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桂花婆婆
在林远秋看来,既然题已经答好了,那就随它去吧。
对于考生们的讨论,监考官不会过来干涉。反正卷子都已经收上来了,再怎么探讨也与成绩无关了。
等第三场的试卷发到手时,林远秋发现,这场只考策论。
虽卷面上的考题只有一道,可林远秋知道,这道题为《益稷》的策论才是重中之重。这不,单答题纸就有七张呢。
林远秋并没急着提笔,而是先把尚书中的益稷篇好好在心里温习了几遍,特别是禹告诫舜的那部分。
等理出了头绪,林远秋才动笔在草稿纸上写了起来。
这一写就是两天,写好之后便是润色修改、检查避讳,等发现无误后,才开始最后的誊抄。
要写三千多字的馆阁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抄写中不但要求字体工整,还要避免错字漏字。
林远秋全神贯注,从早上一直写到收卷前半个时辰,才堪堪誊抄完毕。
来不及安抚咕咕叫的肚子,搁下毛笔后,林远秋立马检查了起来。
先是姓名籍贯处,再把检查无误的答题卷按照顺序整理好。草稿纸也一样,这些都是要交上去的。
等林远秋刚把试卷收拾好,考场里就响起了铜锣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
交了试卷后,身心俱疲的众人,在各自号舍里呆坐了好一会儿。
备考了三年,也不知结果如何。
林远秋起身,拿着竹筒去巷口装水,炒米和兔肉还有一些,他还是想煮泡饭吃。
身上的衣衫已跟梅干菜没啥区别了,加上汗臭,着实不太好闻,可谁还会去管这些啊。
吃过晚饭,天差不多已经黑了下来,大家还跟上次一样,全躺到了号舍门口,今晚有些闷热,总感觉会下雨的样子。
果然,等到了下半夜的时候,豆大的雨点“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被淋醒的考生们,忙把木板搬回到号舍里。
林远秋亦是如此,再看到号舍顶上有好几处漏雨的地方,不免庆幸如今已经考好了试,不然定会把卷子给淋湿了。
第二日大家排队出了贡院,迎面而来的是鼎沸的人声,显然都是接考生来的。
等林远秋出来时,林三柱一眼就瞧见了,他家狗子就跟一根竹杆似的,最是容易辨认了。
看到儿子又瘦了一圈的脸,林三柱心疼极了,这屁的考试居然一关就是九天,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
他上前接过考篮,而后蹲下身子道,“远秋,快趴到爹背上来,爹来背你!”
林远秋摇头,“爹,儿子不累,儿子就是很想洗个澡了。”
想洗澡还不简单,林三柱笑道,“咱们租房那里的水和木柴都是现成的,等回去后,爹就帮你把洗澡水烧出来。”
……
两千多份卷子要在十天内批改完成,可不是件轻松的事。留在贡院里的考官们,都进入到了紧张的阅卷当中。
而众考生,则随着放榜时间一天天临近,心里的焦灼也日益渐增了起来。
总归关系到自己前程的事,哪有不担心的人。
林远秋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紧张和期盼肯定是有的。可除了这些,他发现自己少了笃定,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对自己的答题内容,林远秋越来越没底了起来。
八月二十九,乡试放榜日。
还未到辰时,贡院门口就聚满了等着放榜的学子。
等林远秋和林三柱过去时,已没有可挤进去的地方了。见这情形,父子俩往后退了退,想着等稍微空上一些再过去。
随着三声鼓响,几名身穿皂服的衙役把大红榜单贴到了墙上,这下等着的众人立马往榜单处挤了过去。
听到人群中有人大喊着“中了中了”的话后,林三柱实在没忍住,忙也往榜单前挤去。
他是认识自家儿子的名字的,是以挤到榜单面前,就从前往后,一个个看了起来。
只是,等林三柱把所有名字都看了个遍,也没看到林远秋三个字。
难道自家狗子没考中?
等人群散去一些,林远秋也走上前去,逐个看过之后,发现确实没有自己的名字来着。
所以,他的确落榜了。
……
第86章 观朱卷
与林三柱一样,看了榜单之后,林远秋也是呆愣了半响,心里只觉茫然若失,脑子里空荡荡的。
之所以会如此失落,还是因为此次的秋闱答题。在林远秋看来,这三场考试,他都是用了全劲的,且那些解答内容,包括诗赋和律法题在内,林远秋都觉得自己做得还可以。
未曾想,他自认为做得还不错的答题,在这次考试中,居然连个副榜都未排上,这让林远秋怎能不震惊,也让他突然失去了一直保持的信心。
林远秋不禁在想,如果自己拼尽全力的努力,与旁人比起来,还是望尘莫及的话,那么他往后还有走上仕途的希望吗?
