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四木
总之,这一年三月初一的大朝会,在皇帝终于上朝后,朝臣们都未讨论旁的,直接针对‘禁婚令’和‘《姓氏录》’两件事,当场庭辩起来!
因许敬宗官位高,大家先骂他。而且这份《姓氏录》,直接被称作‘勋格’。
世家根本不认,觉得这是官位排行榜,才不是世家排行榜。
但许敬宗比李义府为人处世强出八个度,打这儿就能看出来——
李义府那个‘禁婚令’就是只损人。
而许敬宗这个起码是利好了一部分人,朝上被排到《姓氏录》里的寒门官员还是挺高兴的。
甭管你旧族世家认不认,若是皇家发了这本《姓氏录》,起码也是他们第一次被官方认证了世家!
因此许敬宗在大朝会上被骂时,还是有人维护他的,但李义府被骂……就完全是纯纯被骂。
*
如今的姜沃,听朝臣们吵架,也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毕竟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姜沃亲历永徽年间门,一出就是谋反大案,‘晋西北乱成一锅粥’后,不免觉得这些都是毛毛雨。
且自从长孙太尉离职,朝上的骂战的等级都直线下降。
因此任由大朝会上,各种朝臣关于‘《姓氏录》’和‘禁婚令’两事唇枪舌战,姜沃兀自出神。
她在想一件事——
若是许敬宗提出的《姓氏录》颁布,那就会出现一个问题。
“唐官品高下为准”,那以她现在的官品,她就会变成二等世家。
啊,这真是……
姜沃忽然又想起了几年前的贡举。
她原本想做‘打击科举黑幕保护伞’的正义人士,结果后来见了狄仁杰骆宾王后,蓦然回首,发现保护伞竟是她自己。
也正似现在,本来正在努力帮着帝后打击世家的她,忽然,变成了二等世家。
这是什么‘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养成记吗?
*
且说姜沃现在站的离丹陛已经颇近——
起码永徽年间门就能看清她在吃瓜的皇帝,现在也能看清她在神游天外。
皇帝原本被这些人吵嚷的头疼,结果又看到姜卿毫不受影响的在走神。
就准备再次突袭点她的名。
问什么呢?皇帝想了想,就问……考功属的事儿吧。
皇帝准备好话题,刚准备点名,忽然听见已经有人抢在他之前——
李义府此人,貌状温恭,说话的时候,总带着几分笑意。
此时脸上也是笑容,开口道:“关于下官这道‘禁婚令’。不知姜侍郎如何看?”
朝上庭辩一顿。
*
皇帝略微蹙眉,看向李义府:怎么还有人敢抢朕的话。
而珠帘后的媚娘蹙眉更甚:她已经与许敬宗李义府二人暗示过了,此事只交给他们。难道他们听不懂,这就是不许扯上旁人的意思!
许敬宗也罢了,行事还算谨慎小心。
李义府居然就在大朝会上问询姜沃对此事的意见!
媚娘心中生恼:这人,不好用。
*
而被李义府点名的姜沃,并未回头看,也未出列——又不是帝后点她,何必出列。
朝堂之上,诸臣只听姜侍郎语气一如往常,随口道:“我于朝堂事如何看?与你何干。”
李义府当场噎住。
第132章 非性转文学
午后阳光最盛之时,卢照邻穿过大明宫的含耀门,来到大理寺的署衙寻他的伯父,即大理寺卢正卿。
今日是三月初一大朝会。
卢寺卿早就嘱咐过侄子,等大朝会后,就到大理寺来。
也是为了告知卢照邻,近来在世家内部引发极大抵触与怨愤的,《姓氏录》和‘禁婚令’两事的进展。
大朝会是京中一品到九品官皆至没错,但卢照邻并不是京官——他这个司马的官位,是邓王府的官职。
自当今登基后,长孙太尉就定下,各王府的属官,若无召见,不必参朝会。
故而卢照邻今日未到大朝会。
只能等着听伯父转述。
*
见卢照邻入内,卢寺卿先叹了口气:卢家诸多晚辈里,他当然最看好与自家一脉,又年少即以诗文成名的卢照邻。
无奈卢照邻打小身体不好,这些年只好常跟随孙神医四处云游治病养身,至今也没做过什么实职官,难成为家族的中流砥柱。
且卢照邻总道自己身体不好,又来去不定,无以为家——以至于连世家子最基本的联姻作用都没有发挥。
卢家也不是没想过扣下他,让他娶妻生子再走。
然而一留下卢照邻,他就病倒,最后也只好放他去跟孙神医‘治病’去。
这几年,卢寺卿倒也放弃了这个侄子:算了,就让他去做个四处周游留下诗作的才子,为家族增光吧。
*
卢寺卿将今日朝上的庭辩一一说给卢照邻。
最后就止于李义府忽然问起‘姜侍郎对禁婚令怎么看’,然后又被姜侍郎一句话噎死过去的对话上。
卢照邻一直认真听着,见伯父说到这儿竟然不说了,不由追问道:“之后呢?陛下可有要姜侍郎答此事?”
