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第一女官 第329章

作者:顾四木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轻松 穿越重生

  辛茂将心都差点凉了。

  因此,看到‘天后摄政’这道诏书,辛茂将不但没有封驳之意,甚至在另一位侍中卢承庆来与他商议时,辛茂将还直接表态:“此中书省诏令,我已审定。”

  卢承庆望着这道诏书:“此事其实与礼法不合,陛下最后如何决断咱们或许拦不住,但为门下省侍中,这道诏书,按例该封驳一回。”

  “否则,只怕你我于朝野间名声,便如从前许侍中一般。”

  言下之意,之前许敬宗不敢封驳圣旨,只承圣意,可没少被骂。

  辛茂将忽然笑了:“我在户部多年,被骂的已经惯了。今日事,日后史书工笔,任由后人评说吧!”

  他心知,皇后摄政若最终败了,甚至没有好下场……那今时今日,他们这两个不封驳此诏的门下省侍中,将来只怕都要被算到‘佞臣’那堆去。

  可今日,辛茂将自问,是无愧于心的。

  卢承庆亦终默然无阻,看着辛茂将取过门下省特有的“政事印”,端端正正盖于其上。

  诏定!

  *

  故而正月十六这日大朝会。

  这道《天后摄政诏》并非帝后与群臣商议,而是直接颁行!

  而在东宫属臣出来上谏抗阻之时,天后则起身道:“陛下下诏,三省宰相已议定,便为‘皇言’可昭天下!”

  何为诏?

  诏,照也。以此示天下,使昭然,知所有由也![3]

  帝王御宇,以诏行天下,响盈四表!

  天后冷然道:“尔等欲抗诏吗?”

  朝堂一时鸦雀无声。

  而原本坐在丹陛下面对群臣的太子,终是忍不住震惊,回头望着帝后,尤其是母后。

  然而他很快发现,母后并没有看他。

  她立在凤位之前,目视群臣。

  而母后面前的珠帘,已经被宦官拉开——天后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立在群臣之前。

  **

  正月十六。

  姜沃裹着厚厚的大氅,推开窗户看日出。

  冬日依旧很冷。

  但太阳升起来了,金色的朝阳自云层后一跃而出。

  光耀四方。

第203章 摄政时代起

  咸亨二年正月十六。

  这一日的大朝会直至临近正午才散朝。

  而正式散朝前,含元殿内的那口高大的金纹铜钟,被早就守在一旁的宦官大力敲响。

  钟声雄浑洪长,响彻殿宇。

  满殿着紫朱青碧不同色官袍的朝臣,不约而同被这意外的钟声震了一下——

  这座铜钟,原先可只有上朝时才会敲响!

  丹陛之上,已然起身欲行的天后,闻此钟声驻足而听。

  钟声落下后,她神色与声音一如既往的沉定道:“自此后,凡大朝会,皆以钟声为始,亦为终。”

  一息寂静后,回过神来的群臣,在宰相们的带领下,山呼应是。

  而在这群臣山呼而拜之际,媚娘的目光却也未再落在朝臣上,她的目光从开着的殿门处望出去。

  虽然目不能及,然媚娘眼前,依旧浮现出太极宫的承天门城楼。

  她初为皇后时,曾有一日与姜沃一并出宫去大慈恩寺祈福。

  回到宫里时,已然是黄昏时分。

  两人一齐登承天楼。

  此楼掌晨钟暮鼓,正是这京城中白日的起始和终结。

  那一日,媚娘取过沉重的鼓槌,亲手敲响了第一声暮鼓。

  之后递给姜沃,她敲响了第二声。

  至今媚娘还记得,那日巨鼓嗡鸣之声,震得整个人似乎在发麻。而后,两人站在最高的承天楼上,见城门随鼓声次第关闭,整座长安城渐次安静了下来。

  媚娘自殿外收回了目光。

  当日鼓,今日钟。

  她们走了这样久这样远的路。

  只可惜……

  只可惜今日人未在。

  *

  帝后离开含元殿后,群臣依旧久久肃立未动——太子没走谁敢走?

