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鸦几里
秋梨被喜娘带了出去,房门关上,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
……
将军府书房。
秦一敲开了房门,长几后坐着一个身姿笔直的男人,身前端放着一本书册,上面没有字,仔细看去,才能瞧见小小的针眼。
细长的手指覆在书册上,手背青色的经络十分明显,正慢慢地摩挲着小孔。
他眼上覆着一层白绸,随意在脑后打了个结落在束起墨发之间。
看不见双眼,但露出的剑眉带着三分冷冽,白绸之下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不似那夜叉罗刹。
却如琼树一枝,栽与古色韵味的书房之中,清冷高贵。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开口道:“迎回来了?”
“是的,将军,可要现在过去?”
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不急。”
“是,”秦一恭敬应道,又问了句,“回程路上抓的那几个人……”
秦执收回放在书上的手,摸到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淡淡道:“不用留了……”
“是。”
……
叶云栖在房中等了许久,约摸着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也没人管管自己。
忍了又忍,她还是扯了头上的红盖头,房间很大,自己正坐在房中唯一的雕花木床上。
入目皆是红色,桌上摆着花生、桂圆,高高堆砌在白色磁盘中。
红烛燃了三分,散出淡淡的烛香。
秦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她倒是不担心洞房花烛,对方现在眼盲脚残,多半是不行,要不了自己。
她凝息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没听到什么声音,便从床边起来。
踮着脚跑到桌边,拿了两块样子精致的糕点吃了起来,又从桌上倒了杯茶水。
腹中有了东西,舒服了点。
她又坐回了床边,思索起现在自己的境况,将军府,定然是守卫森严,她若想逃,打了秦执的脸面,怕是会被他抓回。
自己的身份敏感,书中提到,秦执和文相分庭抗礼,而叶侯与文相交好,想到今天秦一的态度,在秦执眼里,比起白碧瑶,自己应该更像是叶侯府或者文相塞来的奸细。
难怪白碧瑶重生后也没把原主放在眼里。
但朝政什么的终究离自己还远,若是能恪守本分,秦执也不会杀了自己惹一身麻烦。
她好歹是明面上的将军府人,那白碧瑶想杀了自己,大概只能暗中谋划。
叶云栖叹了口气,暗箭难防,只能小心谨慎。
她心中乱成一团,理不出太多头绪。
想要静一静心,就低头看起了身上的嫁衣。
前世是服装设计师,自然对这嫁衣很有兴趣,走线跟绣花都是极好,想到都是手工绣成,颇有些佩服这燕赤王朝的秀娘。
就这么来回看了几遍,又研究了会儿剪裁,心里终于松快了点。
天色渐暗,外面终于响起了一点声音。
叶云栖把裙摆一丢,捡起一边的红盖头盖上,端坐好。
房门推开,木轮沉闷地滚过地上,由远及近。
紧接着,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都退下吧,别来打扰。”
“是。”
应声的声音是秦一,叶云栖听过。
那说话的自然就是他的夫君,燕赤王朝的冷面阎罗将军——秦执。
想到昨天自己还只是在小说里看到,今天就荒唐地出现在这里。
身侧的手不自觉捏上裙摆,书上除了把他写的那么帅,还说了此人睚眦必报、暴虐成性,战场上杀伐果断,长枪出手,便是无数亡魂……
好像也有点吓人。
她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已经到了跟前。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枣糕的甜香。
“糕点,好吃吗?”
