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碧悠然
有人不嫌脏,伸手摸了一把:“这不是水,是油啊!”
踩着水都会滑倒,更何况还是油。
众人面面相觑,都下意识离那门口远了一点。
高玲珑从头到尾没靠近,听说那是油后,好奇问:“谁这么缺德?”
众人摇头。
不过,大家邻里邻居住着,李家大门一天进出了哪些人,不说能全部数出来,多半还是知道的。郭氏正帮着稳婆准备给儿媳妇接生,心头满是懊恼。这不满七个月的孩子生下来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就算能活,这身子肯定也弱,她盼了多年的孙子,结果却是这样。心里要多堵有多堵。忽然听到门口众人议论说看见李启苗进出过。
今儿李启苗确实来过,只站了站就走了,郭氏和她那是互相看不顺眼,当时也没出来送,并不知道她有没有在门口动手脚。不过,李家这些年,为了要儿子做事确实刻薄了些。尤其是对待何葱花母女几人时,那是一点温情都无。但和周围的人都相处的不错,至少没有恶到伤害有孕之人的地步。
郭氏心里乱糟糟的,这会儿没空计较到底是谁下了这样的毒手,她只希望梅花腹中的孩子能平安生下。
高玲珑从头到尾都没有去李家的院子,将东西卸下后,她又将要包粽子的米泡起来。然后带着姐妹几人去村外摘粽叶。
姐妹几人本还有些慌张,也有对梅花腹中孩子即将落地的惶恐。她们已经听母亲说了,那个小宝不是爹的血脉,这一次的双胎才是。在看到母亲从头到尾都很镇定,一直不疾不徐做事,仿佛不受影响,她们才渐渐放松下来。
等到粽叶拿回家,又清洗赶紧,准备包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惊呼:“生了!”
光说生了,没听见孩子哭。
几人面面相觑。
粽子包完,天已经黑了。大梅去厨房烧火,她的婚期定在了六月,最近正在备嫁。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她有些舍不得,在镇上住了这么久,她已经很清楚母亲为了姐妹几人付出了多少……一个独居的妇人带着孩子,流言蜚语就有不少,如果不是母亲自己立起来,她们母女也只能被人欺负。
半个时辰之后,粽子煮好了,院子都是米饭的清香。高玲珑去周围每家送了两只,先去了孙大娘家。
孙大娘将她拉了进去:“就在你进门前,第二个孩子下来了。”
高玲珑好奇:“活着吗?”
“才六个多月,哪能活呢?又是双胎,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孙大娘摇头,又一脸神秘兮兮:“好像两个都是闺女。”
高玲珑学过医术,但没把脉,只凭着眼睛看,她也看不出梅花的孩子是男是女。
“真的?”
孙大娘还没回答,隔壁的郭氏已经破口大骂,嗓门大得能掀翻屋顶,可见她的怒气。
“俩丫头片子,还好意思骗我是一男一女,特么的大和尚为了吃鸡蛋简直胡说八道……再让老娘看见他,非揭了他那不要脸的皮……”声音尖锐,饱含怒气。吼完后顿了顿,随即更加尖锐的声音响起:“杀鸡?我杀她娘!生两个丫头片子就算了,都没活下来,还想吃鸡肉,我呸!做她的春秋大梦。以后都不能生了的人,不配吃肉!”
孙大娘听到这番动静,摇了摇头:“应该是伤了身子了。本来生孩子就是九死一生,她那是双胎,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运气好,就是,依她那个脾气,以后梅花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
高玲珑笑了笑:“梅花可不是我。”以后有热闹瞧了。
果不其然,梅花就不是个善茬。发觉郭氏不愿意拿好东西给她养身后,她当即就闹着要回娘家。
郭氏更是要气炸了:“回?吃了我那么多的好东西,也没给我生个孙子出来,还想一走了之。你今天要是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你打。”梅花铁了心要走,将自己和孩子的衣衫收了两个包袱。
郭氏手里拿着扁担,当真挥了过去。
梅花尖叫:“要打死人了,李家不拿儿媳的命当命……大家伙儿来评评理呀。”
事情闹得这么大,所有人都围拢过去。郭氏又气又恼,恨恨道:“这个女人骗婚,不知道是哪里得来的野种非说是我儿子的血脉,进门后又不好好过日子,天天想吃好吃的。现在说走就要走……”其实梅花和李启根之间根本就算不得夫妻。村里的人成亲多半都舍不得去写婚书,都按着办喜宴算。
只要办了喜宴,那就是夫妻。可梅花进门时肚子那么大,且何葱花还没离开,那时候就没好意思办。按照村里的规矩,她不算是李启根的媳妇。说好听点是凑合在一起过日子,说难听点就是无媒苟合。
如果人铁了心要走,郭氏想要把人强留下来不大可能,她转而道:“走也可以,把你这大半年吃吃喝喝所花费的银子赔给我。”
梅花嫁这一场,名声尽毁,也受了不少委屈。没问李家要赔偿就算了,怎么可能拿东西出来赔?
