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当初周淑宁过门时，赵方林已经有三个丫鬟伺候。侯夫人虽然把人打发了，却没有让她们彻底离开，而是将人挪到了偏院里。本来的打算就是等夫妻俩新婚过后将人挪回来。
可惜，赵方林成亲后就出了事。
别看他已经走了几年，那几个丫鬟现在还关在偏院里呢。也是因为赵方林出事了，周淑宁只知道几个丫鬟的存在，还未和她们打照面，
侯夫人沉默：“他回不来。”说到这里，她面色和语气都挺沉重：“那么高的山崖落下去，方林他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却受了伤，头……”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耳朵上方：“凹进去一大块，后来伤势痊愈，那地方也没长回来。脸上破了一大块皮，毁了容了，腿也跛了。方林自小骄傲，在同龄人中数佼佼者，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出现在京城众人面前。再说，找到他时，侯府丧事都办完三个月了。皇上见他为了寻找又人落下山崖丢了命，都夸了他重情重义。如果他回来，那就是欺君。”
后面这理由牵强得很。
赵方林又不是故意不回来，怎么能算是欺君呢？
高玲珑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侯夫人叹口气：“伴君如伴虎，若皇上因此不悦，侯爷的差事肯定会受影响。再说，方林回来之后，除了被众人笑话，也再当不了差。既然都是闲人，还不如就在外面，也好过回来后被京城众人嘲讽耻笑。”
“你们只考虑他，可有为我想过？”高玲珑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我还没有与他圆房，就已经守了寡。你这些年还一直劝我不要改嫁，到底安的什么心？”
关于侯爷夫妻不想让周淑宁改嫁之事，高玲珑能猜得到其中的缘由。
只要周淑宁这个世子夫人存在，世子之位就还是长房的。如果连周淑宁都没了，长房就只剩下了庶子……而老侯夫人还活着，她生了两个儿子，老侯爷的长子不能将爵位往下传，这爵位完全可以传给次子。
说到底，夫妻俩不让周淑宁改嫁，就是不甘心将爵位拱手送给赵平。
因此，高玲珑在赵平面前一副要说出赵方林还活着的事时，侯夫人就彻底急了。
赵平要是知道了此事，肯定会将事情闹开。赵方林毁成那样，定然不能袭爵，长房过继孩子成了世孙之事，也会变成长房的错处……最后这爵位就很可能落在他头上。
不提爵位带来的尊重和便利，只袭爵之人就是族长，是接手侯府之人，其余的人都要搬出侯府。两三代之后，那就彻底沦为了旁支。成为侯爷的好处太多，哪怕是亲兄弟，都做不到送给对方。
侯夫人眼圈通红：“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不起你。侯府已经在进行弥补了呀，长青视你为亲娘，等他长大做了侯爷，一定会尊重你。女人活在世上，男人的宠爱是靠不住的，能靠的只有孩子，你以后肯定能过得好……”
“那只是你以为。”高玲珑不客气地道：“我就想嫁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他气我呢，也好过身边是冰冷的，遇事也没个商量的地方。”
侯夫人哑然，也懒得再多费口舌：“淑宁，事已至此，你如果想好好活着，保住你侯夫人的尊容，就不能把事情闹大。日后好好待长青，好日子在后头。”
高玲珑沉默了下：“所以，我不能改嫁？”
侯夫人看她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沉吟了下：“等长青做了侯爷，没人拦着你。”
可那孩子今年才六岁，侯爷身康体健，至少还能活二三十年，到时周淑宁已经人老珠黄，还能嫁给谁？
高玲珑追问：“如果我现在就要嫁呢？”
“你最好打消这种念头。”侯夫人一脸严肃：“长青两岁时你就养着了，你得为他打算，如果你走了，他很可能会出事。”
高玲珑眯起眼：“他是赵方林的孩子？”
