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四木
还是安定公主提出反对意见,她才正式授了镇将,可全权负责乌骨城的军事防备之事,以及在李敬业出海剿匪去时,还能接过李敬业的安西副都护之兵符。
宁拂英抬头望着报信的女兵:“何事?”
“越王李贞,于豫州起兵。”
“其子琅邪王李冲,亦于博州起兵造反。”
宁拂英望向眼前的火盆——方才烧的书信里,还真有两王的秘信。
其王府来送信的幕僚,已经被宁拂英扣下了。
她直接拆了信来看,哪怕已经有所预料,但看清他们当真是请李敬业带辽东兵力一同造反之时,宁拂英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沉。
信中更以言辞相激:你李敬业可是英国公正嫡,将门贵子。英国公在李唐两任凌烟阁里挂着呢,更是高宗亲口夸赞‘茂德旧臣,惟公而已’,此时高宗陛下驾崩,天后把持朝政,你作为英国公子孙,如何能不为李唐出力。
激将完了还有利诱:若此番事成,新君即位,你何止于一个安东边关将领,必是能如令祖父一般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真会煽动啊。
宁拂英其实是清楚的,别看李敬业从来最怕祖父,但他也最把英国公府,或者说英国公本人的名声放在心上。
如此激将加利诱之法,说不定李敬业脑子一热,还真能跟着去起兵。
还好……
宁拂英心知前些日子吴英为何而来,能调动吴英的又是谁。
因而在心底深谢姜相,也明白姜相为何要这么做。
虽说姜相一直颇看重她们母女,但归根结底的,必还是英国公的先人遗泽。
不过,宁拂英更清楚,姜相不可能永远‘偏心’李培根,把他置于风波之外。
别说永远了,大概只有这一次:姜相为了英国公,愿意费心周折,按照英国公的嘱托既保住其身后名,又照拂他的子孙后代。
但若将来,李敬业真被人鼓动,做出类似于越王一般的反事,宁拂英试着推测姜相的做法——
到时候姜相,应该就会选择弃卒保车,能保住英国公的凌烟阁和昭陵祭祀就够了。
到时候吴都尉再来,估计就不是来说起‘海匪事’,而是直接把李敬业当海匪剿了。
火光映在宁拂英面容上。
姜相提醒一次,示范一次就够了,接下来的事她会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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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英于船上,望着不远处的登州港口。
说来,她这次‘请’李敬业去还是剿海匪,还真不完全是骗他。
因她近来确实是没空管海上事了,她正奉天后与姜相命,带着最精锐的战船候在登州港口附近。
以备若有沿海州县的叛乱,可以随机应变。
尤其是登州附近——虽说宗亲众多散于各地,但自不是每个人都有造反的心思,嫌疑有轻重之分,比如滕王李元婴,那位造反的嫌疑,就属于低档类的。
天后(根据她的小黑匣子)早圈出了十来个高危宗亲,既然有高危因素,她自然也多有防范。
其中琅琊王李冲,就位列其中。
而此时,吴英一听说琅邪王李冲,当真于博州(山东聊城)起兵造反,当时就乐了,恨不得当场烧三炷香给他:谢谢琅琊王!不用她多行船赶路了,直接从登州(山东烟台)港口登岸就是了。
自当年新罗叛乱迅速被平,之后更有刘相刘仁轨去整饬了一番辽东之地后,这几年辽东颇为风平浪静,只偶尔有小打小闹。属于平定完后,都不太好意思给朝廷打报告上报功绩的程度。
如今,吴英望着登州港口。
军功,啊不,琅琊王,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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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
因有叛乱事,虽未至大朝会的正日子,天后依旧召集在京文武百官、宗亲勋贵于大明宫含元殿。
殿内乌压压站满了人。
天后于丹陛之上俯视群臣:“诸卿即议平叛事。”
说来,此番的两王叛乱,已然深知底细的天后,并不担忧战局——
自从先帝驾崩,天后便将周王李显殷王李旦都留在了宫里,除了先帝丧仪相关事宜外,朝臣们根本见不到两王。
两个年幼的皇孙更不必说。
反正甭管是洛阳紫微宫,还是长安大明宫、太极宫都不小,空着的院落多了。
李显的反射弧比较长,起初只以为母后令他们老老实实为父皇守孝。于是嘱咐司农寺的人好生照看他的斗鸡后,他也就不去当值了。
直到回到了长安,父皇已经归葬乾陵,母后却还不许他们出宫门,甚至没有属臣能见到他,以周王李显的脑回路,都觉出不太对了。
不过他有疑惑,就打发人去问长姐。
曜初还亲自来看了李显一回,告诫他外头朝堂纷乱,让他勿要生事,先呆在宫里。
李显应了,更令他惊喜的是,长姐还命司农寺给他送来了最心爱的几只斗鸡。
那就在宫里待着吧。
比起李显的反射弧八米长,李旦则明白的更早:从天后推迟定新君他就明白了。虽则李旦还猜不到母后居然是想做皇帝,但他明晰了母后是要自己掌权,而他们这些已经年长的皇子,会被宗亲当成逼母后还政的理由。
于是他都不用长姐来说,李旦直接把门闭的死紧,还跟王妃道委屈她了,最近这些时日可别要求见什么娘家人了,免得被宗亲们钻空子,拿他们做筏子。
王妃俱应。
别说,李旦猜的还是颇准。
这一回越王琅琊王两王起兵的时候,还真就伪造了周王李显的‘求救信’:“……为天后所幽絷,盼王等救拔于我。”
以此打出‘匡扶李唐’的旗号,还请人写了檄文,道‘天后欲移国祚于武氏’。
当然,这篇檄文就非常平平了,完全没有什么传播度。
天后闻言,‘担忧’有叛军细作会潜伏于宫中,对周王不利,便令亲卫千骑驻于周王所居的宫殿外,护卫周王。
当时还在宫里斗鸡的李显,起初听到外面的动静还出来看热闹呢,直到弄明白自己宫殿为何被‘保护’起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差点抱着自己的爱鸡当场痛哭。
他,他根本没有往外传信,说什么他被幽闭起来,更没有请什么他不认识的宗亲来起兵反母后啊!
