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四木
姜沃观赏同时,又深为遗憾起来:可惜回了宫,实在找不到机会,不然自己定要让武姐姐再瞧一回崔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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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看的很满足,倒是崔朝,出太史局的时候带了点心事:方才他与姜太史丞方才说了没两句话,就见到了据说白日甚少出现的太史令李淳风。
崔朝幼时从那样境地走出来,体察人心简直是被动技能。
因而他略有迷惑的察觉到:李淳风李太史令怎么好似不大喜欢他?
他做错什么事惹到李仙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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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朝回长安后第天,皇帝单独召见了他。
一凤皇帝原觉得崔朝也有些倒霉:好好的世家子,还是给他修《氏族志》事上出过大力气的世家子,为了太子那档子事儿,连王府的清闲官也做不成,被弄到西域去做了一回苦差,于是召见前还想着,要不再让崔朝再跟着雉奴去。
然而真召见了,看到崔朝更胜往昔的容彩,一凤皇帝又立刻反悔了:还是继续在鸿胪寺当大唐门面去吧!
甚至下了口谕给鸿胪寺正卿,以后少叫崔朝出远门,浪费!就让他在鸿胪寺负责接见外宾。
但这旨意一下,李治可是懵了。
父皇堂堂天可汗,怎么,怎么反悔呢。
李治郁闷了,明明之前听父皇的口风,要叫阿朝回来的呀!
于是李治按照最近半年来的习惯——遇事不决找舅舅,便去长孙无忌跟前委屈了好一会儿。
长孙无忌听完后,挽袖子就去找皇帝了。
他特意没穿官袍,而是换了常服求见——意在表明不以君臣尊卑之分相谈,而以孩子舅舅身份问问你这做爹的,孩子又不要星星月亮,就要个伴读,你咋不给呢!
那李泰为了修书,要了多少朝中大儒过去也没见你舍不得,怎么雉奴这就要个世家子这么难呢?做爹不能这么偏心!
长孙无忌完全没意识到,他这个想法就是已经格外偏心晋王了。
他见了皇帝后,好一阵劝说,先说雉奴孤单的可怜,又道:“陛下还想着太子当年荒唐事?所以忌讳生的好看的少年郎?其实倒罢了。我瞧着太子并不是对什么男宠格外放不下,倒更像是被陛下您直接将人杀了,都不跟他说一声,有些怄气。”
“何况那不过是个谄媚奉上的太常乐人,原就是奴籍,天生是伺候人的。与世家子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需知崔卢郑王这些五姓七望的人家,连他们老李家还看不大上,皇帝竟然担心人家世家子来做男宠,在长孙无忌看来,实在是胡思乱想啊。
然而却听皇帝依旧拒绝:“那崔氏子相貌实在好,又颇有才学与雉奴谈讲的来。相较起来,太子那里只是胡闹的乐人奴仆,可雉奴这边,朕倒是更担心他心心念念要崔家子回去,是真有些心思……咳咳。”
一凤皇帝咳嗽了一声,以作尴尬的结尾。
长孙无忌瞬间理解了皇帝的脑回路,然后差点一个踉跄:合着您这不只是担心孩子们胡搞乱玩,还真担心发展出一段断袖真爱来啊!您这是想象力多丰富的一颗慈父心啊!
震惊过后,长孙无忌却敏锐的抓住了一点:父母唯有爱子至深,才会胡思乱想,有一点苗头就怕对孩子不利。
皇帝对雉奴的疼爱,实不下于太子和魏王!
长孙无忌觉得,可以给雉奴争一争了。
因没有说服妹夫,长孙无忌转身就往鸿胪寺去了:他之前是见过崔朝的,知道是个极俊朗的小郎君,但实不值得皇帝这样天马行空乱担心吧。
然而长孙无忌这次再见崔朝也觉大不一样:当年崔朝是孤注一掷,背叛了家族来到京中,自然有些憔悴与不安。且当时他年纪还小些,风姿还未养成。不比如今,经过了大事也出使外域走过了万里山河,就如同珍珠彻底磨出了光彩一般。
长孙无忌第一次觉得原来蓬荜生辉不是个夸张的词,竟然真有人能一笑生光!
