩子真的不到足月出生，到时是她儿子儿媳婚前不检点。别人说也是说罗家。
罗父皱了皱眉：“真有孩子了？”
其实还不确定，但事已至此，罗泰安愿意拼一把。他是真不想和白青青错过，当即点点头：“所以婚事得抓紧。”
“抓紧抓紧，上哪儿去找银子给你成亲？”罗母气得眼泪直流。
罗家给她治病，最近都没有攒下银子，曾经的积蓄为了给罗泰安成亲花了一些，再来一场，本来就不多的积蓄又会少一截。罗母想想就觉得心痛得不行。
还有白家那个大坑，成亲的那点花销还不算什么，真结亲了，麻烦还在后头。罗母是越想越烦，关键是这给了聘礼，回头多半会填在那几个儿子身上……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当即道：“你去跟白青青商量，聘礼没有，我们也不要她的嫁妆，成亲之前送吉服过去，家具由我们家准备。”
这和当下成亲的流程有些不一样。
大部分的人家都是收多少聘礼就出多少嫁妆，基本不占这个便宜，高家甚至是往里贴了一大堆。白家能全部将聘礼换成东西陪嫁就不错了，绝对不可能往里贴。
不给聘礼，白青青就有什么都准备不了。到时宾客满座，会笑话她的。
罗泰安张口就想为心上人争取，可母亲好不容易松口让二人成亲，他真的很怕母亲反悔。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很快就找了马车跑了一趟枫树街。
白青青心里忐忑，生怕自己有孩子，更怕自己有了孩子和罗家还不松口……到时她只有打掉孩子这一条路走，本来身子就不好，这孩子来之不易，再落一场胎，这辈子怕是都再也生不出了。
看见罗泰安过来，她急忙上前，未语泪先流。
“泰安，怎么办？”
罗泰安想到昨天自己将她拥入怀中时没关上门被人看了去，此次就谨慎得多，确定门关上了才握住她的手：“我娘答应娶你过门了。”
白青青一喜：“真的？”
她顿时喜极而泣，扑进他的怀里：“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来之前我还在担忧，如果有了孩子该怎么办？真的想死的心都有。”
“不要轻易说死。”罗泰安并没有那么欢喜，迟疑着道：“但是我娘很生气，之前为了给我成亲花了不少银子，她说了，我要是执意娶你，她不出聘礼，只愿意出迎亲队伍的银子。不过也说了，不要你出嫁妆，人嫁过去就成。”
白青青脸上的笑容僵住：“没有嫁妆，不好看啊。”
“青青，我想过了，咱们干脆别顾及外人的目光，人生短短几十年，我只想和你相守，其他的都不重要。以后我会尽力补偿你，一定会对你好。”罗泰安一番话真心实意。
白青青有些动摇。
屋中忽然传来了白母咳嗽声，白青青急忙进屋给她倒水。
罗泰安站到窗户旁：“伯母，我跟您发誓，绝对不会让青青受委屈。”
不给聘礼，白母很不乐意，可看到女儿摸着肚子，心中一叹。
罢了！
“你可要记得今日这话。”
眼看白母有松口的苗头，罗泰安忙不迭答应下来。
两边说定，立刻找媒人上门提亲。罗母找的媒人是她娘家表妹的夫家姐姐，说起来也不是外人。上一次是这位，这一次还是她。
媒人就发现，比起上一次罗家人对高家的慎重，礼节说处处小心，生怕怠慢。此次跟白家说亲就很随意，本来媒人每一次登女方的家门都不能空手，得带上四样或者六样礼，到了白家跟前，干脆就是一封最便宜的点心。
用罗母的话说，爱要不要，反正这些东西也落不到未来儿媳妇口中，那一家子没个正经劳力干活，吃饭就跟老母猪似的，给多少都不够。还不如少给点，把银子省下来以后给白青青补身子。
罗家前脚送走了高家的嫁妆，后脚就去白家提亲，于是所有的人都明白高玲珑说的那番话是真的。
这么着急，有孩子的话多半也是真的。