这夫妻俩将爵位送给赵平都不甘愿，就更不可能送给什么赵家的远支了。
侯夫人知道瞒不过她，沉默了下：“是。”
高玲珑冷笑了一声：“你经常带□□出门，并不是出去玩，而是去见他爹了。对不对？”
笃定的语气。
侯夫人抿了抿唇：“也不是每次都去见他，只是去过几次。”
“我要见他！”高玲珑一脸严肃：“如果你不愿意，非要逼我不明不白就这么守着，那我绝不会帮你们保守秘密，大不了一死嘛。反正我整日都活得跟个庵堂的姑子似的，还不如死了。”
“我来安排。”侯夫人真的怕她将事情闹大，安抚道：“无论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商量。千万别闷头自己行事。你喜欢鲜亮的东西，稍后我开了库房，让人寻一些鲜亮的摆件过来……”
高玲珑打断她：“说这些没用，我明天就要见他！”
侯夫人：“……”
她一脸的为难，试图说服高玲珑，无果后只能答应下来。
翌日天蒙蒙亮，马车就已经在外头等着。高玲珑不慌不忙梳洗完，又去了□□的院子将他带上。
周淑宁想要亲自问一问赵方林为何这样待她，更想知道这父子俩的感情有多好，想知道他们暗地里来往是否频繁。
问是不好问的，高玲珑直接将孩子带上，到时候看两人之间相处，就什么都明白了。
看见孩子，侯夫人有些急：“带他做甚？”
“昨天我就说了，要让他们骨肉团圆呀。”高玲珑满脸不以为然：“不能朝夕相处，多见一见总是好的。”
侯夫人觉得不妥当：“来人，将长青送回去。”
高玲珑冷笑：“母亲是想逼我吗？”
侯夫人被噎住，憋屈地道：“依你。”
接下来一路都挺沉默，□□还在病中，整个人没什么精神，很快就靠在软枕上睡着了。
马车出了城，又走了二十几里路，这才拐入了路旁一条比较宽敞的路，高玲珑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是近几年修的？”
侯夫人动了动唇：“是。”
高玲珑嗤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拐进去又走了两刻钟，马车终于在一处农家小院外停下。院子里一个女子扶着肚子正在散步，她穿着浅绿色的绸衫，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整个人安宁祥和，屋檐下的椅子上坐着个年轻男子，两人似乎在闲聊。听到门口动静，二人循声望来。
女人看见马车，又看见马车中下来的侯夫人，当即脸上笑容更深：“母亲！”
紧接着看到□□，她更是扶着肚子急奔过来。屋檐下的赵方林见了，忙道：“你慢点……”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
与此同时，有孕女子的笑容也僵住了。
因为他们都看见了马车中下来的年轻女子。
高玲珑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咦，怎么都不高兴？”
第34章 守寡的媳妇六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郑春雨。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母亲, 快进来。”
圆圆看到她很高兴，两步奔进去：“娘！今天我还要去河里玩水。”
所有人面色都有些僵硬，看来都知道圆圆因为玩水而生病了的事。
高玲珑笑容意味深长：“玩水？大夫说他是着凉了, 母亲又非说他出来穿得厚。搞得好像是我没带好似的, 原来是去玩水了呀。”
她偏头看着孩子：“圆圆，这俩是谁呀？”
六岁的孩子半懂不懂，隐约觉察到大人之间气氛不对，他不太想说话，不过, 过去那些年里他和周淑宁很是亲近, 嗫嚅半晌，道：“是爹和娘。”
“那我呢？我又是谁？”高玲珑眼眶含泪。
倒不是她想哭，这是周淑宁自己的情绪，她面对这一切，根本就忍不住泪，心中一片凄然。
圆圆有些无措：“你也是娘呀。”
“是么？”高玲珑看着院子里的两人，继续问：“那你总共几个娘？你最喜欢哪个？”
圆圆早在前年就开始学算数, 伸出两个手指：“两个娘！”至于最喜欢哪个，他一时不太好答话。
