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中月
而顾宁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说,“回去?以什么身份回去?”
“自然是——”安老说到一半,就卡壳了。
安家他还没有彻底收拾干净,让他们回去,在变成第二个谷秋吗?
安老瞬间沉默下去,先前的话,在也怎么张不开嘴。
顾宁依靠在门框上,她声音淡淡,“若是我奶奶在世,我们回去那才是家。可是我奶奶不在了,我们回去的是家吗?不!那是狼窝,是蛇窟。同样,对于安家人来说,我们不过是入侵者,掠夺者,没有人会欢迎我们!”
“而你——”顾宁上下打量着安老,声音冷淡,却又一针见血。
“你年轻力壮的时候,保护不好我奶奶,你如今垂垂老矣了,你觉得你能保护得好我们吗?”
这话,如同锋利的利剑一样,一下子飞到了安老的心口上,扎得他鲜血淋漓。
甚至有些站不住了。
安老面目沧桑,“宁宁——”
“打住,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这么亲近的关系。”
顾宁不太想和他说太多,转身就进了屋内,留下一句话,“有什么话,你跟我爸说吧!”
具体决策权,在她爸爸手里。
她一走。
安老用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眸子,深情地凝望着顾建设,“平乐——”
时隔几十年后。
他终于当着对方的面,喊出了平乐这个名字。
而不是,对着空气,对着相片,带着一次次希望和失望。
对方深情又黏糊的目光,让顾建设很是不适。
他下意识地皱眉,“我叫顾建设,出生乡下,没有安平乐这种好名,以后你还是问我喊顾建设吧!”
这是,不接受安平乐这个身份了。
或者说,他不愿意去认下,安老这个亲生父亲。
顾宁的话,加上思念了几十年的亲儿子的话。
这些都让安老颓唐极了,他嗫嚅,“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
连名字都不愿意让他叫,更不愿意应他一声?
顾建设觉得有个强大的闺女好处就是,在对方的影响下,无时无刻不保持着冷静,就像现在一样。
他不生气,也不恼怒,只有满腔的冷静。
顾建设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突然走近了安老,盯着安老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他问,“如果,林翠英的儿子没死,你会来找我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一针见血。
把藏在黑暗中的阴暗面的秘密,一下子放在台面上。
安老一下子就怔住了,他有些狼狈,却又强迫自己和唯一的儿子对视,“平乐,你相信我,你丢失的那些年,我从未有一天放弃过找你——”
“所以,林翠英儿子在世的时候,你来找我过吗?”他打断了他,直入主题。
这种尖锐的问题。
一下子让安老怔住了,他不敢去看对方的目光,不敢去看对方失望的神色。
他低下头,低声嗫嚅,“我有想去找过的。”
无时无刻不再想。
有想过,那就是没去找了。
顾建设明知,他却还是步步紧逼地问了出来,“那你去找了吗?”
他本就生得高大威猛,站在七十岁的老头面前,足够给对方强有力的压力和逼迫。
安老只觉得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阴影,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让人徒生压力。
他动了动唇,却未说能说出一个字。
他不想再去骗仅剩下的唯一儿子。
顾建设并不失落,就仿佛是本该如此,尘埃落地的感觉,“没去找,或者说没成功去找的原因,本质是你娇妻入怀,儿女双全,并不需要,我这个流落在外生死不知的儿子,对吗?”
对吗?
这一声对吗?
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安老的脸上。
他这辈子从未这般心虚或者底气不足过,“平乐,你听我说——”
“叫我顾建设,谢谢!”
短短的几个字,一下子把两人的关系给生生地割裂开来。
安老脸色一下子白了,差点没站住,他着急地解释,“建设,我年轻的时候,走过错路,做过错事,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顿了顿,又说,“爸爸想要补偿你们,真的,真的想要补偿你们。以后不管是我的遗产,还是安家的小洋楼,都只会是你的。”
这对于外人来说。
这是天大的好事,天大的财产。
对于,顾建设来说,他却只是讥诮地笑了笑:
“是因为你要绝后了?不想把财产留给外人,所以才来找到我这个亲儿子吗?”