卢寺卿摇头:“没有之后了。姜侍郎不理会李义府,在朝上一点儿颜面也不给李义府留。圣人也未出一词责备。”
之后皇帝也不肯再听没完没了的庭辩了,直接下旨:
“圣人令许敬宗先将《姓氏录》拟一份名录出来,又令李义府将‘禁婚令’按照本朝《户婚律》的疏议形式写成细致的条律——待有详细成文后,朝臣觉得不妥者,再具事以辩。”
毕竟现在许、李两人提出的只是想法和总纲。
以至于今日庭辩吵了一个时辰,基本都集中在‘有这两个想法就荒谬’和‘我这个想法不荒谬’这种车轱辘话上。
给皇帝烦的要命:没有细则条录,吵架都吵不到点子上——
有些政策和诏令,只停留在总纲阶段的时候,确实看不出来能不能行的通。
皇帝就此退朝。
世家也勉强接受这个结果。
虽说皇帝的态度,明显是偏向许李二人的,但既然没有把话说死,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各世家准备群策群力,等许李二人的细则出来,集中精力从每一条上辩倒他们!
而卢照邻在听闻皇帝并不曾追问姜沃的看法后,很是松了口气——
其实这两年他一直在担心:皇帝将吏部‘资考授官’这种得罪人的事交给她来做,不会是把她当成一把专门砍硬骨头的刀来用吧……
需知,刀砍硬骨,硬骨如何不说,刀自己也会受伤。
而且,若是刀用的太狠,或是卷了刃或是断裂,都再不可挽回。
执刀人却是可以随时换一把刀用。
卢照邻一直很担心,皇帝就是这么看待她的。
不过以现在的情形看,皇帝应当无此心:吏部资考事后,她升了同中书省门下三省,并领吏部最要紧的考功属。
而且这次往狠里得罪世家的事儿,皇帝也未交给她做。
甚至李义府都直接点名问到她本人,皇帝也不令她作答,也不令她接此事,而是依旧是交给许李二人。
可见,在皇帝心里,她应当真是个心腹臣子,而并非一把随时可弃的刀斧。
卢照邻心下宽慰多了。
而卢寺卿与他说过朝事后,就嘱咐道:“你虽不上大朝会,无法为此事庭辩,然你在京中交友广阔,便多打听着些消息,尤其是许敬宗那本《姓氏录》!”
“也多托付些能够上朝的友人,庭辩时,也好多一份人望。”
卢照邻沉默片刻,终是应了下来。
*
在卢照邻跟伯父告辞后,卢寺卿忽然又想起一事:“你先等等,我这里还有几本坊间的传奇,你拿回去看看。”
卢照邻:?
卢寺卿从锁着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书箱。
打开来,最上面赫然是一本两年前风靡酒肆坊间的《权相夺亲外传》。
卢照邻见此书就皱眉——只要对朝堂稍有了解的人,自然都看的出这本书在影射编排谁,又是在警告谁。
当时卢照邻还特意来问过大伯,这不是卢家人干的吧。
卢寺卿斩钉截铁表示不是。
彼时卢寺卿看到这本书,也是很感慨的。他当时就想起了十六年前,贞观十六年的元宵灯会。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姜沃,出现在朝臣之前。
当时她还只是太史局一个小小的太史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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