她一瞬间忘了怎么自称,轻声道:“我只是有点饿……”
似乎随口一问,秦执也没想听她的回答。
“我不方便,你自便。”
想着他看不见,叶云栖伸手扯下了盖头,红色轻纱划过眼眸。
鸦睫轻掀,直直就看到身前那个坐在木轮椅上的人。
……
第4章 合卺酒
他……长得极好看。
不似文质彬彬的墨客,也不似皎月出尘的谪仙。
而是在沙场的金戈铁马中磨练出的凌厉与锋锐。
像一只伺机而动,蛰伏着的猛兽,桀骜不驯,锋芒毕露。
即使病中,也掩盖不住铁血之气,让人忍不住想要窥探。
秦执没有穿婚服,一身玄色衣服上落着金线滚边,衬得他的皮肤病态的苍白,乌黑的长发落在脑后,身子随意靠着。
手指轻搭在木轮椅的扶手上,青筋横亘。
他的双眼看不见,双脚无法走路,但叶云栖知道,如果现在自己有一丝异动,必然被他这双手轻易拧下头颅……
两天以来,她时常茫然和恍惚,却在见到秦执的这一刻生出一些真实又可怕的念头,。
这个朝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陌生又残忍的世界。
叶云栖收回思绪和目光,嘴上温声道:“将军,我伺候您更衣?”
“合卺酒。”
秦执声音冷淡,叶云栖抬眼看去,桌上放着小壶酒和两个杯子。
“是。”
她走过,执起酒杯,清冽的白酒倒入杯中,酒香四溢。
“将军,您的酒。”
秦执伸手,叶云栖柳腰轻弯,将一杯放入他手中。
骨节分明的手端杯举着,等她动作。
星眸微垂,叶云栖强自镇定,乌黑的发丝划过耳边,她抬手穿过秦执的手腕。
“可以了,将军。”
两人凑得极近,淡淡的馨香绕在鼻端,温热的呼吸交缠。
想着他看不到,叶云栖眉目轻转,小心打量着他。
眉骨冷冽,剑眉入鬓,恰到好处的薄唇。
她原以为征战沙场的将军是皮肤黝黑,满脸络胡,再不然,也是个身强体壮的莽汉。
却不想是这样的,长身玉立。
秦执眉目淡淡,浑然不觉,捏着白玉杯放在唇边,仰头,喉结一滚,将清冽的酒喝下。
清酒入喉,闻着清甜却是又辣又烈,叶云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心道,秦执这样眼盲腿残的,倒也好,不用担心自己的表情或是动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杯酒饮尽,她接过酒杯放回了桌上,回身看着秦执,“将军可要歇息了?”
“嗯。”
木轮椅上的人自然地张开手, 叶云栖慢步上前,看多了小说,她自然知道,这是要伺候人。
她伸手给秦执解衣服,素手按上坠着白玉的腰带,轻轻解下,眼眸划过他的双腿,心中思忖,也不知道是因为中毒还是受伤。
腰带放在桌边,她又去解衣襟上的扣子,这个朝代的扣子倒是有些像盘扣,不难解。
秦执感受着柔软的手在身上轻轻触碰,冷眉隐隐蹙起,忍耐着想要将她手腕折了的心思,他这辈子最讨厌胭脂之气,但这女人是元旭德赐婚,留着暂且有用。
叶云栖小心仔细,将玄衣脱下,白色的里衣薄薄一层,散开的衣领之间能瞧见秦执健硕却不夸张的结实肌肉。
她将衣服挂好,踌躇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推我去床边,”秦执冷声开口。
叶云栖呼出一口气,走到他身后握住了木轮椅,“到了,将军,我扶您去床上……”
“不必,”秦执伸手摸到床边,一个用力,撑起身子,动作利落地坐到了床沿,“就寝吧。”
他说的自然,叶云栖却站在床边没动,漂亮的眼眸在秦执身上扫了个来回,最后落在他覆在眼上的白纱上。
她心中犹豫再三,还是解开了身上的嫁衣。
嫁衣宽大、若是不褪了衣裳,秦执定然能感觉出来,他腿残,现在看来是行不成洞房之事,眼睛也瞧不见,自己即使褪了衣裳也没有关系。
红纱褪下,叶云栖转身,微微踮脚将衣服挂上屏风,露出一点纤细腰身。
回头见秦执微抬着头,朝着她的方向,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还是心中紧了紧。
她走到床边,扶着秦执躺下,白布还覆在他的眼上,他没说,叶云栖也没多问。
吹了两盏红烛,房间里的光线暗了许多,她扶着床沿,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