于是他迅速跟妹夫站到了统一战线:这样的颜值,就戳在鸿胪寺当门面吧。放在晋王府,还是……还是不必了!
李治极是郁闷。
舅舅当时一脸‘我去给你做主平反,搬走头上大山’的表情去了,一副绝不畏惧强权要给外甥争一争的雄赳赳气昂昂,咋的很快自己变成一座大山回来了?还帮着父皇劝他,让崔朝继续在鸿胪寺。
李治难得想要闹脾气,脸儿都皱起来了。
长孙无忌丝毫没有倒戈的不好意思,反而借此循循善诱道:“帝王一言九鼎便是如此,圣心两可之间,唯有他一人裁断,雉奴可明白?”羡慕吧?有没有想要上进自己说了算的动力?
李治心头一颤,舅舅这是在引着他去争储君位?那就是说,舅舅愿意押他?
不过他面上还是很自然,只低头似有所感念念道:“是啊,只有帝王才说了算……”
长孙无忌见外甥似乎要开窍,还未来及的开怀,就听雉奴道:“我记下了,以后要对太子哥哥更恭敬,有事求太子哥哥!”险些给长孙无忌噎死。
李治也是见长孙无忌临阵倒戈,所以故意说这话,看舅舅噎的差点吹胡子瞪眼,心里偷乐,面上却继续懵懂:“舅舅怎么啦,眼睛进沙子了?”
长孙无忌无力摆手道:“咳咳,无妨……你这孩子,不要光想着求人。要知道你大哥哥也有难处。你要自己立起来,多做事,不光要令你父皇喜欢,更要少些孩子气,显出些本事来,自己说话管用才痛快不是?”
又将崔朝当年被鸿胪寺发落到最偏远的小国之事拿出来说了一遍,见雉奴似乎有动容之色,长孙无忌才觉得欣慰许多,自己没有白费唇舌。
之后又安慰依旧痛失伴读空欢喜一场的小外甥:“舅舅给你带来个好东西。”
他拿出一块巴掌大的玉,难得是清透的玉石中,飘着墨色的纹理竟然自成莲花观音之象。
哪怕玉质不是最顶尖,有这样的纹理,也是一件极稀罕的好物件了。
长孙无忌道:“此玉都不必雕琢,只令人做个檀木架,摆在桌上就很好看,唯一可惜便是小了些。”若是能做大屏风或者大桌屏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了。
李治眉眼带笑:“谢谢舅舅!”然后举了举玉牌:“我回去一定用功读书,在朝事上也用心,不叫舅舅失望。”
长孙无忌大慰:啊,多好的外甥啊!
李治也大慰:啊,多好的舅舅!
第39章 重生之骰
贞观十五年终于挨到了腊月底,年关在即。
人人都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无他,这一年发生的事儿(还基本不是好事)实在多,过得也太漫长了!
作为宫正,陶枳晨起在公厨为众人分发元日节费之时,如是勉励道:“今年这一年祟书不利,日子难过些也是有的,之后都会慢慢顺起来的。”
宫正司众人齐声应‘是’,真心实意地应‘是’。
新的一年,可得好过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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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新岁,姜沃自然还是同媚娘一起过的。
从腊月二十五姜沃生日那天,媚娘就直接搬到宫正司来住了。
这日晨起两人一起吃了长寿面。
可巧还未吃完,天上便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转瞬地面就白了一层,一时都来不及清扫。
媚娘就撑着伞,一路将姜沃送到掖庭门口,嘱咐她一路当心别滑倒,这才挥手作别。
回来后,媚娘就坐在窗边,边烤火边赏雪。
觉得内心一派安静。
北漪园的其余才人们年下都忙着去赴宴——与前几年一样,后宫娘娘们轮番在宫中摆酒请客的时候,会给各自的‘小弟’发帖子,今年依旧没人请媚娘。
于是这两年每回临近元日之际,媚娘都会搬到宫正司去,北漪园的人也觉得正常:武才人肯定是觉得丢人了要躲出去嘛!
