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四木
而崔司业倒是不管考功属,但他在国子监管六学,管着朝臣们子孙的教育问题,那,为了自家孩子在学校里的待遇,也不能去问啊。
朝臣们就只能私下自己苦猜。
一时间各种揣测满天飞。
*
文成就是这时候给姜沃拿来了一本,坊间最流行的传奇。
说来,这一年,文成已经写成了两本传奇,其中已经发出去了第一本。
只是文成是个谨慎人,她没有一开始就写在朝为大员的女官——那指向性太明显了,如今世间只有一位,稍微了解朝堂事的人,只怕一眼都能看出。
于是,文成最开始写的传奇,是以坊间百姓接触到最多的‘女医’和‘助产士’为切入点的《女医传奇》。
尤其是现在女医也可以被授予内宫女官职,可以带着朝廷的公文住朝廷驿站,去外面的州县教授医术之事,文成写的很详细。
希望能被更多人看到。
此书于酒肆茶馆间的风传程度其实一般,毕竟绝大部分男人对这本传奇都不太感兴趣。
在内宅中却颇为风靡。
尤其是里头还涉及了些女子相关的医理,许多之前不知女医事的内宅妇人,也觉得好奇,尤其是身有隐疾的,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愿意请女医来为自己亲眼看看症候。
倒是让坊中的女医馆和助产士更忙碌了。
*
当然,文成自己的《女医传奇》,并非她特意来拜访姜沃的缘故。
她到姜宅后,先是恭贺了姜沃,然后拿出了一本书道:“虽说近来是你有喜事的日子,但我总觉得,该给你看看。这本书在外头每一处的酒肆,可都有人讲——更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拿来的是如今坊间最流行的一本《权相夺亲外传》。
姜沃作为占者的灵感,让她在看到这个题目时,基本就猜到了里面讲的是什么。
她翻开来。
此书开头点明,此书讲古,记录的是汉时一位相国。
姜沃:……唐人好喜欢以汉喻唐。
就像白居易写长恨歌,第一句先来‘汉皇重色思倾国’一样。
简直像是免责声明。
她继续看下去:此时的传奇小说,不似后世的戏文一折折很长,多是短小精悍,所以姜沃很快就看完了,剧情也很简单——
汉朝一位姓蒋的权相,本人出身寒门,因与皇帝相识微时,颇得帝王信重,一路平步青云,甚至未至不惑之年便官至宰相。(看到这儿,姜沃内心还感谢了下该书作者的看好,相信她不到四十岁就能从预备宰相晋升宰相)。
其得势后,因慕本朝名门‘董氏女’容色,便屡屡设计陷害董氏一门,逼迫其族献女。
最终巧取豪夺得逞,董氏女自出其门,亲事落定。
此传奇最后,还借旁观者朝臣之口警示道:“古人言‘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今日蒋相以帝恩权势欺旁族,难道不怕自身百年后,又有权相欺蒋氏后人?”
“世上因果报应不爽不错,自当行善积德!”
姜沃看到这:还真不怕,没有后人。
然后她合上书,抬头不满道:“为什么要给我写性转文学呢?”
文成本来在喝茶,闻言差点呛道,笑曰:“你最关心的是这个?”想了想给了姜沃一个合理的解释:“若是写明女相,又姓‘蒋’,简直是在直接指你,所以才改了吧。”
笑过后,又认真问道:“如今此书风传太过——既然是有心人影射污蔑于你,要不要与陛下提一句,让京兆尹禁一禁此书。”
如今民间传奇小说新兴,百花齐放,写什么的都有。京城的文化管理工作,也归属京兆尹——他们倒不太抓什么出格文学,但事涉‘谋反’‘煽动反对朝廷’等传奇,肯定要禁止的。
姜沃摇头:“不能禁。”
文成啊,还是太年轻了。
什么小说,一旦成为禁书,只怕会更流行了,甚至要流传到后世去了。
文成叹道:“也罢,只能盼着京城中事多,很快有新的热闹才是。”
然而事与愿违。
*
接下来两日,姜沃就知道此传奇风靡到什么程度了。
文成给她看此书的后日,王神玉都特意来看姜沃,他先围着他的山茶花转了几圈,然后对姜沃一语双关笑道:“我来瞻仰巧取豪夺名花的‘蒋相’。”
