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四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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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握离开的时候,按照今日给邢元的加班补贴,也同样留了一份单子给陈稳。她只需要月底前交给城建署的财务人员,月初就会随着她的俸禄一并发下来。
其实就算今日大司徒不来,陈稳也是在自愿加班的。
她对钢铁机械,有一种分外着迷。
不过她还是没有推辞地接过了加班费的签单:她没打算兑换,准备收藏下这张大司徒亲签的公文,也是收藏下这一日——
大司徒带着皇储与小郡主来亲看,并郑重介绍了她主持制作数年,耗费了许多昂贵的钢铁等物力,目前却依旧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机械。
陈稳转身回来,看着眼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大家伙。
对它也是对自己道:“终有一天,你会派上大用场的。”!
第369章 三重致仕
东宫位于皇城之东,入内可不经主门则天门,从重光门直接回到东宫。
但这日曜初回宫后,依旧先去蓬莱殿面圣,将今日的行程一一回禀。
只是顺序稍微换了换,先说正事。
回过所见水车与雏版蒸汽机(曜初是按照姨母的称呼来的),这才将晨起听到阿鲤身边乳母不敬之言大略道来。
然后语气很平淡,如点评臣子得失般道:“驸马顾此失彼,难以周全。”
“还请母亲将宫正司、殿中省掌刑罚的宫人,借几个与我,明日是田假最后一日。”她要亲自理一理东宫内宅事。
皇帝蹙眉不悦:为东宫宫人有不敬之言,亦为这宫人还是阿鲤身边的人。
于是点头:“去吧。”
曜初这才告退,她自殿内出来,自有门口守着的小严公公一路将她恭送到大门。
她看了一眼小严公公:虽然一年多过去了,曜初每次见到他,还是有点不习惯。
严承财年纪也大了,圣神皇帝已经赐了宅子,让他在京中养老,不必再入宫当值了。
如今御前轮着当值的是殿中省选出来的宦官,与这位严承财的徒弟小严公公。
说实话,小严公公可比严承财机灵多了。
毕竟严承财这辈子也是主打一个进步靠命运:太早就遇到了圣神皇帝,属于皇帝经历和情感上的心腹。
但他的弟子就不同了:先能在宫中一众太监中,被选入御前伺候,又能在蓬莱宫中一众宦官中杀出重围,挤到严承财身边被他收为徒弟的小严公公(连姓氏都跟着改了),必然是靠能力上位的。
那真是比严承财机灵周到不知多少。
但……曜初想起曾见过数次,姨母走过路过在廊下打瞌睡或是走神的严承财,就要调侃两句。
而如今,对母亲和姨母来说,这蓬莱宫中宫人,应当都没什么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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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初回到东宫的时候,宫内氛围颇为压抑肃杀。
时已黄昏,但对几位宫正司和殿中省的掌刑罚审讯的主事来说,夜里突查以及夜审是常事。
于是当即走马上任,按部就班开始顺着今日的两个自爆的‘大瓜’排查起来。
在自己院中的唐愿,自然也很快听到了这个消息。
这让他原本有些纠结的心思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来到东宫正殿请见。
先把今日晨起在姜宅未行的大礼行完,然后垂首道:“殿下,我实在无能,顾此失彼,差事不能兼顾。因常去大司徒府上接送郡主,便疏于对东宫宫人的管教,误了正事。”
“此后,还是得劳烦殿下另选周到之人陪同接送郡主,我先将分内之事做好才是正礼。”
再拜:“实是我无能,望殿下宽恕。”
唐愿很是忐忑,不知道他这一次,有没有如从前一样,猜对皇储的心思——
其实若说二岁前,小郡主的衣食住行还难自理,总需要嬷嬷贴身照应。
但如今的阿鲤,只是休沐去姜宅念书(上朝日姜握直接往东宫来更方便),哪里还需要自己再加上两个嬷嬷一起陪着。
反正也都进不去大司徒的书房,只是干等着。
就路上那段时间,他自己完全可以接送阿鲤。
但这个安排,殿下却一直没有取消掉。
唐愿今日细细琢磨了一番忽然明白了:殿下……是不想自己单独与郡主接触太多,尤其是对郡主产生什么思想上的影响。
说起来,他自然也读书认字的,但殿下早就交代过,连阿鲤的启蒙教认字,都不许他来教。
于是今日,他特来请无能之罪,并且表示东宫内宅才是他的正事。
是啊,若是类比前朝来看,也没有宫妃的正事是出门去接送孩子读书,都是要安安分分待在自己宫里,管好宫人不出乱子才是。
唐愿觉得时间过了许久。
他能听到殿下手里翻动纸页的声音。方才他进门请罪的时候曾经不经意瞥到了一眼,上面是些复杂的图形线条。
也不知他方才说的话,殿下有没有听进去……
“就如此吧。”
唐愿终于松了一口气,慢慢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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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
五月底的夏夜,风拂到脸上还是温热的。
正适合喝冰镇过的葡萄酒和西瓜汁。
姜握选的是葡萄酒:今日带曜初和阿鲤看过了蒸汽机的雏版,总觉得又放下一桩心事,当喝酒为贺。
崔朝见她选了酒,还去拿了撒了椒盐的培根条配酒。
姜握接过碟子来捧着吃,免得掉落在衣裳上:“还好今日太累了,阿鲤已经睡熟了。”
否则听到动静,很可能也要跟着吃一顿宵夜。
吃了两块烤培根条,姜握才问道:“今日唐愿是怎么回事?”
