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谁也没有任性矫情的资格。
他们必须保持充沛的体力和清醒的头脑。
一夜无词。
次日一大早清醒,整个驿舍营区很快动了起来,卯正时分,銮驾启行,五彩仪仗和金红黑三色旌旗迎风猎猎,往南而去。
两天之后,抵达中都近郊。
远远望去,灰褐色砖石堆砌的城墙磅礴巍峨,沿着地面巨龙般往东西磅礴延伸,三层箭楼顶端是醒目红色,四角旌旗招展戍城兵林立,威严肃穆,富庶繁华,乡镇庄园民房从百里外就开始密集,一直到了近郊,民房鳞次栉比,稠庶得已经和城内无异了。
这就是整个大魏的心脏,五朝古都中京。超过了三百年王朝鼎盛中兴让入目皆是北地完全看不到的繁庶昌盛。
久违了,也很熟悉。
谢辞曾无数次在此地飞马驰过,就连秦关等人都来过好些次,甚至住过几年,故地重游,身份心境截然不同,滋味难以言喻。
至于顾莞,这虽然是她近期第二次返回中都,但赶得水都没心情喝一口的上次不算,这还是她第一次不疾不徐行走在驿道,打量这座繁华的大魏京都。
震撼没有,就是很感慨,来往避让的络绎百姓行人和道旁的不绝于眼的茶寮酒馆,个个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往这边张望,老百姓很明显还沉浸在王朝中兴的余韵当中,他们绝对不会知道,这个王朝连下坡路都快走到头了。
其实就算没有北戎,按照这个趋势,这个王朝怕也撑不了几十年了。
李弈早早准备起来,其实是很对的。
谢辞薄唇抿得极紧,这条官道他曾来回打马走过无数遍,那时候他父在母在兄长皆在,忠勇公府的每一个人都好好的。
故地重归,人事全非。
秋风萧瑟,他盯着前方中都城的方向,如琉璃冷色般的墨瞳一动不动仿佛冻结住一般。
再往前一段,有个小火者过来传话给谢辞。他换下蓝衫太监服悄悄过来的,并且先找的李望,李望等他走了一段时间,才很低调打马过来,笑道:“谢兄,冯相刚传话,你随我直接去京营就是,哦,李兄也是,咱就不进城了,走吧。”
在距离中都北城门大约三十来里地的时候,冯坤通知,谢辞等一行不用进城。
大概是身份的缘故,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京营报到也就签到一下,这只是个调任借口,但凡外官进京都有几天休整假的,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
已经正式踏入初秋了,北地秋风一到,很明显的,大片大片原野和道旁的芒草尖尖都泛起一点黄色,今天天气不是很热,微微的阳光下,吹来的风一阵阵麦子即将成熟的香气。
谢辞快马疾奔出了京营辕门,往这边跑过来,顾莞下马舒展筋骨,正有点百无聊赖踢着道旁的芒草,他驱马跑到近前后,翻身下来,牵顾莞的手往回走,“怎么不进去?走,我带你见两个人。”
他终于露出了一点轻快的神色。
顾莞兴致缺缺,她最近几天看谢辞都有点横挑鼻子竖挑眼,心情也不咋地,他冲过来就拉她的手,她还挺不乐意的,干啥呢乍就牵上手了呢?不过转念一想,两人从前也是这么一直这么牵的,现在说这个会不会有点此地无银?
然后这么纠结一下,就被谢辞拉着进了小庄子的大门。
这个小庄子,是他们自己的地方,顾莞被拉着跑进大门后,前面的谢辞一刹,他回过头来,笑道:“莞莞,你瞧这是谁?”
顾莞定睛一看,正房回廊台阶下,一个相貌温婉和她有三分相像的四旬妇人,正牵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清秀男童,男童和她也有几分像,母子两人一身蓝青棉布衣服,妇人有些忐忑望着这边。
顾莞:“……”
卧槽!这是原主,哦不,现在该也算她这身体的生身母亲和异父弟弟。
她惊讶,和那对母子乍对视一眼,蓦侧头看谢辞,谢辞看着她,那双琉璃般的黑眸流露柔光,他轻声说:“我想着,你可能想你娘和你弟弟了,就把让谢梓直接把她们接过来了。”
反正现在的话,估计冯坤也清楚知道这母子俩的存在了,再去掩藏反而不合适,索性不如接过来和他们一起了。
——前头说过了,谢家出事之后,徐氏母子就被原主的继父扫地出门到庄子上去。
其实最初最初的时候,两人还没到肃州的时候,谢辞就说过要去信给秦瑛,让家里稳定下来之后,就让她雇个镖局去中都接人。
只是后来谢家一直没怎么稳定过。
再后来,谢辞收回谢家卫之后,和顾莞商量了一下,让谢梓南下中都把徐氏母子带回来,如果她们不愿意离开中都,那就重新另找个安全的庄子先安置下。
只是谁料后来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谢梓还没回来,西北战场就连番巨变,然后谢辞直接投在冯坤门下,被调任回京了。
冯坤既然用他,那必然是先起了他的底,不知道徐氏母子的存在不大可能,那时正值谢梓重新安排小庄子,必然也暴露了。
于是南下的路上,谢辞特地传令,索性把她们母子带过来,和顾莞团聚了。
初秋,午后阳光微微,谢辞站在树荫下,面庞和带着麦浪味道的风一样带着微微干燥的温暖和柔和,他轻声和她说:“你是不是想念她们了?”
