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穆瞱
内力可以增强体质,搭配一些远程的武器,飞镖之类的,也不用跟人贴身对打,也用不着打熬筋骨……总之就是个自保的手段。
“好的武师父可不好找。”单老爷有些愁眉苦脸。
“不用去找师父。”单丞说:“我在梦回过往的时候,脑内就出现了一门内力心法,那是一门四平八稳的心法,没有什么攻击性,但对养身极好。老爹你跟我一起练吧?至于飞镖之类的远程武器,那不就是看一个手熟吗?我才五岁,自己慢慢练就是了。”
“行吧。”单老爷没有拒绝,他的确也没想当江湖人。但可以延年益寿的话,练一练也不妨事。
“让姐姐们也练吧。”单丞想了想说:“咱们也不打熬筋骨,就是静坐吐纳,也不求成为第一高手,就是强身健体。好身体对姐姐们也是很重要的。”
“……那你就把那秘笈腾一份给她们,爱练不练的随她们。”单老爷对女儿并不那样上心,但也没到完全不管的地步。只是几人生疏了那样久,单老爷也不想要突然显得对女儿很关心,总觉得有些别扭。
单丞虽然跟着单老爷一起长大,但毕竟隔了一层,他从小就属于被压迫的一方,所以没有自己比女孩高贵的想法,因此重男轻女这种观念并不深厚。
现在对单家来说第一要务是所有人都好好的,所以他也没什么敝帚自珍的想法。只要所有人都好好的,单家总有一天会变得更好。
而单老爷对自己儿子这种善良倒是喜闻乐见。
第99章 被抢走的儿子(五)
当李居他们摸到单家的时候, 单家爷两已经内力入门。虽说不是什么厉害功夫吧,但有内力跟没内力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至少对单家爷两儿来说,有那么一丁点的内力,其实是给自己心理上的安全感。有了内力以后, 单老爷的心似乎顿时定下来了。也没有以往那样平民总低江湖人一头的心虚了。
对单丞来说, 这种心态上的安定就是最好的,他从没想过要去跑江湖。高床软枕的生活不好吗?刀口舔血难道还能舔出甜味来?
只是在梦中他亲眼看见自家老爹碰见的变故。从好不容易得到儿子, 到儿子引发流言。自家母亲忧郁而死, 结发妻子惨死郊外……甚至到后来弄清楚是自家小老婆掺了手, 那都是一种打击。
单老爷五岁的时候有多单纯可爱,长大遇到这些变故就有多让人心疼。单丞虽然知道自己是儿子, 但也是真的在心疼老爹。
现在单老爷心态放平,单丞就更是放松了。大晚上的, 他让丫头搬了桌椅到院中纳凉,然后读话本给他听。
以前在匪窝哪有这种待遇?简直惬意得千金也不换。
他本身就感官敏锐,人又就在院中, 所以此时李居两人一攀上墙头就让单丞察觉了。单丞一开始还有些紧张, 脑内思索着如何找人求救, 但很快的那两人自以为隐蔽的对话就让单丞确定了他们的身分。
如果是这两人,那应该暂时不会对我出手。单丞想。
他假做不知,跟一个真正的五岁儿一样听着丫头念话本,并且听得津津有味。
舒琴看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睁着无神的双眼在听话本,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爱,良心隐隐动了一下。
她压低声音跟李居说:“好在这孩子找回来了, 外面都说他瞎了, 想不到是真的。也不知道这五年他吃了多少苦。”
“终归是我当年思虑不周, 竟然牵累了孩童。”
单丞内心冷嗤:你当初可不是牵累孩童,你是冲着襁褓婴儿去的呢!简直无耻。那个李居身边的所谓“女侠”更无耻。
“你当初又怎么能知道那些流匪竟然会把他带走呢?”舒琴说了一句,然后就没再多说。单丞听得想吐。人想要找理由推托的时候,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李居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只是转头继续看着单丞。
单丞眼见话本念到一个段落,就让给他念书的丫头休息一下,然后问另一位丫头说:“紫竹姐姐,听爹说,当年娘带我去庄子上休养,半路上有人跟流匪报信,害得我娘跟同行的下人马伕通通身死,我自己却被流匪掳走。现在那些匪徒都被抓了,那个报信的人也被抓了吗?”
紫竹是个普通丫头,自然是不知道现在那位“报信的人”就扒在墙头偷听。
她有些不屑的说:“自然没有,当初本来衙门都要抓住他了,结果不知道哪里来一个姘头将他救走,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紫竹说话粗俗,立马被一旁的青竹拉了一下衣袖。“姘头”这种词语怎么能在少爷面前说呢?