晨起曜初那一句轻描淡写的东宫有事,姜握也不愿多问,但到了晚上,曜初却是自己回宫,把阿鲤留了下来。
崔朝也只大约知道些:“阿鲤的嬷嬷们口舌不谨,让曜初撞了个正着。”
他又道:“东宫要整饬,也非一两日的功夫。且今日能有口舌不谨,说不得下回就有手脚不干净的。不如让阿鲤在家里多待几日,等东宫彻底安稳了再回去。”
姜握喝了一口冰镇过的葡萄酒,笑道:“明日也罢了,是田假最后一日,后日咱们都去上朝,谁看着她呢?只怕只有女卫看不住她。”
崔朝一时没说话,只是望着姜握。
而姜握忽然就明白了。
崔朝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在夏夜的风里显得温热而柔和:“朝上如我一般年纪致仕的朝臣也不少。”
这些年的宰相们都太卷了且不论,但普通朝臣致仕年纪,还是基本都卡在七十岁前的。
“太常寺原就不是我所长。当年先帝与我此位……”只是将自己的身后事交给了他,并且希望他作为太常寺卿常去看他。
但对崔朝来说,他哪怕不是太常寺卿,也不会耽误他常去太庙陪伴先帝。
至于鸿胪寺,他在外交学院任教也有九年了,所学悉以教给学生,亦或是变成书籍。
“夏日里去上阳宫也觉得累的很。”
崔朝道:“虽说我不像王相一般,天天念叨着致仕,但我心里,也是一直想致仕的。”
他端起了他手边的玻璃杯:“还请大司徒代我在陛下面前陈情。”
杯子停在空中半晌。
崔朝也不催促也不放下,只是安静地举杯等着她。
直到姜握最终端起杯子与他相碰:“好。”
夏夜中,玻璃杯相碰的声音清脆作响。淡紫色的酒液中倒映着天下星河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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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年,如崔朝一般请姜握代为陈情致仕的人,还不只一个。
尚书省。
姜握起初是下意识摇头的:“那不行。”
裴行俭想致仕,她一听这件事,就把自己摇成了阿鲤小时候玩的拨浪鼓。
见此,裴行俭解释道:“我是有缘故的。”
然而却看眼前大司徒已经开始‘认真’盯奏疏,显然单方面要结束这段对话,裴行俭有点无奈。
他道:“我致仕也不是不干活。”
触发了关键词,姜握抬起头来。
裴行俭在姜握对面坐下来:“陛下是明有定规:不管是京官下派,还是直接去吏部考官,各州县的官员均不得回祖籍为官。”
即官员‘尽用别郡人’。
这种地区回避,除了打压世家,自然也是一种避嫌,以及防止政治腐败。
而除了地域本乡上的回避,朝堂上还有些虽未明定,但也是普遍公认的‘潜规则’。
比如,父子、祖孙、叔父兄弟等,自然不好同省、同部为官。
打个比方,总不好儿子在负责户部负责拟度支计划,而父亲就负责批准计划。
“其实,别说同为宰相,就算是我为宰相,夫人为尚书……若换成父子或者是兄弟,在从前也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库狄琚晋升路径不同,一路是从城建署上来的,而且,对朝臣们来说,父子、兄弟同为重臣,需有一人辞官避嫌这种事,他们能找到先例,但夫妻俩同朝为重臣……
怎么说呢,大司徒家中,实在不算是夫妻俩同为实权重臣。
也不能作为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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