罗家可不真不厚道！
于是，高玲珑出门转悠时，就收获了一片怜惜的目光，甚至还有人托人上门说亲。当然，因为之前嫁过一次，上门的这些人家都有点差，别说和高家门当户对，甚至比不上罗家。
高母刚听人说亲还心热了两回，后来就兴致缺缺，只说女儿被伤了心，暂时不议亲。
高玲珑每天出门，做了些点心出来给家人尝，得到夸赞后，租下了高家铺子对面的一间铺子，请了两个人。
那边罗泰安张罗着娶新妇，婚期还没到呢，高玲珑的点心铺子已经开张了。
高家祖辈都在这里，附近几条街的人互相都认识。这高玲珑新开的铺子里有便宜的点心，好多人都客气地上门捧场。
这也是大家的默契，照顾一下熟人生意嘛。
这一吃，就一发不可收拾。
点心味道极好，不甜不腻，虽然有那精致价钱高的，却也有便宜的。
当罗母的小姑子回来给她带了一封点心，她尝过后，酸水是止不住的冒。
第168章 被借肚子的媳妇五
小姑子罗氏的夫家就在白家隔壁, 两家邻居，白家什么样子，没有人比罗氏更清楚, 她对着嫂嫂一点都没有隐瞒, 真不觉得这是良配。因此，罗泰安和白青青两人之前才那样艰难。
罗母吃着点心，问：“这一包多少钱？”
“半钱银子，体面又好看，味道也还行。”罗氏叹气, “嫂嫂, 这样精巧的人都已经扒拉到房里了，怎么给错过了呢？”
罗母：“……”谁说不是呢？
“那个姓白的不老实，玲珑在新房里听说了这件事情，当场闹着要回娘家。可恨泰安被那个女人给拿捏住了。话说，这点心有点儿小呀，比绿豆糕小了一圈。”
“是小一些，可看着精致, 味道比人家的绿豆糕好得多，买的人也不少, 我去的时候还等了近半刻钟呢。”罗氏摇摇头，“玲珑有这个手艺, 就算是做得和绿豆糕一样大, 同样能赚钱。”
不过是多赚和少赚的区别而已。
罗母只觉得胸口痛, 狠吃了两块点心：“儿女都是债, 泰安被那个狐狸精拿捏住了, 我能怎么办？”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罗氏对白家人很不喜，嘱咐道：“那个姑娘很会惹人怜惜, 跟她娘一样。你当我为何与白家不和？还不是孩子他爹，看人家孤儿寡母日子难受天天跑去给人挑水。我也傻，想着邻里邻居的帮一把没什么，可日子一久就不对劲了，外头的人都说……那些话太脏了，我懒得说。反正你知道就行。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小心青青跟她那个娘一样。”
罗母惊讶：“这些事情你没说过呀！”
以前回来只说是白青青身子弱，喜欢哭，随时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还说她当不起家，做出的饭菜待不了客，又说底下的孩子小。白青青肯定会拉拔。
只听了这些，罗母就已经彻底不想娶这个姑娘做儿媳，没想到居然还有她娘勾引妹夫的事。
都说无风不起浪，小姑子既然这么说，那不管是白青青的娘还是妹夫，这两人中肯定有一个人是动了念头的，又或者，二人都有意。得知未来亲家母是这样一个人，她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桌上。
罗氏看她放在了心上，放下心来：“我是见外头闲言碎语不好听，就不让让孩子他爹去帮忙了，至于白家那寡妇有没有那种想法，我不知道。但是孩子他爹绝对是不清白的。”
“你们这隔壁住着，会不会出事？”罗母担忧地问。
“他敢！”罗氏瞪眼，“但凡进出时往那边多瞧一眼，我是一定会发火的。人活一张脸，骂上几次他就学乖了，也可能是怕我毁了寡妇名声。”