紫竹也意会到自己说得不妥,于是立刻又开口弥补:“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廉耻的江湖女子,面对一个专门对着女子跟婴儿下手的无赖也这般袒护,看来是蛇鼠一窝,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着说着又呸了一口。
在墙头上偷听的舒琴当场涨红了脸……因为她长得好,武功也好,江湖上人给她一个玄素仙子的外号。她一直以高傲清冷的形象示人,何时听过这样直白的嫌恶?
“我在那匪窝里过了几年,懂事起所有的人都说我是他们拣回来的,应该要感恩,还说我之所以瞎就是因为幼年一场高烧,他们瞎了都还养着我,我更得感恩。”单丞说。
“少爷可别想差了,如果不是他们,您本来就有金尊玉贵的生活可过,怎么可能一场高烧就烧坏了眼睛?您的苦难都是因为他们,他们还敢要您感激,简直不要脸!”青竹皱眉道。
“那个报信的人,名字叫做李居是吗?”单丞又问:“爹是哪里得罪了他吗?为何要对着娘跟我下手?”
“当初他想要讹诈老爷,被老爷当场叫破,还威胁说要告官。他当场下跪卖惨,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儿,让老爷饶他一回。”
紫竹说:“老爷看他不过是个少年,就也真没计较,只是训诫两句,让他找个正经营生,他就这样记恨上了。听说您失踪了以后,他可得意了,四处宣扬他靠着自己就让单家失去唯一的小公子呢!不然衙门哪能那样容易抓到他?”
“那他这不是恩将仇报吗?”单丞说:“他想讹人,我爹不过训他几句,他就记恨上了。这种人就是记仇不记恩,那个把他救走的女侠也不担心哪日自己一句话说错就被记恨了?”
紫竹说:“那这不是活该吗?连这种人都救,又哪里是什么正经女子?”
一番话说得屋顶上的两人尴尬无比。偏偏人家又不是对着他们说的,想要反驳都没法子。
“那好在是爹即时把我找到了,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要是待久一点,我很有可能小命不保的……爹放他一马,就换来自己妻儿死绝,可也太惨了。”
舒琴听到这里,心下一动忍不住偷撇了李居一眼。以往她从没往这方向想过问题,可是眼前小瞎子说的话似乎也很有道理。如果有一日,自己落了难,那李居会真心帮她吗?
李居陷入了一种尴尬又羞脑的状态,没有注意到舒琴的异状。他现在颇有些后悔,如果知道这个小公子会在这时候揭他老底,那今日着实不应该来。
他不担心单家的怨恨,只担心舒琴对自己的印象不好。他们之间有些感情,但也还没到完全挑明的时候。
其实舒琴此时自己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当初到底为什么觉得他勇斗豪商很有胆气很有魄力来着?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事实上有时候男女看对眼就不需要答案。
当初的舒琴或许是因为看见一个落魄的俊秀少年,看着他以一个接边混混弄得一个巨富豪商之家焦头烂额,觉得整件事情很有意思,所以想要给自己追的剧一个完美落幕。
也可能是因为享受那种自己一个举手之劳就撬动全局的成就感。总之舒琴就是找了一个自以为完美的理由插手了。
插手之后如果李居跟她想像的不一样,她也很有可能半路上就抛下了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直接离去。
但没想到李居此人很有意思,跟他说话丝毫不无聊,一路上还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宵小杀手干扰,但这不也就是一种属于江湖人的浪漫吗?
所以舒琴就这样理所当然的一路带着他了。带着带着,也就真的带回了玄素门。
她不知道外管事这个职位重要吗?她当然知道的。她不知道父亲可能不会同意自己空降一个小混混吗?当然知道的。但这是她一开始给自己找的理由,总是要坚持下去的。
反正最后不成,自己也已经非常努力过了不是吗?
所以并不只是舒琴在那边自以为是的努力着,那一路上,李居可是耗费了多少心血才抱住了这条可以救自己小命的金大腿呢!
单丞不晓得那边两位半夜扒人家墙头的大侠为什么来,但不妨碍他反感这两个脑子有坑的人。所以接下来跟丫头的问话更是把这两人损得无地自容。
要是根据舒琴以往的个性,这样无礼的平民一剑一个杀了也就完了。问题是现在还有事情得求上单家,杀掉人家失而复得的小公子显然不是聪明的选择。
所以他们听了一阵子以后,决定不为难自己,直接撤了。
被拐卖的受害人讨厌自己情有可源,但单老爷是成年人了,总该知道一点权衡利弊,该知道得罪江湖人没有什么好处……的吧?
+++
“谁?”单老爷不可置信的问着来报信的下人。
“是两个江湖人,一男一女,男的说自己叫做李居,女的说自己叫做舒琴,是玄素门的大小姐。”门房李叔说。
“他们两个竟然还敢上门?”单老爷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无耻的人:“直接去报官,也不用放他们进来。”
李叔为难的说:“小的在他们表明身分的时候当场就要让柱儿去通知官老爷……这问题是他们不让啊!”