六岁的孩子已经能够感知得到大人的情绪, 也隐约知道怎么讨好人。他知道说实话母亲会不高兴，便干脆不答。
高玲珑追问道：“你最喜欢哪个娘呀？”
圆圆眼神闪躲, 偷瞄了一眼高玲珑, 最后将目光落到了郑春雨身上, 冲她笑了笑。
郑春雨也笑, 她想要上前的, 走了一步似乎察觉到了高玲珑的存在，只冲着孩子安抚的笑笑。
赵方林将一切看在眼里, 道：“你心里不平，可以冲着我来，不要为难孩子。”
高玲珑扬眉，一步步靠近。
她眼神中神情复杂得很，对上这样的眼，赵方林知道自己理亏，刚想说几句话安抚她。却见她突然抬手，紧接着一阵劲风袭来，随着啪一声传出，脸颊上一阵剧痛。
赵方林瞪大了眼： “你打我。”
他头上并没有如侯夫人说的那般严重，缺是缺了一块，但却是很小的一丁点，只是那地方没有头发，所以显得有些特殊。但城里本来就有人用假发盘头，他完全可以让人做一小块儿贴在那里。麻烦是麻烦一点，不至于见不了人。
至于他的腿，他一直坐着，高玲珑看不分明，但整条腿都在，最多就是走路难看。
“骗得我那么惨，打你都是轻的！”高玲珑想到什么冷笑了一声：“你在这里活得好好的，有娇妻有儿子，每日悠闲自在，你娘却让我在家里给你守寡，天天吃素帮你祈福。让我活得跟个庵堂的姑子似的，屋子内外一片暗沉，还不让丫鬟伺候我。又拦着不让我改嫁，美名其曰是为了我好。”
她凄然地笑开，忽然冷声质问：“赵方林，你怎么对得起我？”
赵方林哑然。
侯夫人皱了皱眉：“淑宁，我那也是为了不让人怀疑……”
“你闭嘴。”高玲珑怒斥：“再说一句，我连你一起打。”
侯夫人不满，还想要理论几句呢，就听到郑春雨哭了出来：“你们不要吵了，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怪我太贪心，我当初救了人就该将他送走……不该为了一己私心将他留下，不该在他没有恢复记忆时与他成亲生子……这位妹妹，你不要跟他们吵，要恨就恨我吧。”
“我爹娘只生了我一个，只有表姐妹和堂姐妹，你少攀亲戚。”高玲珑微微仰着下巴：“我再不济也是将军府之女，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做我姐姐？”
“你住口！”赵方林板起脸来：“将军府之女很了不起吗？不也是人？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欺负她，对不起你的人是我，跟她无关。”
高玲珑合掌，连拍了好几下，冷笑着称赞道：“果然是夫妻情深呢。既如此，倒是放我走啊！”
“不让你改嫁，是为了你好。”侯夫人叹息：“你一个孤女，不管嫁到谁家，都会被人欺……”
“关你屁事。”高玲珑气得爆了粗口：“你把我留下，不就是想让我占着世子之位么。既要我帮忙，还处处拿捏我，又美名其曰是为了我。你怎么那么会做人呢，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是你干的。要不要脸？”
侯夫人没想到她得知真相后会气成这样，说话也这般粗俗，捂着胸口好半晌顺过了气：“我是你婆婆！”
“很快就不是了。”高玲珑冷冷道：“如果赵方林已死，我给他守着还说得过去，可他还活着，又已经娶妻生子，我不知道便罢，知道了是一定不会再留下的。”
听到这话，侯夫人顿时就急了：“你走了，圆圆怎么办？他还那么小……”
“他有自己的亲爹亲娘亲祖母，哪用得着我一个外人心疼？”高玲珑目光扫过院子里众人：“你们把我当提线木偶似的安排，都是好样的！”
她抬步就走。
“世子夫人。”郑春雨凄厉地喊一声，噗通一声跪下。
她跪得又急又快，吓着了赵家母子，赵方林反应过来后，起身奔到她旁边。
他跑得快，脚确实有些跛，但也没有多厉害，如果走慢一点的话，是看不出来的。高玲珑心下了然，他不回京城之中，并不是所谓的不好意思见人，应该是为了郑春雨甘愿困守在这一方小院。
“感情可真深厚，真让人羡慕。”高玲珑满脸的嘲讽。
“够了！”
赵方林怒斥后，伸手去拉郑春雨，她却执意要跪：“不要拉我，是我对不起世子夫人。不管她怎样对我，都是我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