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桂花婆婆
还有,面对这样的批语,林兄是怎样做到跟个没事人似的。
林远秋也没多做解释,早上为了赶着去听讲学,他只吃了四个包子,这会儿肚子早已咕咕响了,还是先把自己填饱了再说。
至于吃什么,林远秋都已经想好了,话说没有什么,比吃一顿鲜香味美的鱼肉更能安慰受伤的“心灵”了。
所以中午这顿,不如就去酒楼吃鱼吧。
见对面之人还发着愣,林远秋拍他肩膀,“周兄,中饭我来做东,咱们一起到酒楼吃红烧鱼去。”
一听去吃鱼,周子旭立马回了神,也终于发觉自己肚子已经饿了的事。
这下周子旭也不去纠结批语的事了,一个转身后就飞快往宿舍跑,“林兄稍等片刻,我这就换件衣衫去。”
他的衣袖上除了眼泪就是鼻涕,若不换一身的话,可没脸出门。
说是片刻果真就是片刻,这边林远秋刚锁好门,换了一身月白色直裰的周子旭就跟书砚一前一后的过来了。林远秋看他不但重新梳了发髻,腰上还多了一只墨绿色的香囊挂着,这温雅如玉的模样,看着又是翩翩小公子一枚了。
三人出了府学大门后,就往财达街而去,因为鱼香居正位于那条街上。
……
林远秋算得上是鱼香居的熟面孔了。
见他今日带了客人过来,店伙计忙把人往楼上雅间引。
周子旭心说,自己可算不得客人,如今他已在府城求学,往后隔三差五会过来吃鱼解馋是指定没的跑了。
这会儿已差不多快过饭点,灶间自然也没先前那么忙碌了。
是以菜点了没多久,就很快都上了桌。一大碗红烧鱼,一盘板栗烧鸡,还有炖豆腐和炒青菜。
原本就对鱼肉没有抵抗力的两人,加之有肚子催着,所以等店伙计把饭盛上来后,就大快朵颐了起来。
都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此刻那泛泛而谈、投机取巧啥的,早被两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林远秋让跑堂拿来一只空盘,然后每样菜都夹上一些,让书砚也赶紧吃。
不说半大小子正是受不的饿的时候,就是这种他们吃着,让人在边上看着的事,反正就目前而言的林远秋,是肯定做不出来的。
至于以后,不同时候不同的心境,他现在也不知道。
方才点菜时,特地叮嘱了要多加些豆皮和香菇。
是以,这会儿的林远秋和周子旭,正你一筷子豆皮,我一筷子香菇的,吃得畅快极了。那浸足了鱼汤的豆皮和香菇,再配着米饭下肚,简直是人间美味。
至于那条一尺多长的红烧鲤鱼,早剩下鱼骨架子一副了。
吃饱喝足,话题又重新转回到了策论文章上。
周子旭心里的疑惑还没解呢,话说,“投机取巧”四个字可比他的“泛泛而谈”严重多了,林兄是怎样做到安之若素心里一点都不难受的呢。
林远秋读懂了周子旭眼里的诧异,便笑着问道,“周兄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周子旭点头,换作是他,被乌静先生批语写文章爱钻营,哪有不难受的道理。可林兄却是不以为意,仿佛被说的人压根就不是他似的,实在让人费解。
只是没等周子旭开口应答,却听林远秋笑道,“我又没有投机取巧,自然没啥好难受的。”
说他文章言之无物他肯定承认,可说他投机取巧,林远秋是绝对不认同的。
林远秋是知道自己的,在写文章时,自己可是一丁点这方面的心思都没有。所以他有啥好难受的,他总不能因为旁人的误解而惩罚自己吧。
再说,从乌静先生的批语中,最起码可以看出,自己的文笔还是过关的,不然对方也不会用“巧”字来形容自己吧。
周子旭呆愣,“居然可以这样?”
“不这样还哪样,”林远秋翻了一个白眼,“莫须有的事我去难受干嘛。”
对啊,这可不就是莫须有的事嘛,周子旭连连点头,“说得极对说得极对,我与林兄相识几年,知晓林兄从来不是刻意钻营之人,且林兄的文章我也看过,哪有投机取巧的地方,想来定是乌静先生年岁大了,眼神不好使,看错了林兄的文章也不是没有可能。”
周子旭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
那乌静先生已是两鬓斑白,虽走路不见蹒跚,可年纪大的人,眼神不好是常理,看错了好文章也是有的。
如此一想,周子旭觉得那“泛泛而谈”也没什么了,既然能看错林兄的,那么看错他的可能性也绝不是没有。
所以,他的文章也没那么不堪才对。
心里的石头放下,周子旭顿觉自己又是科举路上的好苗苗了。
只是没拜入乌静先生门下着实可惜。
先前周子旭就听叔爷说过,有名师指点,胜过自己苦读数年。
想来,当年叔爷若有位好老师点拨,也不至于一连考了二十多年都未闯过乡试这关了。
林远秋却不以为意,他确实也十分期盼着能有好老师的教导,可这事不是自己巴望着就能成的。
所以,对于能否有机会拜入名师门下的事,林远秋向来都有思想准备。
都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自古以来,寒门庶族出人头地不容易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教育资源与名门望族相形见绌。而像他这个连寒门都算不上的贫民子弟,就更不用去奢求什么好的教育资源了。
林远秋还清楚记得前世看到过的一篇赋词,而写它之人,正是历史上第一位平民出身的状元。
说来科举制度从隋唐开始,而这位平民状元却出现在宋朝,这可是相隔了几百年呢,可见平民走科举路有多艰难。
至于林远秋为何会记得这么清楚,实在是因为那篇赋文开头的一句话特别有名,那就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而赋文里写到: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短短几句,道尽了无权无势之人的心酸和不易。
所以,林远秋一直都头脑清醒自己的科举路并不容易走。
也所以至第一日去族学念书开始,在学业上,林远秋就从没有懈怠偷懒的时候。
他还清楚记得大雪天,自己踩着及腿的雪,一步步去上学的日子。当时到了学堂时,布鞋都已经湿了。冷吗,当然冷,不然手脚上的冻疮是怎么来的,可林远秋知道,若自己不拼命搏一搏,那么往后的日子就有无数的冷在等着他。
就好比此时,自己若是因为没有好的教育资源而心灰的话,那么以往的苦就白吃了。
何况,林远秋就不信没有名师的教导,真就读不出一番天地来。
要真是如此,那么这位叫吕蒙正的平民状元是怎么来的。
林远秋并未用旁人的诗赋来给周子旭举例说明,毕竟不是自己写的,到时追溯来源他也说不清。
看到周子旭眼里对失去机遇的惋惜,林远秋笑道,“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周兄不必妄自菲薄,既然你我无缘良师,那不如就从今日起,周兄与我就当各自的名师,来一场无师自通如何?”