两个身负武功的江湖人,想要以二人之力围一座平民府邸,勉勉强强也足够了。
单老爷心累的呼出一口气:“那就让他们进来,等他们进来以后就立刻去报信。”
李叔得命,立刻下去安排,没过多久单老爷就迎来了李居跟舒琴,以及听到小么儿报信的单丞。
“单老爷,好久不见。”李居行了一个江湖礼,态度看上去还算和善。
单老爷却不想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眼角余光还在关注让丫头扶着坐在椅子上的单丞。
“单老爷,当年的确是在下是非不明,做错了,因此特别来求您原谅。”李居说:“只是官府说我勾结流匪,我自认当年只是知道您把妻儿送去庄子,到处抱怨了几句,那些流匪自己得了风声,这故意引来流匪的罪名在下却万万不能认的……”
一边说,李居一边从上到下行了一个长揖。
然而场面很尴尬,根本没人理他。
第100章 被抢走的儿子(六)
眼看着场面陷入僵持, 舒琴只得自己开口,以缓解现场的凝滞:“这位就是被找回来的小公子吧?”
“不错,我就是当初李大侠故意算计要让我爹亲手丢掉的孩子。”
单丞面无表情的回答:“两位大侠这是觉得当年不够解气,想要来斩草除根吗?现在我跟我爹都在这里, 请容我们口述一下遗言吧。”
“不, 我们不是来灭口的……”舒琴有些窘迫的解释着:“其实当年的事情有一些隐情跟误会,我们是来道歉, 顺便解释清楚误会的。”
“所以你们不是来灭口的, 是来封口的。”
单老爷面无表情的说:“当年真相谁人不知?李居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 不但没有,还很得意洋洋的四处宣扬……让我猜一猜, 你们之所以会来,是因为看见了官府的通缉令吧?”
李居一直都知道单老爷是个精明的, 所以一直以为有些话不用说明白了,大家就会默契的去做,但他低估了单老爷对他的恨意。
这不只是儿子的问题, 还有妻子跟老母。扣除掉小老婆, 一家子都被他害了, 这种仇恨能过去才有鬼。
“单老爷,当年我只是个街边的混混,说话作事不过脑子,只是觉得这样说显得自己能耐, 所以就这样胡编了……并不是我真勾结了。”李居说:“我就是个小人物,又哪来的门路去认识那些亡命之徒呢?”
“这我不知道,您要是有冤屈, 应该去跟官老爷说明。”单老爷冷淡的说:“案子不是我判的, 人也不是我审的, 您来我这里撞木钟不是本末倒置吗?”
“爹,他们是想要先摆平我们这对苦主呢,毕竟他弄得咱们家宅不宁,甚至还勾引了家里丫头给祖母下药。哪怕没有勾结流匪的罪名,光其他的也够他坐好几年劳了。”单丞说:“如果苦主不追究就不一样了,民不举官不究嘛。”
“可真无耻。”单老爷哼了一声。
这一哼刚好哼在了李居跟舒琴两人的羞耻点上,两人瞬间脸颊涨红。
李居是气的,他在心上人面前苦苦维系的美好形象从昨日开始就被毁得差不多,今日面见苦主,并没有一点锦衣还乡的得意,反而显得自己当年气量狭小,这让他有些退缩了。
是不是干脆逃跑算了?
可是自从他加入玄素门之后,有大小姐的照应在,那待遇就不像是普通弟子。时间久了,他也自觉身分不一样了。
以前他是谁都能踹一脚骂两句的街边混混,现在可是谁看了都得让几分的玄素门人。现在不过是想要好生了结一场陈年恩怨,结果这对父子不依不饶至此,还敢当面这样挤兑他。
他有些羞恼,更多的是心慌。
“我们只是来解释一声,如果你们因为过往的仇恨坚持不去看一看真相,那我也没有法子。”李居强撑着说:“大不了我们现在就走,反正清者自清。”
不如走吧,李居开始觉得脑后像有蚂蚁在爬似的。那是种很不好的预感,或许就这样找上门来是自己有些太飘了。
舒琴也很不好受,这件事情说到底跟她没什么关系,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是最高冷的那位,什么时候这样舔着脸去讨好他人?
单丞虽然看不见,却听得到李居的呼吸粗重了起来,大概是有些生气了。还有李居身旁的那位女侠,呼吸稍稍停了一瞬,八成也被气得不轻。
只是李居想走?单丞又怎么可能如他的愿呢?哪怕衙门真的听了他的狡辩,他不进一趟衙门,他跟老爹两人的心结是不可能解开的。
况且李叔派了人,想必衙差也很快就要到了吧?那就拖延一下时间,引他们多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