  太子殿下依旧坐在原处未动。皇太子服制中特有的玉簪远游冠下,他的神色有些茫然,以至于面容都有些不真切似的模糊。

  半晌后,太子依旧未起身。

  殿内群臣,尤其是站在后排的,今日之事纯纯是‘看热闹不看门道’的朝臣,有些已经不免开始探头探脑想看看前面是怎么了,怎么今天不退朝下班了呢?

  再僵持下去就不好了。

  方才自帝后离殿,宰相们也都已经自座上起身恭送。此时王神玉就迈出半步,姿仪风雅,声音也依旧从容不迫道:“臣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起身离殿。

  百官这才如常自宰相起开始退朝。

  如今英国公仙逝,是自老中书令杜正伦开始退朝的。

  这位与英国公年纪相仿,也已然是年迈老者,这两年屡有致仕之意。此次天后摄政诏他也是提前知道的,也未发一言——

  他如何会出言反驳,许多年前,在姜沃刚到吏部当侍郎时,杜正伦就是第一个当朝提出‘勘察户籍’‘抑世家隐户’的同中书门下三品,并因此事被皇帝升为中书令。

  一做这些年。

  方才听到钟声响起,年迈的中书令忽然有一点平静的释然,自己应当终于可以致仕了。

  宰相们一一离开含元殿后,其余肃立的朝臣才敢动。

  许多人一动才发现,这一日因站了太久,腿脚已经麻了。

  不过也不只腿脚麻了。

  毕竟除了极少数的人提前有思想准备‘天后摄政’之事的臣子,对其余朝臣来说,这都属于是晴天一个雷炸响,被惊的从内到外都是麻的。

  从明日起,就是不一样的朝堂了。

  **

  太子从侧门离开含元殿后,在殿外停了良久。

  今日之事,令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下朝的,他甚至不知该不该回到东宫去。那里会有人等着求他谏他吗?

  太子到底先来到了紫宸宫,欲求见父皇。

  紫宸殿后殿,皇帝下朝后,便见曜初已经在后殿等着他了,见他进门才松口气道:“再晚一会儿,父皇今日喝药的时辰就要误了。”

  皇帝刚坐下来喝药,程望山便进来回禀太子求见。

  皇帝摇摇头:“先不见了。”

  就先不见了吧,免得弘儿又要给那些人求情。媚娘的‘天后摄政事条’他也知道些,一定有东宫属臣要倒霉。

  既然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一烧也好。

  而且之前他们顾忌太多,又考虑东宫的稳固,又要虑着弘儿心性多思,缚手缚脚的。此番也算是不破不立,希望弘儿经过这一回,能够幡然清醒。

  这太子之位他自幼有之,便觉天经地义,甚至是想当然,觉得自己是东宫,便该如礼法中一般,所有臣子也天经地义对他‘忠诚不逾’。

  然而见程望山出去回绝太子,皇帝到底不忍,不由抬眼望向女儿。

  还未说话,就见曜初道:“父皇,我去劝劝兄长好不好?”

  皇帝欣慰颔首。

  紫宸殿的院中,遍种梧桐,传闻中凤凰非梧桐不栖。

  兄妹二人在树下对面而立。

  曜初劝惴惴不安的太子道:“父皇正在饮药,今日又上了半日朝,实在劳乏无神。兄长最是仁孝,必能体谅父皇。”顿了顿:“兄长不如去求求母后?”

  *

  太子是在偏殿门口与天后相遇的。

  殿门外已经备好了凤辇,天后显然是要因事出行。

  “母后。”

  太子如今日殿上那般,望向母后。

  因昨日是大祭,今日又是大朝会,天后服制较往日庄重繁复许多。

  是一身特意改制过的袆衣。朱裳、青襟、玄领纁里。

  腰间悬的纽约、佩、绶皆一如天子。

  因要出门,天后的袆衣外头还加了一件大裘,亦是玄色羔毛为缘。太子就见,一阵冬日的风拂过,纯墨色的风毛,拂过母后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