而从前对储位颇有些野望,屡屡鼓动李显去争太子位的韦氏,此番也彻底被惊住或者吓住了。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虽然李显有这个身份,但完全无权的周王,是上不了争夺皇位牌桌的——不,也能上去,被人当成牌打。
没有切身经历,许多事便不能懂得。
直到此时,看到执刀守在外面的亲卫,看到冰冷的刀锋,韦氏才意识到她与天后之间的鸿沟:生死决于人手!她只能等天后的裁断,只要天后真的怀疑了他们,尤其是她,那要她的命,不过是天后口中轻飘飘的几个字。
*
朝堂之上,群臣议叛军之事。
既要平叛,自然要先搞清楚叛军的规模。
而一提这件事,姜沃也有些无语——
越王李贞谋反前,是曾经命长史萧德琮,给霍、纪、余等周边的亲王(郡王)都递过信的,想要一同起兵。
然而……除了琅琊王,没有人响应。
琅琊王为何响应呢?没办法,他是越王李贞亲儿子。
姜沃当时听说都感慨了:越王李贞这是啥人缘啊,他们父子要谋反,给这么多宗亲递了信儿,到头来,大家都只是口头支持,提供除了帮助以外的一切帮助是吧。
跟史册上,李敬业起兵结果连自己亲叔叔李思文都不支持的场景,可以说是异曲同工之妙了。
这场平叛的结局,基本是注定的。
她们只是需要走完这个过程,证明给天下看,天后所掌握的军权。
故而此时朝堂之上,天后的注意力,倒是更多放在考察朝臣们的态度上。
说来,宗亲们也真是乐于奉献的好人。
不但有两王贡献出来自己,让天后来证明她已经掌握了天下军马,还有在朝的宗亲也站出来‘贡献自己’,来替天后分辨朝堂人心——
韩王李元嘉,高祖李渊之子先帝的叔父,再次站了出来对天后道:“先帝驾崩,天后临朝称制,先帝之子不得登基豫政,故生叛军。如今何需平叛,只要天后归政周王,安养于后宫即可。”
丹陛之上的天后毫无动容:宗亲们一边要求她按照先帝遗诏选新帝登基,一边又不顾先帝遗诏里让天后摄政的话。
这便是朝堂政治争斗,什么尊奉先帝遗诏,其实都只是扯虎皮,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话来说。
天后遍观群臣:“诸卿以为韩王之言如何?”
这时候不出声的,未必是心里就服了天后独揽朝纲,但这时候跳出来附和的,一定是不服的。
没关系,一层层的筛下去就是。
正好扩充一下她的黑匣子。
果然,见韩王说出此言,天后并未动怒,而是平静询问群臣之见,就有人心思动了。
莫不是宗亲真刀真枪的叛乱,天后也慌了?
若是能够借此事,令天后退下来,真是好事一桩啊!
况且又不是他们首提,而是韩王等宗亲顶在前面得罪天后,于是便有些朝臣,附和韩王之意,表示朝廷实在无需大费周章平叛。
只需要天后交权,叛军无理由再叛,岂不自缚?
天后记性很好,将这些人一一记下——
还能分出心思考量:不管是已经入朝数年的曜初、库狄琚,还是刚入朝的令月和婉儿,以及许多天后看着有些潜力的女官,都只能在城建署和出版署。
不是说这两处不重要,而是她们都挤在里面,实在是太浪费了。
这不,如今三省六部九寺的实缺官,眼见就要空出来许多位置。
也该让她们真正历练一下了。
毕竟两署多女官,她们过去接触到的朝堂环境其实颇为友善。该见见真的风浪了。
大浪淘沙方见真金,不知能淘出多少真金呢?
天后颇为期待。
她看向丹陛之下的自家宰相——
你一定也很期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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