好一个无师自通!
周子旭听得热血沸腾,当下与林远秋击掌道,“一言为定,从今往后,林兄与我就是自己的老师了!”
一旁的书砚也跟着笑,虽然林公子说的话他一知半解,可看到自家公子笑得这么开心,那肯定就是好事。
开心非常的三人,自然没想到隔壁雅间正坐着一位老者,而此时老者手上夾着的鱼肉,也因筷子悬空太久而落回到了盘子里,只是乌静先生并未察觉,因为他的心思全都在那句“无师自通”上。
方才乌静先生临窗坐着时,就看到这两名被自己点评过文章的学子从街对面过来。
食肆对外营业,旁人过来用饭也很正常。是以乌静先生继续吃着他喜欢的红烧鱼,可等他听到隔壁传来的清晰说话声后,当下就不淡定了。
啥叫乌静先生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还有自己给自己当名师啥的,这两个说大话的臭小子也不嫌害臊。
乌静先生心想,这两人写的策文他可都记着呢,等下回再过来时,自己倒要看看,他俩给自己当老师当的如何了。
……
回到宿舍已差不多未时,林远秋并未继续摘抄小录的事。
自己手上还有好几幅菩萨画像的单子积着呢,已经拖了半个多月,想必那小胡掌柜肯定等得心急了。
还有水墨山水林远秋也准备多画上几幅,虽学习之事不能松懈,可挣银钱的事也是耽搁不得的。
……
第91章 两人行必有我师
小胡掌柜还真如林远秋猜想的那样,每日都在伸长脖子盼着呢。
所以,等林远秋拿了完成的画作过去时,对方那颗焦急的心才终于安定了下来。
之所以会这般心急,也是因为隔三差五就被客人催促的缘故。
虽当初与客人定下单子时,小胡掌柜并未给出确切的交画时间,只告知约摸在一个半月之内。
说来这也算合常理的期限,时下像这种定制的画作,其他店家给出的时间基本都和小胡掌柜一样,也都在一个半月左右。
可架不住总有几个特别性急的客人,加之又听旁人说这家铺子里的菩萨画像画得如何如何的传神,自然就迫切想拿到手好好欣赏一番了。
自六月份开始,小胡掌柜这边的铺子也做起了定制菩萨画像的生意。
其实也不能说是定制,得说请,用客人的话说,那就是把菩萨请到自己家里,让菩萨保佑自家平平安安的。
也正因为都有敬重和虔诚在心里,所以定制画像时,客人们才会清香三柱,用的笔墨砚台以及颜料也都是全新的。
也所以,这会儿林远秋除了把几幅画作拿出来后,又接着从书箱最下层,把七只看着差不多全新的砚台都取了出来,这也是准备卖银钱的。
小胡掌柜早已把林远秋请进了内堂,这两日时常会有催画的客人过来,别不小心给遇上了。
不想与买画客人照面,是林远秋先前就与小胡掌柜说好的。虽不知往后自己有没有走上仕途的可能,但提前有个防备也是应该的。
虽鬻画维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能捂住的事,就没必要让别人知道。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林远秋防备过度,而是只有做到不让旁人知晓你太多的事,日后才不会轻易被人攻击。
也正因为林远秋谨慎的缘故,所以已经与林远秋打过好几回交道的小胡掌柜,也跟他大哥老胡掌柜一样,只以为林远秋就是个送画跑腿的,而真正的作画之人,是他的舅公“桃源山人”来着。
七幅菩萨画像共计三十五两银子,先前小胡掌柜已经付了十两银钱给林远秋了,所以这会儿只需再付二十五两银子就行。
至于林远秋今日带来的几幅四尺全开的水墨山水,小胡掌柜以每幅七百文的银钱收下了。还有砚台,和先前一样,每只比进货价少上五十文。
所以今日这趟,林远秋一共结账近三十两银子,外加六个装着砚台笔墨和颜料的包袱。这又是新的订单,其中有四单是横溪镇老胡掌柜那边的。
林远秋打开书箱,把几个包袱全都放了进去。
这只书箱还是乡试时他在郡城新买的,比原来那只要大了许多,放下几个包袱一点问题都没有。林远秋特地挑了竹篾编的这种,因为比起木制的,竹篾编的书箱背起来没那么沉。
……
回到宿舍,林远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门栓插好,然后放下书箱去了里间。
那本夹着银票的论语书就放在床头,林远秋把今日得来的几张银票,也都夹进了书里,而后把书又重新放回到枕边。
都说最明显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忽略的地方,想来没有人会猜到,一本夹了四百多两银票的论语书,会被他随意搁在枕头边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