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年烈酒
只是当次日清晨,天光熹微,太阳从东边升起时,他心中残余的那点良知便会被唤醒,山河之乱,最终受苦的皆是百姓。
大军将士从尸身血海里打出胜仗,本该受民敬仰,而非不明不白、糊里糊涂地跟他一起背上叛军之名。
裴君慎忍了又忍,压下心中所有愤懑,最后还是决定与李晖派来寻他的人联络,假死脱身。
他“死”之后,他身边的人皆没了仰仗,亦不通官场之道,一个个全都只能窝在军营里混日子。
直到后来徽帝病重,姜皇后试图把持朝政,裴君慎才暗中回到长安与李裕广他们见了一面。
高祖子嗣不丰,至徽帝四年时,仍存活在世的便只有徽帝与彼时还是恒王的太上皇。
偏偏徽帝又膝下无子,倘若不幸薨亡,恒王李晖本就可言正名顺的继承大统。
只是姜皇后野心昭昭,恒王和世子李玄贞才不得不早做准备。
李裕广诸人皆是尸身血海中杀来的军功,极有血性,更何况他们要对裴君慎心悦诚服,若不是裴君慎一次次在战场救回了他们的命,他们哪能活到今天?
没有一个人退缩。
持枪冲进皇宫,诛杀姜皇后那日,他们一个比一个杀得狠。
再后来恒王登基,他们全都挣了个从龙之功。
但事后,裴君慎却劝他们暂且不要谋高官厚禄,最好仍回军营好生生的做校尉,日日操练新兵。
李裕广他们起初不懂其中门道,只是因为相信裴君慎才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地想新帝请命回了军营。
不过即便仍是校尉,手中实权却比从前大了许多,众人也算安于现状。
谁知才过两年,皇帝就禅位做了太上皇,太子登基,改年号为玄元,他们这些被搁置两年的功臣竟一个接一个的得到了重用。
李裕广能入金吾卫做指挥使,更是裴君慎亲自举荐调教的。
是以哪怕如今,李裕广的官职比裴君慎都要虚高一级,他私下却仍改不了旧习惯,开口闭口就爱直唤“大人”。
裴君慎纠正过许多次,这次也是一样,只是言简意赅了许多:“加上裴字。”
李裕广却又是嘿嘿一笑:“大人,正逢年节,这西苑门外连只鸟都不飞,我怎么叫您没人会听见。”
裴君慎不想在此事上纠缠,闻言索性便直接道:“圣上让你明日卯时来此处等我,届时我会与你一起查宫女行刺之案。”
这消息对李裕广而言简直是如蒙大恩。
让他上战场杀敌,保护皇城安全,他行。
但让他破案,这真的是在为难他,只是圣上下令,他不敢不听。
谁想到兢兢业业的审了五六天,忙得他连新年都没能好好过,那宫女竟然咬舌自尽了!
不过他此番来等大人却并不是为了此事,而是——
李裕广眼观六路,悄悄走近裴君慎,压低声音道:“大人,那血字布裙之事……您怎么看?圣上可与您说了什么?”
这消息李裕广不敢瞒,早早就将证据呈到圣上手中。
可圣上却什么都没说,只让他退下等消息。
裴君慎一听便猜到了他的意思,寿安罪行昭昭,若那血字布裙之言为真,圣上盛怒之下或许真会对寿安动杀心。
但这并非是裴君慎真正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让寿安永无翻身之地。
须臾,他轻轻摇头道:“以如今的线索来看,不是她。”
*
夕阳西下,裴君慎打马回府,将“烈玉”交给门房后便直奔静思院而来。
但崔英却没撑到他回来,早在三刻前便喝了药打着哈欠睡下了。
裴君慎穿过屏风,一瞧见崔英的睡容瞬间就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俯身抚了抚她耳边碎发,又为只能左侧躺着的娘子掖好被角,他才又起身轻手轻脚地离开卧房。
用膳、沐浴,裴君慎在前院收拾好自己才重新回到卧房。
崔英仍睡得深沉。
他生怕吵醒她,动作轻之又轻地上榻落帐,终于安心的好好睡了一觉。
次日,裴君慎离府时崔英还没醒。
她自打受伤之后,大多时候都在昏睡,如今虽好一些了,但清醒的时间仍撑不了太久,醒来最多半日便要歇一歇。
这一歇,通常直到傍晚才会醒来一回,当然有时候也会想不过来,直睡到次日寅时前后才会睁开双眼。
裴君慎自打初三那日进宫之后人就忙了起来,早出晚归。
崔英时常看不见他身影,只有寅时那会儿醒,才能看见两回他悄悄起身换衣的模样。
如此又过了七日,她身子终于养得更好了些。
中午不必再午歇,能一直撑到亥时才歇下,天气好无风的时候甚至还能在谢嬷嬷的照顾下出门在廊下走上片刻。
年节时她本该带裴君慎回崔府探一回亲,但因她受伤昏迷,此事便没能成行。
倒是伯娘和伯安兄长,在得知她身子好些能见人之后,来裴府探望过她两回。
崔嵩明也派福伯往裴叔送了好几回补品。
到了上元那日,沈姝也带着许多补品来裴府看她,还说晚上她会去西市游玩,若是遇到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她便会多买一份,差人送来裴府。
上元节,按照往年惯例,长安城不设宵禁,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明百姓皆可通宵达旦,尽情游玩。
