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今日是寿安长公主举办赏秋宴的日子,若非如此,裴君慎前脚出府她后脚便能坐马车出行,才不会无所事事的待在府里。
不曾想竟又被安排了这么一趟活。
唉。崔英叹气,送走裴叔后就回了卧房,将前些日子在东市买的那几本书翻了出来看。
其中有本书叫做《青红记》,那日她原本只是随手一翻,起初以为是本讲情情爱爱的话本,但翻了两页后才知道竟是本情杀探案的书,崔英心下好奇,又惊讶于古人创作类型的丰富,当即便买了下来。
今日刚好拿出来看看打发时间。
树影晃动,落叶沙沙,不知不觉间窗棂外的温度由炙热转为微凉。
可直到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散尽,崔英却还没有看完,只是看得有些累,阖上书册左左右右地动了动脖子,正好就看见谢嬷嬷领着门房孙宝往这儿走来。
她放下书册,起身走向房外。
与此同时,谢嬷嬷和孙宝亦走到廊下。
孙宝瞧见她便是一揖,恭恭敬敬地道:“夫人,府中有客来访,说是您的妹妹,裴管家已将其招待至会客前厅,敢问夫人可要将人带到静思院来?”
“我的……妹妹?”
崔英闻言却是拧着疑了疑,她在这长安人生地不熟,哪有什么会来拜访她的妹妹?
然正这般腹诽着,她脑中忽地闪过一道光,旋即气笑,半是怀疑半是肯定地道了句:“她竟敢来找我。”
崔英没见过崔蓉。
她穿来时,崔蓉早已经和柳安一起离开安平来了长安。
但崔蓉做的那些事并不会随着她离开而消失。
崔英甚至不需要特意找谁打听,单是崔霖那几个姨娘和仍在府中待嫁的那两个庶妹三五不时的讥讽,便足以让她拼凑出真相。
自然,拼凑出真相后她还明里暗里的找簪秋和谢嬷嬷求证过。
只是尽管她为“崔英”报不平,却从未想过再因当初那桩被抢的婚事去找崔蓉。
一则此事说来说去终是情债,她又不是真的“崔英”,对那柳安并没有什么感情;
二则从那柳安的言行来看,此人不过是个喜新厌旧的登徒子,这种人“崔英”没嫁实乃幸事,虽有一时之痛,但免了余生之苦。
前几日沈姝来裴府找她时便来一个大热闹——柳安妾室的儿子竟然在九月初小小的办了一场满月酒,因庶长子先出生不太光彩,这才捂着消息没有大肆宣扬。
及至会客前厅,崔英踏进厅门前先用眼神问了问谢嬷嬷,待谢嬷嬷向她点头后才敛了敛神,挺直背脊迈进厅中。
她是没想过找崔蓉算账,可今日崔蓉自己送上了门,她总不能还做缩头乌龟吧?至少要给另一位“崔英”争口气。
前厅内,裴叔看见崔英后立即垂首行礼退了出去。
崔蓉见状转身望向来人。
崔英今日穿了身杏黄色的交领襦裙,谢嬷嬷又特意为她梳了帔子凤发髻,鬓发两侧插着金步摇,乌发雪肤,华贵而明媚,瞧得崔蓉不禁一怔。
她今日去了寿安长公主的赏秋宴,也是特意打扮过的,风姿翩翩的齐胸襦裙,蛾眉花髻,花冠灿灿。
在宴上,她还得了长公主的一句夸,可这会儿见到崔英,崔蓉那份因被夸而生出的自得瞬间便成了愤恨。
她从小就知道崔英比她生得好,可从前崔英怯怯懦懦的,常常低着头不敢看人,那美貌便被掩了三分,若她与崔英一同出府参宴,旁人总是夸她更多。
如今不过两年多不见,崔英怎么就改了从前那软弱怯懦的性子?
哦,是了,娘亲曾在信中说她落水失了忆……
“柳夫人?柳夫人?”
