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顾莞霍地坐起来了,顾不上纠正谢梓,她立马精神起来,一抹脸,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跳下床穿鞋束发。
妈的,终于来了。
谢辞那种心态她也有,主要先前那种被人掌控生杀大权一点都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这操蛋的经历,连她生出几分迫不及待来,快来吧!来战,宁愿入局周旋危机四伏也不愿无头苍蝇似的等待。
早晚把这群人全部干翻,他妈的!
……
冯坤的到来,就像秋日田野里成熟的麦子,意料和情理之中。
不来才不正常呢。
他这般运筹帷幄一路推动,肯定不是光为了送谢辞上位的。
现在谢辞正名成功,正式登上中都这个血腥大舞台,那冯坤接下来又打算做什么?他又有什么钳制谢辞和李弈的手段呢?
毫无疑问,这将会是今天这场会面的主题。
顾莞随手束了条马尾,反手一绾,漱口洗脸一气呵成,一分钟跑出房门,问谢梓:“冯坤是怎么来的?”
现在的前忠勇公府现今的大将军府,必然是中都注目的焦点来着,暗夜进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梓压低声音说:“西路第二进大院里,角房突然有动静,冯坤是从地道出来的。”
这忠勇公府已经尘封了这么久,立即惊动了隔壁院子的秦瑛,她立即提剑过来看,一下子连附近居住的陈珞徐氏母子等人也惊动了。
等冯坤一行出来之后,值夜的谢平立即带人进去看,只见半旧的矮榻榻面修成翻板,底下是一个地道。
“回头再使人进去看看,看通往哪里的,再仔细检查一下,看还有没有这种地道之类的东西。”
也不算很意外吧,顾莞立即说。
谢梓应了一声是:“主子也是这么吩咐的。”
谢梓嘴里的主子,当然就是谢辞,顾莞换了一身深紫色的扎袖劲装,一条同色头巾扎的长马尾,夜色里快步而行,利落又飒飒如风,衬得肤白如玉,睫毛如蝶振翅,杏眸明亮又朦胧。
她一步跨上长廊,就和谢辞迎面碰上,他匆匆整理,但衣衫颜色是极衬他的黑蓝色箭袖武士服,器宇轩昂,目光如电,脊梁挺得笔直,非常之俊美逼人。
他剑眉星目,自带一种清正摄人的气度,五官线条又精致,面色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红润,那种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铺面而来。
我艹,这估计不出明天,这个府里上下没一个不知道他谈上恋爱了。
谢辞一见顾莞,眼前一亮,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回来,“莞莞。”
顾莞赶紧瞪了他一眼,“你低调点啊!”
她压身声音说,又做贼心虚回头瞄了谢云谢梓等人一眼,谢云谢梓几个在五步外,个个目不斜视,十分严肃往前急步走着。
顾莞:“……”
她有点急眼了,谢辞不敢再哔哔,赶紧收敛了一点神态,“这样行不行?”
顾莞斜瞟了他一眼,勉勉强强满意,“行吧,保持住哈。”
谢辞往前走了一段,小声说:“我会努力的!”
顾莞瞅了他一眼,灯笼的晕光洒下,他格外认真,那双漂亮的墨色眼眸也格外明亮有神。
她说:“我们一起努力。”
争取下一次摆脱无头苍蝇状态!
不过谢辞却自行脑补了另一重意思,她要和我一起努力耶,他一下子变得很开心。
薄唇一勾,嘴角就翘起来了。
……
不过这种种的私下的窃窃私语和情绪,在抵达东路第二进院的花厅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西路第二进大跨院一明两暗两角四厢的建筑规格,前后还有抱厦和花厅,如今在左边抄手游廊进去的小花厅已经灯火通明了。
这个院子曾经是谢三郎谢辨居住的,他最是细致讲究的一个人,花厅旁边就是一个小花园子,几丛细竹,一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坐落在小池塘里,有鱼,这池塘是活水,几尾红色的金鱼儿还活着,一丛蔷薇横生野长,已经长出花坛搭上小花厅临池的红漆围栏上。
冯坤正站在围栏边缘,端着一罐子不知打哪来的鱼食,捻起轻弹,在喂鱼。
他今天没有穿大红的麒麟袍和金丝翼善冠,一袭青竹纹的圆领长衫,头戴同色幞头,披了一袭深青色的素纹斗篷,他五官阴柔俊美,这样的打扮看起来少了几分侵略性,雅致清幽,仿佛一个文弱的青年文士,但不疾不徐的气势又让他侧看像一个雅侠。
当然,上述全部都是一种错觉,眼前这个是让中都许多人闻风丧胆的权宦冯坤。
谢辞和顾莞缓步进了小花厅,冯坤把鱼食罐子递给黄辛,黄辛接过,无声退到一边,冯坤转身,看向谢辞两人,不禁挑眉:“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谢辞早已尽数收敛与顾莞之间的私人情绪,他高大轩昂,气势如他身上黑蓝色的紧身武士服一般幽深,沙场杀出来的人,通身自带一股摄人威势,和他眉目的锐利相得益彰,如今没有再压制,自然流泻而出。
冯坤勾唇,笑了下:“难怪让秦显之流的谢家军将誓死追随。”
冯坤今天显然心情不错,不过他笑一下和这两句话谢辞可不敢等闲视之,谢辞抱了抱拳,十分谨慎道:“冯相谬赞。”
三人在圆桌两边坐下,徐氏小心翼翼端着茶盘来,给上了三盏热茶。
家里如今没有仆役,女人更是没几个,徐氏也不干等着吃闲饭,自动接过洗洗刷刷沏茶端水的活。
秋风穿竹沙沙,天际已经泛出一抹鱼肚白了,冯坤也不废话了,淡笑一收,回头瞥一眼黄辛,喝住小心上完茶正轻手轻脚退下的徐氏,“你留下。”
黄辛呈上一个卷宗袋子,冯坤随手掷在圆桌上。
徐氏非常错愕,顾莞和谢辞也是,两人心里一跳,徐氏吃惊回过身,她拿着茶盘,惊愕和顾莞对视了一眼,“……”
冯坤微笑:“你是前太原府牧徐襄及永嘉县主之女,前嘉州刺史顾衍之的夫人吧?”