若不是受伤,崔英也想看一看这千年之前的盛况。
可惜她受了伤,且还有要是要做,今日还是好生修养为好。
让簪秋送走沈姝,崔英便又拿起那本《青红记》细细研读起来。
之前书坊老板说司监正在年节期间异常的忙,她还以为只是托词,不想前日收到司无明遣人送到裴府的帖子与人参补品,崔英才知他确实是忙。
从前逮不着他的人,在这年节期间几乎快将司府门槛踏破,有求他算生死的,还有求他仕途的,更有在钦天监排不上号,便偷偷携厚礼登府,求他合儿女八字姻缘的。
总之,求什么的都有。
崔英看着帖子失笑,这司监正倒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是以次日午后,崔英喝完荀女医送来的药,便让簪秋帮她换好衣裳,披上氅衣,捂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
去东市书坊赴约。
快了,她终于快要解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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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同僚宴会
◎娘子,你是不是想抛弃我?◎
正月十六, 开朝日。
春寒料峭,别人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被窝里爬起,打着哈欠, 拢着氅衣,再抱着暖手炉才唉声叹气地爬上马车,可司无明却早早起身换朝服, 三更天一到便坐到偏厅眼巴巴地等吃食。
待用完早膳, 更是一刻不停, 吩咐小厮将马车赶到司府后门, 然后趁着月下无人急急忙忙地赶去宫里上朝。
昨日是上元节, 长安城难得不设宵禁,司府大门外林林总总地站着几十人, 均是往日没排上号的, 想着通宵等待再搏一搏, 万一就抢到了与司天监见面的机会呢?
马车悄悄离开归义坊,司无明掀开车帘瞧了眼堵在司府大门外的一排排马车,顿时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凉气。
幸好幸好,幸好躲了。
若还像去年那样叫人一拦一个准,他肯定还会被圣上单独叫去御书房谈话, 嘶, 太可怕了。
司无明一想到此事便觉得头皮发麻, 倏地撂下车帘,吩咐车夫道:“赶快些——”
“是, 公子。”外头车夫应声,便听马儿一声嘶鸣, 扬蹄策奔。
马车内的司无明则身形不稳, 狼狈后倒, 脑袋险些撞到车壁。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总算平平安安的到了皇宫外西苑门。
司无明走下马车,扶了扶歪歪扭扭的官帽,本以为时辰这般早,外头定不会有人,不想却正好碰见打马而来的裴君慎和李裕广。
他面色一喜,忙冲两人挥了挥手:“裴兄!李兄!”
裴君慎长吁一声勒马,循声望去,待看见朝他们挥手之人是司无明,沉静黑眸中蓦地扬起一抹笑意,与李裕广对视一眼道:“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早朝后,你将人拦住,我去找圣上请谕旨。”
李裕广闻言,顿时又不怀好意地嘿笑出声。
*
夕阳西下,昨夜熙熙攘攘的东市今日蓦地冷清不少。
书坊老板昨日忙了一通宵,午前将将歇了两个时辰,这会儿仍提不起什么精神。
若有人迈进书坊,便会瞧见老板竟揣着双手坐在案台后面,摇摇欲坠地打起了盹。
崔英坐在书坊二楼临窗的矮几旁,透过窗缝,正好可以看见书坊外来来往往的过路人。
谢嬷嬷和簪秋时时刻刻、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青玉则在二楼书架间不甚在意地翻了几本书,不一会儿就又了无兴趣的把书放回书架。
眼瞅着申时就要过了,崔英在窗前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司无明却迟迟没来赴约。
谢嬷嬷不由上前劝阻:“六娘,夜里天气凉,您不能再等了。”
今日崔英特意问过荀女医,得到她的允准之后才出得门。
但荀女医也嘱咐了她,让她不可在外久待,更不可吹风受寒,如今她的身体还差得很,远没有恢复到能自由活动的程度。
崔英闻言垂眸思衬,片刻后道:“劳嬷嬷去找书坊掌柜借套笔墨来,我留句话便走。”
谢嬷嬷听罢自然没有二话,立即就动作麻利地去了楼下找书坊掌柜。
须臾,谢嬷嬷便带着一整套上好的笔墨纸砚上了楼。
崔英是书坊常客,为人爽快,帮扶掌柜不少生意,掌柜便也不吝啬,愿意投桃报李。
簪秋坐在崔英对面,细心为自家姑娘研起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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