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逐
楚朱秀雪颈修长,背脊挺拔,一脸专注地看向她?。
许是做戏,又或者真的情感?流露,她?在稿子提及客观事实——指的是,分?别那十九年时光的遗憾之际。楚朱秀目露哀伤,惝恍迷离。
黎振伟和黎漴,一个微有怅然,拿指印过眼皮;一个黯然无神,眼眶湿润,颇为真情。
只有黎娅永恒且好笑地保持着那种虚伪面具,眼眶湿红,视线含恨。
她?心?情愉快地念着末段,扫过楚家亲友的座位席时,发现楚清许在看她?。
年长者的目光温和,她?望着她?,当她?回以注目,极轻微地颔首示意。
最后一字落下,黎潼忽地绽开一个明亮笑容。
和一派凄然悲伤的黎家人相比,她?这个“真千金”看着太过开心?欢悦,叫人窃窃私语,好奇不已。
黎潼叠起手上的稿子,自顾自地加了一句:
“祝大家吃好喝好,尽情享受今天的快乐!”
年轻人一席中,本有被黎家人感?染得?眼带泪光的,听到?这话?,亦难以自制地“操”了出来,显然被惊住:“我?去,这漂亮妹妹性格真逗!”
“诶呦喂,这性格可比黎漴、黎娅有意思多了。”
黎潼欢天喜地将稿子塞给?楚朱秀,准备离场,有个年轻人热情招呼她?:“妹妹,来我?们?这桌吃吧!”
她?毫不客气,摆手拒绝。
黎漴拦下她?的脚步,殷殷切切道:“潼潼,我?们?一家一桌吃。”
黎潼挺不耐烦,她?指了下黎娅,直接道:“她?都没和你们?坐一桌,何必强求我??”
黎娅坐在程植身边,正?在低头擦拭眼泪。
时不时就有人扭头看她?,将她?当作珍稀动物围观。
同样的,也有人看黎潼,她?已经不再像上一世那样畏惧于他人直视——彼时,她?总是在脑海里想,他们?是不是在笑话?她?,是不是觉得?她?格外惹人烦。
黎潼逐一回以对视。
最终,是他们?先退却。
黎潼美滋滋地挤到?楚清许那一桌。
楚清许好无奈。她?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这样凑一桌吃会被人嚼舌头根。
“黎潼,”她?有点?严肃地看她?,“不要贻人口实。”
黎潼只是笑着,超级无所谓地回:“我?无所畏忌。”
楚清许愣住,旋后,倏忽笑了。
她?不再说了。
于是,黎潼快活地与她?吃了此生的第一顿饭。
=
楚朱秀浑身疲惫,回家的路上,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丈夫与她?共坐后排,对今天女儿生日宴上发生的事倒是没太多想法,他对副驾黎漴道:“明后天你陪我?出趟差,这个项目要级别高的去盯。”
黎漴看着江市繁华夜景,神不守舍,忽然想到?什么,问:“爸妈,潼潼是回家了吧?”
黎振伟点?了下头:“不过不是回我?们?家。”
说到?这,中年男人有点?不愉,他平声道:“我?让她?回家住,她?说不习惯。”
“挺倔的孩子,”黎振伟叹气,捏了下鼻梁骨,“不过没事,等忙完出差的事,带她?去办理?下过户手续,如果她?不想回别墅住,就去你那个小区。”
黎漴听着,这才松了口气。
整个生日宴会上,他与黎潼交谈的机会少之又少。他远道而?来的女性友人在听完黎潼的讲话?后,极其认真地告诫他:
“黎漴,你的妹妹,需要用?爱和耐心?陪伴。”
黎漴当下听得?愣愣,直到?女性友人严肃眉眼,他才恍神,连声答应。
他一想到?黎潼,便有点?彷徨失措。
心?里头拧巴得?很。
也许是从一开始没能得?到?黎潼的好脸色,后来偶然得?了一二?次,那种被冷待后展露的笑容实在让人有点?难以割舍。
又或者,是血缘让他无法全然放弃与她?接近的机会。
黎漴闭上眼,轻轻叹气。
“娅娅是坐程植的车回家吧?”黎振伟问道。
黎漴点?头,他说:“她?说不想坐司机的车回。”
“程植我?放心?,比方业识好多了。”楚朱秀骤然睁眼,低柔道,被指名?道姓友人的黎漴尴尬地摸了两下鼻子,“没办法,谁让爸妈你们?小时候总让我?和他玩,童年之谊,成年后总不好就这样断掉。”
更何况,方家和黎家在某些项目上有过合作。
他们?年轻人的“友谊”,本身并不是十分?纯粹的哥们?友情,期间掺和着家族利益。
楚朱秀沉默下来。
车程一路平稳,司机是老员工,熟知雇主脾性,保持缄默。
到?达黎家别墅。
富丽堂皇的别墅亮了灯,黎漴准备上楼洗漱一番。
住家阿姨丁蓉问是否需要醒酒汤。
他温和拒绝。
多问一句:“娅娅呢?睡了吗?”