原主的人生轨迹其实很简单,这辈子最大的伤痕和烙印大概就是母亲把她留在忠勇公府后改嫁,之后还生了异父弟弟。
母亲有了新的家,而她,不愿跟着一起去闵家,形影孤单,寄人篱下。
顾莞:“……”
但徐氏已经拉着那个小男孩快步走上来了,到了三步外停下,谢辞体贴松开她的手,退后一步。
顾莞:“……”
……其实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她都已经把徐氏母子忘在脑后了。
不不,主要原主对留下她另嫁的母亲有着深深的怨,最重要经过五年的艰难流放生活,曾经对母爱的期待的心早已被现实磨砺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给顾莞留下来的深刻记忆画面,徐氏母子一桢都不占。
所以她并没有太把原主这个恋爱脑母亲和异母弟弟放心上,想着不连累对方,再适当拉一把保证安全,就当为原主尽了义务,这就可以了。
这真是一场超级意外的见面,顾莞惊了一下,无奈,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徐氏似乎并非原主和她以为的那样,不爱原主不把女儿放在心上。
“元娘,元娘!”
徐氏克制地站在三步外,小心上前一把,试探着拉了顾莞的手,没被挣开,她泪花立马涌上眼底,竭力忍住,这个和顾莞面相有三分相似、但留下了不少岁月痕迹,看着疲惫但能看出曾经是个大美人的妇人喜极而泣,“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阿娘曾经去过铁槛寺监狱想打点,可是,可是……”可是那点钱,如泥牛入海,她很快就被撵走了,连停留都不许停留。
她甚至回去求过原主的继父,但那个男人果然无情寡义,徐氏跪哭崩溃毫无作用,当天就被拉上马车送回庄子关着了。
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喜极而泣,伤心悲痛,两年多时间的担忧和急切决堤般涌出来。
顾莞不禁和谢辞对视一眼,额,这和她想象中的有点不大一样啊。
有道爱情和咳嗽是藏不住的,其实母爱也是,顾莞能感受得到,徐氏不是装的。
那个小男孩怯怯看着顾莞,但看眼神并不意外,显然经常听母亲说顾莞的。
顾莞被徐氏抱着,僵了一下,很快感觉眼泪濡湿了她的肩膀的软甲的衣服。
要是对方无情无义吧,顾莞可是很擅长对付这种人的,但现在这样,她只能够拍了拍徐氏的后背,“娘,我很好,我没事的。”
徐氏又哭又笑,松开顾莞上下端详了很久,又破涕为笑,拉着她往正屋去,“娘做了菜,还给你做了衣裳,你瞧瞧?”
很一大桌子的家常菜,每一碟子顾莞曾经很喜欢吃的,衣裳春夏秋冬都有,并且不止一年不止一套,针脚非常平整细密,显然极用心。
顾莞翻了翻记忆,才想起其实每年徐氏都会使人往公府送衣裳,针脚也是这么平整细密的。
原主对徐氏有怨,根本没有留意到,但顾莞回忆的时候留意到了。
并她很敏锐发现,徐氏其实疼爱她比小男孩还要多得多。
真把她整出一头小问号。
“你都长这么大了,娘都不知道,娘明天改一下,把肩膀和裤脚放一放,应该就能穿了。”
顾莞赶紧说:“不急不急,您慢慢改吧。”
吃完晚饭,徐氏又搂着顾莞说了许久的话,然后又翻出衣服看她试穿,顾莞只好试了,人家这么真情流露,她也不好推拒绝。
最后她抓抓头,既然这样,她也会照顾好任母子的。
啊!
……
这徐氏顾莞简直招架不住,好不容易用困了做借口然后再三推拒逃出房门,房中却挑起了灯,徐氏连夜给她改衣衫。
顾莞抓抓头,这两个时辰,简直比从云北仓直奔中都又从中都赶回云北仓还难熬啊!
然后她一回过头,就看见谢辞。
他一直站在庭院里,都没离去过。
有事情忙谢辞也是直接在这里吩咐了,然后一直等着她。
暮色下,她一出来,他就面露笑脸侧头望过来了。
似乎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由衷感到开心。
顾莞忍不住叹了口气,没好气:“还站这干嘛呢,还不赶紧去吃饭?”
这还是这两天,顾莞第一次用正常语气和他说话,谢辞一听,飞一样就快步走过来了。
顾莞无奈瞅了他一眼,撸一把刘海。
两人直接拐弯往饭厅去了。
……
被赶鸭子上架,顾莞心里多少憋着气,偏偏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于是就不大瞅睬他。
谢辞这般安排是为什么,顾莞已经想明白了。
她有点啼笑皆非。
不过也不能说他不对,其实算歪打正着的,虽然人不对。
这份心,是让人动容的。
顾莞泄气了,生他的气也生不起来了。
两人吃了饭,沿着小庄子散了一圈步,最后坐在大门前台阶的大柳树下,谢辞时不时抬头看她。
顾莞正捡石子儿打水漂,她用石子儿扔他一下,“你别急啊,你急什么?”
气又气不起来,骂又骂不下口,顾莞有点丧接受了现实,好吧,就这样吧。
谢辞说:“我没急的。”
他急忙否认:“你说需要时间,我听到了,我等你一辈子都可以的。”
屁。
顾莞翻了白眼,她不信。
老祖宗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果然是真理。
算了,不再这个问题打转了,顾莞伸展一下筋骨,小潭的水很清澈,她直接掬水洗了一把脸,用衣袖把脸擦了一把,她皱眉头:“谢辞啊,你说这个冯坤,究竟有什么意图呢?他和这个郑守芳有这么大的恩怨吗?”
谢辞为什么直接把徐氏母子接过来,并刚才吃饭时就说直接带着吧,顾莞自然一听就秒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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