崔英蹙眉,不知道崔蓉在想什么,她都喊两声了这人竟还不应。
此时跟在崔蓉身边伺候的绿荷也发现了自家主子的异样,只好向前一步代答道:“裴夫人,我家夫人乃是奉长公主之命,特地来给您送花的。”
经绿荷这般一提醒,崔蓉终于回神,急忙清了清嗓子道:“是,是长公主让我来送这盆四季海棠,若不然,我才懒得来见你。”
崔英:“……”嘶,还挺直白。
不过她喜欢,崔蓉不留情面,她才能更好的反击嘛。
这般想着,崔英唇角一勾,笑盈盈道:“彼此彼此,既然花已送到,那便不送了——”
她边说边挥了两下衣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作者有话说:
*崔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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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别太冲动
◎疯了。◎
近来秋意越来越浓, 府中小厮每日清晨都会扫出成堆成堆的落叶。
百物凋零,寿安长公主送来的这盆四季海棠却苍翠又妖冶,恰好为这沉厚的秋天添了一抹鲜活。
只是崔英并没有莳花弄草的爱好, 偏偏长公主送来的东西也不能乱扔,气走崔蓉后,她便让孙宝帮忙将这盆花搬到了卧房门外, 打算就这样不近不远的养着。
不死就行。
这般想着, 崔英仰头望了望天色, 暮色四合, 静思院里掌了灯, 裴君慎那厮应该也下值了。
“嬷嬷,让厨房准备晚膳吧。”
既然想和裴君慎“丁是丁卯是卯”的说清楚, 那择日不撞日, 崔英决定今晚就跟他摊开来讲明白到底两人之间该怎么“相敬如宾”。
谢嬷嬷应了声是, 唤来翠柳,让她去厨房传话。
崔英回房后则继续打开那本《青红记》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她方才正看到大结局前最后的高潮部分,死者的发妻和小妾皆不承认是自己杀害了死者,同时还争着做人证指认对方害死了死者。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偏偏两边的物证又都能对上, 只是无法确定死者究竟死于哪一方下的毒。
县令犯起了难。
即便二女都有罪, 那也要分出个轻重啊,他总不能两个都判死刑。
遇事不决, 便求三清。
这县令信道,次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便爬山去道观算了一卦。
卦毕, 道观白胡子的青衣道长便给这县令玄而又玄的指了一条路, 让他从后山下山,待下山后自会找到答案。
县令半信半疑,但还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从道观后山下了山。
不想走到半道,一团白雾闪过,他竟看见有一貌美妇人在死者坟前哭泣,口中还不停忏悔——“秦郎,是妾害了你秦郎,你莫要怪妾……妾也不知那鱼竟是毒物……”
县令闻之大惊,正欲上前质问,眼前却又闪过一团白雾,再定睛一瞧,哪还有什么美貌妇人?只有郁郁葱葱的树和陡峭的山道。
然下山之后,县令带着官差急匆匆跑去死者坟前捉人,竟真发现了有人祭拜的痕迹,顺着这个方向再一细查,便查到那死者还养着一个外室。
而死者真正的死因既不是发妻想下却没下成的砒/霜,也不是妾室为了争宠而日日备着的石硫磺,竟真是午时在外室院子里吃了一条带毒的鱼所致。
崔英看完有些唏嘘,这话本写得还真是既荒诞又真实。
不过她最感兴趣的是这县令去道观算卦一事,不知道这是话本作者不知道该怎么破局了才胡乱想起来的一出,还是他当真遇上了一些奇事?
崔英想着阖上话本,看了眼书封上的署名:嘶,先前她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话本上的署名竟就是青衣道长……
“姑爷。”这时院子里却忽然响起簪秋和翠梅向裴君慎问安的声音。
崔英敛敛神思,随手将话本放在案几上便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与此同时,裴君慎正面色肃严地从廊下走来。
但看见崔英出门来接他,忙碌一天的裴大人的脸色瞬间便柔和起来,及至她跟前,他眼尾甚至扬起些许笑意,清润朗朗地唤了一声“娘子”。
“……”崔英瞧着心头莫名有些过意不去,原本涌到嘴边的话语顿了顿,只笑着从他手中接过官帽,回了声:“夫君。”
咳,其实“相敬如宾”的事并不急在这一时,用完晚膳后再说也不迟。
于是崔英便先让人送来盆热水放到外间面盆架上,翠柳就在裴君慎净手洁面时回了静思院,向崔英回禀厨房已经准备好了膳食,又问她是否传膳。
此时天色大黑,已将近亥时,崔英早饿得不行,自然点头道:“好,传吧。”
翠柳领了命,便又脚步匆匆地跑去厨房。
而裴君慎一边听着崔英说话一边拿起棉帕擦了擦手,视线又一次看向房门外的那盆四季海棠,心头不禁闪过一丝疑虑:“娘子……喜欢海棠?”
成亲前,裴君慎去过许多次淮柳阁,却极少在淮柳阁内见到静心伺弄的花草,况且崔伯安曾说过娘子不喜熏香喜清爽,既如此,今日为何会突然买了一盆需要精心细养的海棠?
崔英闻言顺着裴君慎的视线望向门外海棠,然后摇了摇头道:“不是,这盆四季海棠是长公主让人送来的。”
她没提崔蓉,今日被她毫不留情的怼了一遭,崔蓉应该不会再想不开凑到她跟前来,也就没什么让裴君慎知道的必要。
可裴君慎一听见“长公主”三个字,面色却倏然冷厉,一言不发地走到房外,拿起那盆海棠便寒着脸疾步离去。
崔英:“?”
她知道裴君慎有些不喜寿安长公主,但今日不过是送来一盆花,他的反应怎么好像比见到寿安长公主那天还大?
崔英急忙追出去,“夫君,你去何处?”
那厮却好似没听见,眨眼间便穿过垂拱门,背影消失在去往前院的拐角处。
崔英便又匆匆追去前院,她担心裴君慎会毁了那盆四季海棠。
一盆花而已,他便是不喜,眼不见心不烦的远远放着养就是,何必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亲疏有别,帝心难测,李玄贞便是再宠信他,难道还能越过自己的嫡亲姐姐去?
毁了一盆花看似是小事,可有时候就是这一件又一件堆积起来的小事,一不小心便会要了一个人的命。
崔英一路急奔,一边跑一边暗暗祈祷,希望那厮下手慢些,别太冲动。
然而当她到了前院却没看见裴君慎的身影,也没看见四季海棠的残骸。
崔英抚着胸口稍稍松了口气,方才兴许是她太着急想差了,裴君慎可能只是想将那盆花放到远得看不见的地方。
这时裴叔正好从前院书房中出来,他刚刚将裴君慎今晚需要处理的公务按轻重缓急排好了序,出门看见崔英便向其拱手作了作揖:“夫人。”
崔英笑着颔首,缓了口气后问:“您看见夫君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那盆四季海棠毕竟是长公主让人送给她的,远远养着行,但也不能太远,否则将来传到长公主耳里,被记一笔的又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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