丁蓉摇头:“刚才有个姓程的年轻人把黎娅小姐送回来,她?才上楼洗漱。”
黎漴答好。身后父母慢了一拍,亦是准备上楼休息。
这一日过于疲惫,黎振伟、楚朱秀只低声交流几句。
黎漴走到?楼梯口时,蓦然心?绪不宁。
他以为是错觉。可下一秒,一阵崩溃的大哭自黎娅房间传来,他浑身一激灵,立刻冲向发声处。
黎漴没有推门而?入,他站在门外,高声问道:“娅娅,你怎么了?”
他还记得?丁蓉说黎娅回来后准备洗漱睡觉的事,担心?她?此刻衣衫不整,不便见?人。
身后黎振伟也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黎娅的房门仓促拉开,长发潮湿搭在肩头,她?身上只穿了件随便抓来的长外套,雪白清纯的脸上满是心?慌意乱,她?抽噎着,哽咽着,痛苦地质问道:
“谁把我?衣柜里的衣服换了!”
楚朱秀轻蹙眉头,清凌凌的目光责备地看向黎娅。
“娅娅,不要大惊小怪。”
“你衣柜里的衣服,是妈妈让人新买来的,”她?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似乎在说黎娅有点?过分?紧张了,“头发都没擦干怎么就出来了?”
黎娅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她?眼眶红着,茫然若失道:“可是,妈妈,衣柜里的衣服,不是我?喜欢的风格呀。”
第18章
6月24日, 晚11点18分。
黎潼听到小?区里某栋破楼里传来男女混合着的怒骂与尖叫声。
分贝极高的江市方言叫嚷着:“我做了什么孽哦!”
“你这个小贱种死远点!别脏了我陈家的地——”
一时间,这栋破楼附近的房子都亮起灯来。隔壁楼二楼的租户一脸好奇吃瓜地从?窗口探头往那看,不忘给朋友发消息:“诶呦卧槽, 我住的这房子有家人吵起来了。”
陈阿婆的声音尖利,她怨气冲天地大骂着:“给我把小?贱种脖子上的平安锁摘下来!”
一阵孩童的尖细哭声, 嚎啕着喊“阿奶”。
“谁是你奶奶, 喊你亲奶去, 给我滚远点!”
时不时就有亮起的灯,许多?默不作声围观着街坊邻居家中丑事的, 一如隔壁二楼租户, 打开手机摄像头,拍下这一刻的喧闹。
也有夜班回来,疲惫得不想听这烂事的人, 怨气满腹地回以怒喝:“他妈的臭傻逼吧?大晚上的不睡觉, 赶着去死啊?!”
陈阿婆置若罔闻, 哀哭怒号着儿媳女婿的男娼女盗、偷鸡摸狗:“我这是什么命哦……”
黎潼坐在?阳台防盗窗附近,她听着三角梅花叶在?夏日晚风中簌簌作响。
低头喝了口冰饮料,冰凉入喉,她倍感?愉快。
陈家传来一道震天响的“咚”后,陈阿婆终于歇声。
陈家儿子高声骂了一句:“还嫌不丢人!都是被你喊衰了!”
陈阿婆干嚎着,不敢再叫嚷。
夜晚只剩下老女人、年轻女人的哀哭声, 与那个毫无血缘关系, 曾被陈阿婆包在?襁褓里,得意洋洋地掀开布片, 给小?区其他人瞧那金贵挂件的稚嫩男童悲伤的呼喊:“爸爸……阿奶……姑姑……”
这破小?区曾经因谣传过要?拆迁, 全体业主加了个拆迁维权群——当然?,黎潼知道这里的拆迁计划没那么容易落实。她上辈子死后一年, 政府下达拆迁同意书,愿当钉子户的户主多?如牛毛,谁都不愿意少占便宜,前后拉扯数年,这才将这片小?区的原住民全部?请出。
黎潼点开微信,找出那个两年前加的微信群。
拆迁维权群里,早在?半小?时前就有人在?直播着陈阿婆那一户的热闹。
【笑?死了,陈烨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儿子是他妹老公的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爆出来的?】
【听说是林家阿妹和陈家老太吵架时说的,那小?丫头嘴皮子厉害得,直接就骂陈老太她孙子不是她家的种!后面跑去做亲子鉴定,嘿!还真不是他家的种!】
【我早就觉得陈家那个小?男娃看着和陈烨不像,那脸和他妹夫一样样的……】
黎潼高高兴兴地引用着最后一条,回复一个点赞大拇指。
旋后,关闭该群,心情颇好地往室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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