姜沃:被文化人内涵到了。
而裴行俭则是见到她的一瞬间,没有绷住直接笑了出来,然后拱手赔礼道:“蒋相恕罪。”
姜沃:……
吏部内也就算了,除了这两人,倒没有其余官员直接问她。
然姜沃很快被召到紫宸殿见驾。
就见帝后二人正凑在一处看书,然后很忘崽的让乳母将一直围着他们打转,也想看看是什么书的安安抱走。
见姜沃进来,皇帝严肃谴责道:“朕予爱卿这般信重,却不是让爱卿去强娶名门之后的。”
姜沃连礼都不想行了,完全躺平任调侃状。
媚娘倒是没有怎么调侃,只是拿着这本书真切惋惜道:“说来,此传奇的故事新颖,文采却不够好,文辞极为平平——不如请弘文馆辞藻精妙的学士润色一番。也不要外传,只留待咱们几人数十年后再看,必是一番意趣。”
皇帝点头,即刻召上官仪。
姜沃:放弃挣扎。
只盼望偌大的长安城,赶紧出现下一个热点。
第129章 新的热点
紫宸殿。
礼部尚书许圉师带着奏疏求见皇帝。
待他蒙召入内,便见帝后皆在。
如今许圉师与许多朝臣一样,对于在紫宸宫见到皇后,没有什么惊诧之情了。
毕竟陛下精神不济时,皇后都常随朝。
他对帝后二人行过礼。
许圉师此番是为皇帝指婚事来的——
御赐婚事,自然不是一道圣旨下去就完了,而是有许多后续的赏赐与流程。
礼部有多不胜数的旧例,然这次的赐婚,完全卡不上任何旧例。
许圉师一来为官谨慎不敢擅作主张,二来,自从贡举事挪至礼部后,他对吏部上下都很有好感,此番既然有机会,他也有意为姜侍郎多争取些御赐恩典,彼此也是进一步结个善缘。
故而他整理了一份‘前无旧例’,需圣人亲断事的奏疏,特意来向皇帝请旨。
*
许圉师挨条念起来。
第一件事便是命妇品级。
御赐婚姻,男方又是四品朝臣,按例,女方该同时授予四品诰命。
但……姜侍郎本身无论实职官,还是虚衔,都超过了四品。
朝中倒是也有女方出身宗亲,或是如皇后的姊妹一般,因母家缘故,妻子诰命高于夫君的成例。
于是许圉师此番来请旨,是想给姜侍郎请一个三品诰命的。
然而,却听皇帝道:“不必予命妇封诰。”
许圉师怔住:不给?
然而皇帝已经明确表态,许圉师也不敢再有异议,只好往下念去。
提起婚仪的六礼。
此时,官宦人家嫁娶,隆重礼多:需两家先交换‘报婚书’,之后再走‘纳采、问名等六项礼仪’,之后才是正式的大婚日。
在许尚书心里,这场大婚对刚刚分宗的崔司业,和本就无亲族的姜侍郎,应当比别的官员还重要才是——相当于开后世之嗣。
又是御赐婚事,自然该隆而重之!
许尚书对着奏疏与皇帝汇报,礼部按照旧例拟定的御赐之物——
纳采是六礼之首,一般皇帝赐婚,都会赐下御苑中的一对活雁,以做荣耀。有时也会加赐诸如‘如意’‘和合二仙’等吉物。
许尚书就问起陛下是否要加恩厚赏两府。
原以为皇帝肯定会加恩的,熟料许尚书却见皇帝沉默片刻,神色似乎微有些怏然。
许尚书立刻低头。
说来,除了皇帝的东宫心腹旧臣,如今朝上其余臣子,其实对当今的心思是不怎么拿的准的。
当今在潜邸时是出了名的温厚软善脾性,但经过永徽年间门种种事故,如今陛下绝大部分时候还是温和的,但……朝臣们真摸不准他在想什么。更不知这温和之下,是给自己记了一笔好事还是罪名。
于是见皇帝神色稍改,许尚书就很忐忑。
接着就听皇帝道:“不必送纳采之礼了。”
许圉师:?什么?
他这次是明显愣了愣,才准备再往下念。
然而皇帝直接打断他:“一应六礼赐物与大婚赐礼都不必了。”
许圉师是真的震惊了:合着陛下您这回赐婚,就光秃秃的只赐一张圣旨?
难道皇帝赐婚另有隐情,实则并不乐见于这桩婚事?
许圉师心中一突。
但……哪怕皇帝心里不乐意,到底是御赐婚事,大婚典仪上若是一件御赐之物也无,实在是太不好看了。
于是许圉师努力想壮着胆子劝一下圣人:“陛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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