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第一女官 第378章

作者:顾四木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轻松 穿越重生

  如今看来,太子被‘尊奉’到礼部去漫长的修礼法去了,显然虽入朝,但不会真正‘理政’。

  文成顿时觉得外头天阔云高。

  这两年的担忧尽数扫空。

  **

  长安城,紫宸宫。

  晋阳公主与皇帝对坐于榻上。

  皇帝昨日听闻妹妹回京后,颇为诧异,今日一见就问道:“炎天暑热,盛夏之时,你何苦赶路回来?”

  晋阳公主道:“我先是收到了新城的信,道礼部要论‘公主出降典仪’……我想这必不是皇兄之意,又想着天后也不至于如此,不免有些疑惑。”新城公主在天后跟前发脾气是一回事,但在给姐姐的书信上并没有抱怨太子的不是。

  “再加上,师父处也见到了京里派去的宦官,道‘陛下想配重一些的止疼药’。我放心不下皇兄,不得不回来看看。”

  听晋阳这么说,皇帝不免更加黯然。

  如果说对新城,皇帝是对幼妹的血缘疼爱,那么晋阳,才是在母亲去后,与皇帝一同长大的兄妹,情分最深。

  皇帝还记得,少时自己得了父皇敕令,要开始离开立政殿去上朝。晋阳每日都依依不舍送自己到虔化门,还去问过父皇:“兄今与百僚同列,将不得在内耶?”很是不舍。[2]

  结果晋阳这一问,不但把自己问哭了,还把父皇问的为之落泪。

  当时得知此事的朝臣们俱是:……

  不知道的以为晋王要去万里之外的边疆了呢!

  只是去上个朝而已啊陛下、公主!

  尤其是陛下,公主是自此白日见不到兄长,年幼眷眷不舍也罢了,您却是天子,要带着儿子去上朝啊陛下!

  到底在哭什么?

  *

  因兄妹如此情分,皇帝想到差点让礼部议‘公主出降礼’,他不免更歉然。

  晋阳劝慰道:“皇兄不必如此,这些年我能天南海北的去,能跟着师父学医,都是皇兄宽纵,万事都由着我。”

  “皇兄……未有一分辜负过父皇的嘱托。”先帝已然仙逝多年,若是在朝上或是与旁的朝臣提起,皇帝都已然能够自持心境。

  但此时兄妹两人对坐,不免想起幼年一同在父皇膝下的岁月,眼圈俱是一红。

  皇帝除了眼睛酸涩,更是心酸——

  父皇的嘱托他没有辜负,同胞兄长和姊妹们他都照顾的很好(皇帝毫无心理负担的直接遗忘掉魏王李泰),那么,他的继承人,能照顾好他在意的人吗?

  他这些日子翻来覆去想了许多事,为未来朝堂之局做了许多新的打算。

  可终究实施哪些,他还没有最终定下来。

  正好晋阳回来了。

  皇帝略摆摆手,程望山就眼明心亮地带着所有宫人都退了下去。

  “明达,旁观者清,朕与天后看自家孩子们难免是……只怕不如你们这些做姑母的看得清楚。”

  “只是长乐皇姐她们都有子女,许多话不便说。”因诸位公主的子女,各有更玩的来的皇子公主,譬如城阳公主的次子就跟周王李显一起斗鸡被皇帝罚过,新城公主的女儿则打小跟安定常见,如今也常一起办诗会。

  所以其余公主对东宫,对诸王,反而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皇帝按了按额头,对晋阳道:“你与我说说这些孩子们吧。”

  **

  中书省。

  原本该写‘修丧仪事颁行天下’大诏令的王神玉,正在优哉游哉跟姜沃聊天。

  虽说朝上,天后是令姜相起‘为母齐衰三年’的诏令。但除了一道简意赅的诏令外,还是得有一封文辞优美引经据典的大诏,颁示于朝,留存于档。

  这当然就还是王神玉来写。

  不过,因不在帝后跟前,王神玉就很痛快地甩给了下面的侍郎来写,还不是他的直属手下(毕竟他的下属要替他干太多的活)——王神玉是来寻姜沃的时候,看到刘祎之在,就很愉快点道:“那道天后吩咐的大诏,你来写,我来改。”

  刘祎之惊喜交加,觉得‘备受领导重用’,立刻认真到虔诚地奋笔疾书起来。

  姜沃:……真实在啊。

  王神玉边端着自己的杯子喝消暑茶,边跟姜沃闲聊。

  聊得就是最近热门话题礼法。

  在听到姜沃刻薄了一句:“也不是说古之礼法全然不对,但礼部有些礼官专门干那种‘取其精华,合成糟粕’的事儿。”,把王神玉笑得险些呛到。

  笑过后,王神玉把话题引向了他很关注的一件事——

  “说来,礼法中确有精华,那‘五十而不仕’,其实就该三省六部好好议一议,敲定个章程。”最好按照周礼定下规制,让他合理合法致仕走人。

  姜沃早猜到王神玉会为此而来,笑眯眯取出准备好的两张纸。

  “王相,要不说这古之礼法众说纷纭,难有定论呢。”

  “周朝之礼,是有一种礼教提及‘五十而不仕’。但还有一种说法啊,是为官者‘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3]

  王神玉脸色骤变。

  姜沃笑容愈明亮,按这礼法便是:官员七十可以拄杖在路上行走,八十岁可以拄着拐杖上朝,当然九十岁就可以半退休了——天子有事儿要问,会打发人去家里垂问。

  “王相确定要让三省六部议一议‘致仕’问题?”