媚娘也随意她们这么去想,倒是省了她解释的麻烦。
“其实那些娘娘们,如今多半熄了给圣人荐人的心思了。如今娘娘们照样带着我们,纯粹就是带着我们玩,给她们解闷了。”
周才人实在的很,直接跟媚娘道:“就跟带着她们宫里那些宫女们玩是一样的——赶围棋看百戏人多才热闹,年下人来人往的也显得宫里人气旺,好辟邪的。”
“再不就是各番邦送来的贡品由圣人分赏后,这些娘娘们要拿出来显摆一二,才让我们去捧场子。唉,我也是看破了,反正这辈子就这样了,早晚得剃头当姑子去,那不如现在跟着娘娘们过几年热闹的好日子。”
有些话在宫里虽是忌讳,但人人皆心知肚明:自打今夏圣人于九成宫吐血后,身体不如从前的。
当然,要说圣人身体差也不至于,毕竟他照样能料理朝政,也能引弓射猎,与从前臂力仿佛。
可精神上,到底不如从前充沛了。
偶进后宫,圣人也都是去资历深的娘娘们处——这些人都了解他性情,省心如意啊!
不至于连他是想喝水,还是想按下发胀的头都看不懂,还得他去磨合。
“咱们是再难出头的了。”周才人算是北漪园里为数不多跟媚娘还算说的上话的才人,若是遇上,两人便能聊两句。
周才人是真心实意劝媚娘:“虽说你也有宫正司可走动,可那是个掖庭掌规矩的地儿啊,岂不是拘束冷淡的慌?必不如各位娘娘处摆宴热闹。不如你去哪一宫跟前陪个笑脸,也好年下跟我们一处玩去。”还跟她推荐了两个脾气好的娘娘。
媚娘只是笑言几句混过去就罢了。
既是元日,她自然要来宫正司,跟亲人一起度过旧岁,开启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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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放假了!”
腊月二十八,上完年前最后一个班,姜沃快快乐乐踩着雪回到宫正司。
吃晚饭的时候,听媚娘提到各宫娘娘处番邦的贡品,姜沃忽然想起崔朝回长安后,曾托晋王宫女的手,送来过一箱西域各国的土仪玩物。
腊月里太史局忙得很,姜沃收下后,就一直没时间打开细看。
现下也放了假,正好拿出来跟媚娘一起玩。
与送给晋王的两个大箱子不同,崔朝觉得送与姜太史丞的还是不要太点眼,就多选了些个头小的器物。
满满当当装了一个精致的半大木箱。
姜沃拨开铜纽,打开箱盖,只见里头是一份份用油纸包包好的器物,外头扎着麻绳,看不出具体是什么。
像是一个个待拆的盲袋。
姜沃之前也偶尔会买盲盒来拆,此时见了一箱子盲盒,就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姐姐先拆,看咱们能拆出什么来。”
姜沃与媚娘一件件拆去——
媚娘先拆出了一个镯子,造型很奇特,像是一条金色的蛇,蛇的一对眼睛还是用碧莹宝石做的。媚娘把玩一会儿道:“咱们这里少见用蛇做饰品的。除了端午,也少用五毒的花样。”
姜沃就拿起油纸包里面的一张纸笺:“是于阗国的首饰,他们当地人敬蛇。”
又见底下还坠着一句话,记录着该国人特殊的饮食习惯:于阗国人多食粳米饭,但常浇蜂蜜搅拌再用,亦有加酸乳酪再食者,甚奇。
姜沃和媚娘想了下,均觉得不太能想象其滋味。
“看下一个。”
这样挨个拆去,极有意思。
拆了十来个,发现大部分都是西域各国,带有强烈风格色彩的头面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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