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沉知
那双眼睛,却是明亮依旧。
他扯了扯嘴角,在她直勾勾的目光盯着?他时,回?了她一个疲惫的笑。
第46章
靖安侯府内, 太医丫鬟在院中进?进?出出,一盆盆冒着热气的血水被端出来,看得人胆战心惊。
黎瑄右胸前的肋骨断了好几根, 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得凹了下去。
肩上, 手臂上被尖锐的武器刺进去,深可见?骨。
伤口流淌出的血水粘粘在衣服上, 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 太医企图将他的盔甲和衣服脱下来时,刚一动作, 周身的伤口便开始向外渗血。
无奈,几位太医只好拿着?剪刀一点点将他衣服剪成碎片,方才能缓慢地?清理伤口。
整个院子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众人守在外面吊着?心, 气氛凝固着?谁也不敢大声讲话。
良久后, 一位太医掀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凝重。
徐夫人打量着?四周,率先开口道:“孙太医,情况如何了?”
太医拎着?手里的药方子, 躬身轻声道:“将军这胸前肋骨断裂......”
徐夫人听了这一句, 心不断往下沉。
“肩上...双臂双腿上...没个两?三年难以恢复如初啊。”
沈凛神?色冷峻, 惹得身边服侍的众人都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人已经回来了, 她?悬着?多日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一些?。
当?下她?早已经恢复冷静, 开始就着?黎瑄的伤势分析战况。
他不是初入战场的毛头小子,不会草率情敌不知前方情况贸然?出击。
且他作战经验丰富, 骁勇善战只要兵器在手绝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许侯爷拿着?黎将军脱下的盔甲站在门前仔细打量着?, 盔甲中间被重物砸得凹陷,双肩双臂布满了大小相同的圆洞, 不是寻常兵器能留下的痕迹。
护送黎瑄回来的将士们不眠不休奔跑了两?天两?夜,线下已经去值房休息。
许侯爷左右打量着?,想寻找一个从战场上回来的人询问一下详情。
转身时,见?自己女儿身后露出半条黑色的披风。
他走上前,正欲开口询问,许明舒抬手至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邓砚尘坐在石阶上,头靠着?廊下的柱子疲惫地?睡着?了。
许侯爷蹲下身,动作小心地?掀开邓砚尘身上的披风,在他背后的盔甲上看到了相同的圆洞。
他顿时心中一惊,将整条披风拨开后,见?邓砚尘左肩上的盔甲被压弯,边角锋利的铁皮将裸露在外的衣领处的脖颈磨得鲜血淋漓。
许明舒站在一旁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邓砚尘带着?黎瑄回来后,所有人都忙着?照顾重伤在身的黎瑄,一时间顾不上其他。
且邓砚尘看起?来安然?无恙,同许明舒说了几句话后只是双眼越发沉重,靠着?柱子睡着?了。
许明舒以为他是太累了,又挂念着?黎将军的伤势不愿同一众将士们回去休息。
哪成想隐藏在黑色披风下面的他,竟也遍体鳞伤。
许侯爷此时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拍了拍邓砚尘的脸,语气中竟是难得的惊慌。
“孩子!孩子醒醒!”
许明舒蹲下身双手在邓砚尘胸前搜寻着?,想要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果不其然?,腰间,腿上几处的布料都变得僵硬带着?暗红色的血迹。
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她?心里一直清楚邓砚尘会带着?黎瑄顺利返京。
正是因为对?未来之事了如指掌,方才行?事轻率。
明明这一世不止一次告诫邓砚尘不要轻敌的人是她?,如今犯了这样大的错误的人居然?还是她?。
许明舒慌了神?,声音颤抖着?呼喊道:“邓砚尘,醒醒!”