  王神玉起身告辞。

第245章 ‘选’驸马制度

  “王相先别走。”

  见王神玉虽依旧保持了风雅,但行动比以往迅捷不少地起身告辞,姜沃忙请他留步。

  一来,她还有正经事要跟王神玉商议。

  二来……王神玉现在一走,必然又神隐找不到人了。那给刘祎之改大诏的事儿,岂不是落到她身上了?

  那可不行,姜沃可不是裴行俭,她已经是成熟的宰相了,是绝不会被人当‘水鬼’替身,拉来干活的。

  这大诏是王神玉的公务,人道亲兄弟明算账,多年旧友亦如此。

  “我还有事与王相商议。”

  王神玉不太情愿坐下来,然后点了点桌子:“那你先把这两张纸收起来吧。”其抗拒之意,好似那狐妖见了符咒一般。

  姜沃从善如流,把‘九十岁才半退休’的噩耗,收到了抽屉里。

  然后正了正颜色,跟王神玉商议起了正事。

  她是请王神玉看一条,有公主有关的新诏令。

  “驸马自今起,不得典禁兵。”后面还跟着备注,若在被选为驸马前有任兵事者,亦‘需改任他职’。

  王神玉也正了容色。

  这看起来像是一道普普通通人事任命诏令。但背后隐藏的含义却很分明:驸马作为外戚群体中的一员,原本也是能干预国朝政事,甚至举足轻重的。

  这道诏令却明显在削弱驸马的权力和地位。

  说来朝代之初,公主们嫁入开国重臣、勋贵之家,不少驸马本身就手握兵权,颇有稳固朝纲之利。

  但同时弊端也是有的——贞观、永徽年间的谋反案中,都有驸马的身影。光被噶掉的驸马,就不下五指之数。

  想到这儿王神玉又来气了。

  其实自大唐开国以来,娶到公主的官一代,扎扎实实跟着先帝打天下的驸马群体诸如执失思力将军等人,倒从没闹什么谋反的幺蛾子(大概是很清楚先帝的实力)。

  倒是那些官二代驸马最爱造反,大概是父辈的从龙之功,让他们琢磨琢磨,觉得自己也行了?

  王神玉对这种脑回路是百思不得其解,恼道:“说的就是杜师之子杜荷,还有房相之子!”

  城阳公主第一位驸马,

  跟着(甚至说是撺掇)李承乾谋反,以至于搞的杜如晦杜相配享太庙的荣耀都被免掉,家业更是破败凋零。

  王神玉每回想起来,都要怒而把老师的不孝子拉出来,挂在墙头上批判一下。

  因此他对这条诏令颔首道:“也好。”

  姜沃自觉得这一条诏令很好:驸马的权力少了,相应的,公主受到的限制就更少!

  如果驸马掌兵权,公主只怕难碰触政事,否则必会引起上位者的怀疑。

  当然还有更惨的一种情况,就是公主并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儿,就被掌兵权不安分的驸马给连累了,详情参考永徽年间被干掉的驸马薛万彻。

  这般从根上断绝了驸马能接触兵权的可能,公主们反而更安全……更自由!

  “只是有一事。”王神玉到底出身世家,很了解世家名门的想法,于是很实在对姜沃道:“若此诏令一定下颁布于朝,将来公主们欲下降于名门勋贵之家,只怕会有子弟以‘病辞’驸马。”

  言下之意,会有‘出身好,有本身(或自觉有本事)’的簪缨子弟,为此逃避拒绝当驸马。

  如今外头其实就有谚语:娶妇得公主,真可畏也。

  之所以可畏,就是指驸马在身份上低公主一头,还常得住在公主府,跟倒插门一样,许多时候简直是深深伤害了不少名门驸马的‘男性尊严’。毕竟,在他们的礼法观念里,父才是‘至尊’嘛。

  不过,在如今,虽然感情上畏之,然‘身体上很诚实’愿意竞争做驸马的士族也不少。

  尤其是安定公主这种显而易见帝后的掌上明珠,一旦娶了她,帝后必然会爱屋及乌照顾女婿,也是令许多士族趋之若鹜的。

  不要看簪缨之族平时讲究个‘名望地位’‘礼法规矩’,但归根结底利益也很重要。

  只要权衡过后,公主下降后带来的好处足够,自是有人抢着做驸马。

  但正如王神玉所说,这条诏令一下,估计得劝退大半想要求娶公主的士族——

  这道诏令虽只限制了驸马兵权,然深思下去就知道,这就是皇室要限制驸马政治分量的征兆,只怕做了驸马后,仕途不但不会受到加持,说不得还会受到影响,基本上此生就跟宰相无缘了。甚至只能去做太仆寺、礼官等漂亮而无用的‘壁花’官职了。

  对许多簪缨之族来说,那再娶公主岂不是赔本了?

  所以王神玉才有此言。

  他既然想到了,就要给帝后提个醒,这会子下了这道诏令,只怕安定公主的驸马来源可能会受到影响。

  “要不要定下驸马后,再颁布此令?”

  姜沃一笑:这倒是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