想到这里,林远秋转身对林三柱说道,“爹,咱们能否晚两日回家,儿子想看了衙门贴出的朱卷后,再回去。”
为防科举舞弊之事发生,朝廷规定,凡乡试、会试结束后,当地衙门都必须把中榜学子的朱卷全都贴出来供人鉴析。林远秋想去看看他们的文章,也好知晓自己与别人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林三柱自然没有意见,在他看来,他的狗子只要不像别人那样又哭又笑的就行。
刚刚林三柱可是瞧到了,有好几个落榜的秀才又是哭又是笑呢,那副模样,看着着实让人难受。
林三柱想起往常听人说过谁谁谁因没考中举人而疯了的事,先前他还没什么感觉,可这会儿却能感同身受。
经过这次陪同儿子赴考,林三柱才真正体会到了考乡试的不容易。
大热天的在贡院里一待就是九天不说,且那号舍还小的想转个身都得悠着点动作,不然一准撞到墙上。
你说受了这样的罪,若是一次能中榜,那么这苦头也不算白受,可若是一趟又一趟的考,人不被逼疯才怪呢。
其实,依着林三柱的意思,这举人啥的,自家狗子往后还是甭再考了,反正已有了秀才功名,往后就是到镇上开家私塾专给娃儿们启蒙,也能舒舒坦坦的过上一辈子了。
不过林三柱知道,自己也只能这样想想,他的狗子有自己的主见呢,他这个当爹的还是跟着儿子的打算吧。
既然准备在郡城再待几天,林三柱就把到期的租房给退了。当初说好了只赁一个月的,要是再租的话又得一个月,实在不合算。
退了租房,父子俩就住到了客栈里。
放榜之后,好多未中榜的秀才返乡回家去了。不过也有不少跟林远秋一样想法的,也准备等看了中榜举子的朱卷,再回家。
等待的这几日,林远秋也没闲着,把郡城街面上的几家书肆都走了个遍。
在林远秋看来,不管前世的现代,还是现下的古代,卖的商品从来都是大城市比小城市丰富,就比如学习资料,特别像历年真题卷,府城都没这边齐全。
而让林远秋更惊喜的是,他居然在书肆里看到了闱墨制义。
这是由乡试和会试主考官编制而成的书,书中的内容,则是往届乡试会试中榜学子的好文章,这是主考官们特地从中榜试卷里挑选出来的,其文字和内容都符合程式,是一本非常值得研读的好书。
先前林远秋只知道这书在京城有的卖,真没想到郡城这边也有。
这实在太好了。
一问价钱,一两五钱,惊的林远秋吸了口凉气,不过还是毫不犹豫的掏银票买了下来。
好书难求,既然遇到了,就别错过。
抱着真题卷和闱墨制义出了书肆,林远秋并没直接回客栈,而是又去了边上的几家书画铺子,他想看一看铺子里都有哪些画在卖。
让林远秋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的画作。确切的说,他的一副水墨山水也挂在其中一家铺子里售卖。
林远秋确定自己不会认错,因为大写意的作画手法跟他一模一样,再有就是落款的位置还印着桃源山人的名章呢。
也不知道这画怎么会转到这边书画铺子的。林远秋特地问了问卖价,一两二钱,比当初自己卖给胡掌柜时的价钱翻了一倍。
听到这价格,林远秋对那掏出去买闱墨制义的一两五钱,也不觉得那么心疼了,心里有种自己是个很能挣银钱的大咖感觉。
……
朱卷贴出来的这日,林远秋早早就去了贡院门口。
等他到了那里时,发现已有好些人了。其中还有很多书肆里的掌柜和店伙计,他们正一手执笔,一手捧着空白册子,对着墙上的题卷速度飞快的抄写着,想来这是准备把文章都抄回去后,再一份份刊印出来卖银钱的吧。
这些人还真有生意头脑啊。
不过他们的做法,让林远秋也有了待会儿就拿笔墨过来誊抄的打算。等再走近,就看到有好几名书生也在做着抄录的事,可见和林远秋有同样想法的学子还真不少。
也是,今日墙上贴着的,绝对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文呢,错过了岂不可惜。
林远秋往聚着人最多的地方走去,想来排名靠前的答卷都应该贴在这里。
果然,等走近后,他就看到了头名解元的题卷,然后是亚元的,再之后是三名经魁,以及第六名亚魁的。
一眼看去,全是工工整整的馆阁体,可见誊抄朱卷之人,也是用了心的。
林远秋也没耽搁,从左往右,先看起解元的题卷来。首先自然是六道经义题了,林远秋发现对方经义题所阐述的内容与他的相差不大,包括给出的义理,也基本都相同,可见这六道经义题自己的解题思路也是正确的。
经义之后是律法和杂文,再是诗赋。
等林远秋仔细看了头名解元所写的策论后,才发现自己那篇自我感觉良好的策文,在这篇面前简直不够看。
不是说自己写得有多不好,而是与解元写的一对比,不足之处马上就凸显出来了。
首先,自己全文虽紧扣了“治国安邦”和“君臣之道”,但在必要的“工以纳言”上,表达的不如人家充分。
再则,和对方相比,自己的策论虽辞气矫健,结构谨严,可缺少了细节上的填充。
这就好比两个五官长得同样端正的姑娘,其中一个面色红润肌肤饱满,另一个则是瘦不拉几干瘪瘪的,旁人一看,自然觉得前者更养眼了。
而自己的文章就是后者,所以哪怕文笔写得再行云流水,再笔下生花,也入不了考官们的眼,因为少了基本的“血肉”。
不过,林远秋也知道,想要获知这些“血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比如这会儿,他也是在研读了解元的这篇文章后,方知这篇策文还可以换种角度谋篇布局。
可在此之前,自己则是完全处在井底之蛙的自满中而不自知。
心里还想着这次的策论自己做得不错呢。
唉,说来说去还是见识上缺少广度的缘故。
林远秋可以肯定,若不是自己有着前世的三十多年的见识广度,如今不要说参加乡试了,恐怕连中个童生都艰难吧。
然而前世的阅历虽有作用,但也需要如今这个社会见识的相辅相成。
可林远秋知道,这些见识一部分能从社会阅历中获得,而另一部分,有些考生怕是终其一生都摸索不出,
因为这部分见识来自名师的点拨,没有名师的指导,普通学子想靠自己悟出来,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