“小宝就是李启根的孩子!”
郭氏冷笑:“既然是,那你把孩子留下呀。”
梅花振振有词:“我就不留,你们家缺了大德,根本就养不住孩子!”
人活一张脸,郭氏做了缺德事,本来就怕人说,这会儿被人指到了鼻子上,哪里还能忍,当场就扑了过去。
婆媳二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第84章 生女的媳妇二十五
婆媳二人打架在村里不算稀奇, 不闹出人命的话,一般没人上前拉扯。除非是亲戚。
这两人都是拽头抓脸挠全身,不好看是不好看了一点, 但打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因此, 众人嘴上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却没有人上前拉架。也就是李家父子跑出来各拽一个。
梅花刚生了孩子,平时也不如郭氏力气大,论起来是输家,两人被分开时, 梅花的头发乱了, 衣裳散了,手腕和脸上都是抓伤。她气得浑身颤抖。
恰在此时,因为打架被梅花放在屋檐下的孩子又哇哇大哭。郭氏疼了这孩子几个月,下意识就想去抱,刚上前一步又想起来这是野种。
之前和尚批命说双胎是一男一女,郭氏特别高兴,但心里也明白世事无绝对。兴许这大和尚只是为了骗几个鸡蛋故意逗她开心, 其实并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因此,她心里其实有其他的打算。
如果这还是一双女儿, 这两个姑娘和小宝还有小银那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小宝在李家长大,她对孩子真心, 等到养恩比生恩大。小宝长大之后想撂开李家人不管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但今天和梅花打得这么凶, 这孩子应该是养不熟了。既如此, 也没必要上前抱。
郭氏迟疑的功夫, 梅花已经上前抢过了襁褓, 一脸的戒备。
“我要带着孩子走,绝不留在你们这种丧德之家。”
“要走可以, 把银子留下。”郭氏振振有词:“不说我们家给孩子置办了那么多的东西,也不提当初启根送给你的礼物,只为了接你进门,李家让葱花离开了。如果不是你,葱花还是我们家的儿媳。她如今拥有的豆腐坊和镇上的铺子,还有那么多的积蓄,都属于李家。为了你,我们家损失了那么多。你说走就想走,做梦!”
梅花就没见过这种无赖:“当初接我过门,那可不是我要进来,而是你们求着我来的。如今翻脸不认人,还想问我要银子。我呸!要银子没有,要命有两条,你们杀了我们娘俩吧!”
说实话,两边都挺无赖。
见状,看热闹的人更不往上凑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扯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有人去告知了梅花的娘家。那边堂兄弟来了十多个,个个手里拿着棍棒。
可李家在村里也不是单家独户,不说远宗,就三代之内的堂兄弟那也有二三十人。两边聚集在一起,气氛凝滞,一触即发。
高玲珑搬了个椅子坐在路旁,手里抓着一把瓜子。
孙大娘凑了过来:“这也太……”悠闲了。被李家看见,怕是要生气。
她低声把这话说了,高玲珑不以为然。就算什么也不做,李家也还是恨葱花。
两家争执半天,都不愿意拿银子出来,谁也说服不了谁。后来梅花一个堂兄说了句骂人的话,李家人瞬间就炸了,冲上去扭打在一起。有人上前拉架,对面的人怕自家人吃亏,又上前帮忙。不过转瞬之间,惨叫声连同棍棒打在身上的沉闷声,还有女子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看热闹的人再次往后退了退,妈呀,这要是被卷进去,想全乎地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直到有人被打破了头,众人才停了手。
高玲珑早已站到了李家的篱笆墙外,她混在人群中一点都不起眼。粗略瞄了一眼,就明白这些人下手都还是有分寸,没有冲着对方要害处招呼。反正都没有性命之忧,却也都受了伤。
值得一提的是,李启根不知何时已经被卷到了两方人中,这会儿倒在地上已经起不来,他弯成了虾米状,手摸着身下某处,整个人都痛得哆嗦不止。
看这样子,应该是受了重伤,郭氏注意到儿子的不同寻常,急忙扑上前去。
刚才在看到众人大动肝火时,就已经有人去请大夫。因此,李启根再痛,也只能等着。
李启苗的儿子那个地方也受了伤,如今哪怕成亲了,夫妻之间也根本过不好,摔摔打打的,有时候大半夜了还在吵架,说到底都是因为儿子不行了。她心里又气又恨,不敢去找何葱花的麻烦,心里将李启根一家子都恨上了。这会儿看到堂弟的模样,她故意惊叫了一声,伸手指着堂弟的裤子:“那地方……以后还能生儿子吗?婶娘,日后你们这一房怕是要绝户了。”
郭氏怕的就是这个,闻言狠狠瞪了这个侄女一眼。
李启苗怡然不惧,她其实也不知道堂弟有没有被废,嚷嚷出了这件事,就算堂弟好好的,名声也会受损。至少在生出儿子之前,都会被人笑话。这就足够了。
李启根听到这话,在一片疼痛里抬眼看向围观众人,对上他们惊讶的眼神,气得当场就昏了过去。
也是因为太痛了。
村里有牛车,再急着请大夫,也没人开口借高玲珑的牛车。在一片议论声中,大夫终于赶过来。
大夫进到院子里或坐或躺的一群伤者,急得直跺脚:“那么多人受伤,倒是多请一个大夫呀,我一个人只有一双手哪里忙得过来嘛?”