邓砚尘在一片喧哗中缓缓睁开眼,看了看许明舒,又看向许侯爷轻声道:“侯爷。”
许侯爷伸手扶着?他,“好孩子,苦了你了。”
“侯爷,”邓砚尘坚定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闪烁,气若游丝道:“我的枪...断了......”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古往今来,武器都被看待的如同习武之人性命一般重要。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这个道理换成其他兵器也是一样。
他们这些?人都是看着?邓砚尘长大,对?他更是知根知底。
邓砚尘在习武上有很高的天分,且为人勤勉年纪轻轻便舞的一手好枪。
就连许侯爷也曾感叹,兴许再有个三五年,邓砚尘便可以远远超越他,独当?一面。
正应如此,他们才放心大胆的让他前去接应黎瑄。
可现如今,黎瑄重伤在身昏迷不醒。
邓砚尘遍体鳞伤,断了跟随他多年的长枪。
无须再过多言语,可见?这一仗打得惨烈,蛮人凶狠兴许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他们发明了一种周身是刺的铁锤,中间用铁链相连。放置在地?上可以将战马绊倒,待人从马上摔下来时再用铁锤砸向面门。”
邓砚尘的枪在多次抵挡朝他头部砸来的铁锤时,枪身逐渐弯曲,直至断裂。
他艰难地?喘息着?,回忆起?此去北境见?到的场景。
黎瑄带去的玄甲军遭蛮人围困,但蛮人部落的新首领乌木赫却下了命令,不取他性命。
他们在等,等玄甲军真正的主将靖安侯许昱朗前来支援。
延绵数代人之间的仇恨纠葛,叫乌木赫自幼将靖安侯和他所带的玄甲军视为毕生劲敌。
终其一生,乌木赫都在醉心于研究对?付玄甲军的办法。
在战场上,最了解你的人并不一定是身边同生共死的战友,而?是对?你恨之入骨的敌人。
显然?,如今的乌木赫已经在多年来的摸爬滚打中寻到章法。
玄甲军之所以被称为玄甲军,是因为他们常年穿着?厚重的黑色铠甲。
这种铠甲是精铁打造,份量极重。
时常穿在身上对?人的身体也有一定的损害,所以每每打完了仗,许侯爷都会安排另一批未上战场的将士们轮值,以便下了战场的人卸甲好生休息一番。
玄甲厚重,寻常兵器难以戳破去伤及要害。
再加上多年来有素的训练,玄甲军才有了今日战无不胜的名声。
而?乌木赫此番,用得并非寻常兵器。
周身带刺的铁锤虽用起?来蠢笨,但却能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蛮人天生比中原人身量高,力气大。
乌木赫利用了这一点自行?改造兵器,将双锤中间链接锁链,当?玄甲军将士们身穿黑甲落入他们的层层包围中时,铁锤从各个风向挥舞过来,径直砸在将士们的头上。
邓砚尘赶到现场时,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玄甲军将士的尸身。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重器砸伤脑袋死状凄惨,面目全非。
“侯爷,抱歉我救不回其余的兄弟们。”
许侯爷听着?他的讲述,脊背生起?一阵寒意。
此战之凶险,即便是他带兵前去战场也未必能将其余被围困的玄甲军救出。
这是一场精心为他制作的陷阱,却让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替他承担了这一遭。
许侯爷眼中流露着?动容,良久后他拍了拍邓砚尘的肩膀道:“孩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听我的,先回去好好休息养伤,什么?都不要想了,你黎叔叔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
说完,许侯爷吩咐身边人将邓砚尘送回房间内休息。
许明舒同父亲母亲还有沈凛行?礼,带着?盛怀一路随邓砚尘过去。
邓砚尘被送进?房间的床榻上后,盛怀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帮他将身上已经变形的盔甲脱了下来。
卸了甲的邓砚尘身着?里衣躺在那里,身形单薄的就像是一张随时都会破碎的纸。
许明舒看着?他身上横七竖八的伤痕,默默地?拿着?药箱一言不发地?坐到他身边,仔细地?替他擦拭着?脸上,脖颈处的血水。
期间,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盛怀察言观色,贴心地?开口道:“姑娘,我去请太医过来。”
说着?推搡着?其他人一同离开。
房间里的人走光后,邓砚尘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许明舒脸上,然?而?面前的姑娘冷着?脸专心地?为他擦拭伤口,一点眼神?都未分给他。
良久后,邓砚尘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明舒。”
许明舒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许明舒依旧没看他,闷声道:“是。”
“抱歉,我回来的晚了。”
听见?他的话,许明舒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谁气你这个了?”
“那你......”
许明舒打断道:“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邓砚尘愣了下,随即又笑了:“一点小伤,没什么?事。”
“那你也应当?同我说才是!再者说,流了那么?多血哪里是小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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