说到最后一句，她有些泄气，叹口气道：“一把年纪的人，说什么情情爱爱让人笑话，反正他跟那边撇清关系就行。好在兄弟三个都大了，也体谅我这些年辛苦，都一起盯着他呢。白家姑娘就是小年轻喜欢的容貌和身段，那几个孩子也是因为有这些事，对她从来没有个好脸色。说起来，我都后悔当初带泰安一起去郊外干活了。”
罗泰安是去姑姑家中小住了半年才和白青青相识的，也不是白住。那时候罗泰安十四岁，郊外要修建一个工坊，工钱给得不错，还包吃两顿。罗氏听嫂嫂念叨说孩子大了想找点活儿干，主要是想让孩子见识一下人间疾苦，所以提议让父子几个带着娘家侄子一起，当时完全是好心。如今看，简直是好心办了坏事。
罗母并没有怪小姑子，人家是好心，后来也及时说了年轻人之间的苗头，是她自己没能阻止而已。
“我回了，成亲那天我就不来了，东家那里忙，到时我懒得请假。”罗氏起身，将准备好的礼放在桌上。
罗母知道她是想要躲开，将心比心，谁摊上这样的亲戚都挺糟心的。她心里难受的是，儿子娶了白青青，小姑子一家上下对白家又是这样的态度，等自己夫妻两个离世，那几个外甥日后怕是不会和自家多亲密。
本来她就念着儿子是独子，才说了高家的姑娘，想的就是让儿子多两个舅子互相扶持，现在倒好，小舅子一堆，都是拖后腿的。还把原先就亲密的表兄弟给推远了。
罗泰安对于即将娶进门的妻子很是期待，眼看家里的爹娘磨磨蹭蹭，他把一摊子事全部接了过来。罗母由着他折腾，只一样，银子不多，得节省着用。
她给得太少了，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了，罗泰安不愿意委屈了白青青，一咬牙还跑去找友人借了一些。当然，借钱这事是瞒着家里的长辈的。
日子缓缓划过，到了成亲那天，罗泰安意气风发的领着比上一次娶妻时缩水了不少的迎亲队伍去了枫树街。
高玲珑来的时候觉得那身吉服又闷又热，但足够华美，宽袍大袖，裙摆逶迤，普通百姓也就是成亲那天才能这么穿。如今到了白青青这里，吉服连面子都没有，窄袖窄裙，她整个人瘦弱，衣衫长出来一截儿，像是偷了别人的衣服穿似的。
这倒不是罗泰安不想给她做脸，哪怕是借钱呢，租一身好看的嫁衣贵不了多少。这完全是罗母故意的，她本来就不喜欢白青青，再看那边高玲珑生意风生水起，又听说了小姑子不喜欢这一家子的真正缘由，本来不管婚事的她拍板定下了最差的吉服，只说银子不够，其他的吉服被人借了。总之，一定要白青青穿这个出嫁。
白青青气得私底下怎么哭的外人不知道，到底还是被才十岁的弟弟背着上了花轿，期间还摔了一跤。
罗家的喜宴准备了十个菜，取十全十美之意。上一次也是十个，只是烧鸡烧鹅卤肉蒸鱼都有，今儿就只有一盘烧鸡能看，连小葱豆腐也算一盘菜。
前来的客人看见了罗母板着的脸，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也不说吉祥话了，放下礼吃了饭就走。
白青青确实喜欢哭，一辈子就一回的婚事办成了这样，饶是她知道哭了不吉利，看见罗泰安怜惜的眼神，也忍不住了。
于是，新嫁娘刚揭盖头，喜婆还在念吉祥话呢，她就哭出来了。
罗泰安心里慌，忙描补道：“她这是欢喜的。”
众人：“……”还不如说是受委屈了呢。
毕竟是真的受了委屈嘛。
欢喜？
姑娘家家嫁人，欢喜也不能明说呀。
天还没黑，客人就已经散尽，罗母懒得管事，反正她也疲累不堪，干脆回去躺着了。罗父很不高兴，却又不能直接往外说，面子还得维持嘛，干脆这有人敬酒时喝醉了事。
客人走完了，夫妻俩都躺下，罗泰安知道他们心里不高兴，怕他们为难白青青，干脆主动去外头收拾。
白青青多善解人意呀，哪能让他一个人干活？换下不体面的嫁衣，也跟着去院子里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