唠叨归唠叨,他还是飞快上手了。
这所有受伤的人中,除了那个头受伤的,应该就是李启根的伤最重。其实众人也说不清这两人到底谁的伤最重,头上的伤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变傻或是要人性命。但李启根的昏厥了的,这么半天都没醒。
捂着头的那个人在大夫看过来时摆了摆手:“我就是有点头晕,你先看看他吧!”
大夫蹲在李启根面前,问了他的伤处,立刻找两个男人将人抬进了屋中……那个地方的伤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扯开看呀。
上一次张光那地方受伤,大夫看过伤处后表示很不乐观,也说要养养才看得出来。但李启根受的伤太重,大夫一瞧,对上郭氏殷切的眼神,抿了抿唇道:“这个年纪应该也不需要生孩子……反正没有性命之忧。”
郭氏:“……”
怎么就不需要生了?
李家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男娃,难道真要绝户?
“不是,大夫你仔细瞧瞧呀。怎么就这么严重了?刚才打架的时候也没人下死手。”
大夫救死扶伤,看多了这种不愿意接受结果的人,当即也不与之争辩,只点点头道:“可能养养会好。这样吧,你们也别全指着我,再去请其他大夫来瞧瞧,兴许其他大夫有法子也不一定。”
郭氏心都凉了。
大夫都让另请高明,肯定是没得治了。她身子一软,靠在了李父身上。
李父也受了伤,只是他年纪大,本身伤就没好利索,刚才打群架时,所有人都特意避开了他……这老头要是倒下了,说不准会讹人。
因此,李父受的伤不算多重,稳稳将妻子扶住,他黝黑的脸上也全是茫然。
本以为就算梅花走了,儿子也还能再找到其他女人生孩子。虽然像儿子这个年纪好多人都已经做了祖父,但那话怎么说的,有些人都八十岁了还能让女人有孕……哪怕儿子这两门婚事都不顺利,李父不高兴归不高兴,却也没绝望过。
但此刻,他只觉得周身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李家因为大梅退婚,所有的银子都花光了,这么多人受伤,他们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
也好在所有人受的都是皮外伤,哪怕是那个头上受了伤的,也不拿任何药,说是回去养一养。
这些打群架的人纯属是帮忙,结果还受了伤。要说家里人一点怨气都没有那是假话,不过呢,遇上这种事就该互帮互助,不然等到自家摊上事的时候,就没人帮忙了。
受了轻伤的人已经收拾着回家,临走之前还劝李家夫妻放宽心。
夫妻俩哪里放得宽?
郭氏连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蹲在门口一脸茫然,仿佛还没回过神。
等院子里打群架的众人走了之后,看热闹的人也离开了。郭氏起身准备关门,忽然发现门外还站着前儿媳。她下意识张口就想骂人,话到嘴边,想到什么立刻就咽了回去。
娶了梅花进来折腾这大半年,银子和东西折进去不少,却没看见孩子。儿子已经不能生,他亲生的孩子就是大梅几姐妹,如今全都在何葱花手里捏着。如果想让儿子有亲生孩子养老送终,就不能跟何葱花翻脸。
郭氏面色扭曲,半晌后才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葱花,我们没事。”
高玲珑似笑非笑:“我留到现在,不是担忧你们,而是刚才我在外头看热闹的时候,看见了是谁伤的李启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