“平乐——”安老的声音骤然拔高了几分,颤抖,“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从未想过伤害过你们,哪怕是到了现在,我还是想用尽全力去补偿你们。”
顾建设冷冷的拆穿,“你是没伤害过我们,但是你却纵容林翠英来伤害我们,这有什么区别吗?”
这话,让安老的脸色骤然灰败下来,“我——”
说一千,道一万,把平乐弄丢,没去找到他接他回来,是他的错。
纵容林翠英多年,还是他的错。
“老爷子,我们都是男人,男人更了解男人,如果是三十年前你来找我,我对你绝对是满满的期待和爱慕。如果你二十年前找我,我也同样会二话不说跟你回去。可是——现在,我顾建设已经三十八岁了,马上就要到不惑之年,我有妻子,有儿女,父亲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一个很遥远的代名词。”
他对父亲,并不期待。
也早过了期待的年纪。
因为,他本身已经成长为一个父亲。
这话,让安老彻底站不住了,他捂着胸口,艰难地喘着气,“你——”
“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干干净净的安家。”
话落,他便踉踉跄跄出了顾家的门。
在走远的那一刻,他还回头看了一眼,他还抱着期待,那个他心心念念几十年的儿子。
就算是不喜欢他,也终将会目送他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老父亲离开。
但是没有——
平乐只是左手抱儿子,右手揽闺女,低着头面带笑容地和妻子说话。
一家人整齐又温馨。
平乐不需要他了。
当在真正得知这个事实后,安老心痛到无以复加,踉踉跄跄地爬上车子。
目光留恋又不舍地望着那一家四口。
开车的警卫员并不敢说话,老领导状态不太对,粗喘着气的嗓子像是风箱一样,呜呜啦啦。
接着,他就听见老爷子像是疯魔了一样,自言自语,“平乐不要,别人却挤破头的抢着要,所以,平乐这才是我安治国的儿子吗?”
接着,安老恍惚茫然的神色逐渐坚定,“他不要,我偏给!”
安家就是平乐的,谁都别想抢走!
留下这句话后,车子便发动了。
而他们前脚走。
后脚廖老爷子和廖高毅两人就回来了。
在听到院子门口传来一阵尾气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只觉得那个坐在窗户里面的侧脸有些熟悉。
像谁呢?
廖老爷子怔忪许久,才问,“高毅,你看那个像不像安治国,那个老不死的?”
廖高毅顺着对方目光望了过去,却只看到了一个扬长而去的车子背影。
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斩钉截铁,“爹,你肯定看错了,安老爷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姑姑的这套房子,可是一直是放在暗处的,安老爷子可不知道。
他这么一解释,廖老爷子也恍惚了下,“瞧我,肯定是糊涂了,怎么会觉得自己在这里看到那个杀千刀的。”
两人都不打算再提之前的话题,便大步流星地准备回家。
只是,在经过顾家的时候,却刚好看到对方一家四口掉头回去,瞧着背影,就足够温馨。
廖老爷子怔了下,“这是暖屋宴办完了?”
廖高毅哪里知道?
他自然没有回答的。
倒是,经过他们旁边的邻居闲着说了一句,“是啊,你们就是隔壁新搬来的那一家吧,上午顾家办暖屋宴,闹得可大了,警察都上门了。”
这话一说,廖老爷子和廖高毅对视了一眼,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们对隔壁那家小姑娘,慢慢有了好感。
老婶子磕着瓜子,一吐瓜子皮,摇摇头,“也是他们倒霉,买了有纠纷的房子,那坏人带着房管局的人上门要收回房子,哪里知道——”
见两人提起兴趣,老婶子嘿了一声,声音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哪里知道,这房子本来就是人家顾家人长辈的,那坏人也是歹毒,拿着人家长辈的房子来算计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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