这三个名字一出,徐氏心里闪电般想到什么,她脸色一下子煞白了。
顾莞已经伸手把卷宗袋子拿过来,飞快打开,里面的东西一倒出来,大大小小,都是备份,她和谢辞飞速看过,顾莞不禁愣了。
她蓦回头看徐氏,徐氏哆嗦着唇,脸上大急又慌,与她对视又刹那噙住泪花。
——顾莞其实不是没想过,徐氏是深爱的女儿的,为何当初说改嫁就改嫁,并且明面上都不怎么管不肯跟她改嫁的前夫女儿,嫁人生子,一副抛下过去和女儿热恋投奔新生活的样子。
连原主都深信不疑的程度。
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冯坤不疾不徐道:“隆庆三十二年,你改嫁蔺国丈一党的吏部侍郎闵文斌。隆庆三十四年八月,你将自闵文斌书房抄录的一份重要证据匿名交予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永徽,当年,大理寺卿袁文广下马被问斩流放;隆庆三十五年九月,你又将同样自闵文斌书房得到的重要证据匿名交予陈永徽,右威卫中郎将高濂全家问斩流放,眷童没入宫禁及教坊司;”
“及到隆庆三十七年冬,你又以同样的方法让吏部司勋司郎中姚广孝满门下狱流放。”
这三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涉及当年糜良之乱,前太原府牧徐襄和永嘉县主、前嘉州刺史顾衍之案的构陷者之一。
徐氏嘴唇哆嗦起来,原来她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替父母夫婿全家复仇,为此不惜嫁与蔺国丈的一个较核心的人物为妻,甚至生下儿子,最终有过一段恩爱信任的时期,前后共盗出了三份证据,将其交予以刚正不阿闻名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永徽。
怪不得!
原来如此
难怪顾莞一直都感觉徐氏对闵沛远不及对她的爱,对小男孩有种很复杂的感觉,不是不照顾不尽母亲之责,只是,和对她这种全身心的母爱差别还是有点明显的。
——原主年少失怙,但记忆中父亲青衫广袖,温柔俊美,和母亲举案齐眉,极之恩爱。
所以她才会对后来的反差反应这么快,死活不愿意跟着嫁去闵府,而徐氏很快就同意了。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徐氏一刹泪盈于睫,她看着顾莞,泪水滚滚而下,她惊慌失措,她从来没想到会被人知道这件事,更没想到会在此地被冯坤所揭开。
“别慌,别慌!”
顾莞一时百感交集,她吐了口气,赶紧握住徐氏的手,柔声道:“你没错,你别急!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顾莞拍拍她的手,和谢辞迅速对视一眼。
冯坤微笑:“你的兄长没死,已经从岭南接回中都了。”
徐氏霍地抬头,她刚才一刹想到自尽的,但几乎立马全消,她一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冯坤淡淡道:“你兄长本来是要死的。假如我的人,不是恰巧赶到的话。”他哼笑:“你该感激本相。”
徐舅舅妻子先后逝世,仅剩两岁幼孙,幼孙被害险些也没了,他为救孙杀了人,孙子被夺人被囚,再慢一步就死了。
当年翩翩公子,一流放近二十年险死还生。
徐氏人微力弱,竭尽全力蔺国丈没削弱多少,倒是让老皇帝顺手剔除了几个碍手碍脚的。她的人跑了很多次岭南,但都找不到。流放历来九死一生,母女重逢顾莞这边都种种困难惊险,她哪里想到提及,只当是去世了。
但冯坤就不一样,他有心去找一个人,不管死的活的,他很快就找到了。
顾莞回头看了秦瑛一眼,秦瑛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扶着一步三回头急着想说话又说不出来的徐氏离开花厅。
谢辞心念电转,目光幽深:“不知冯相下一步想做什么?”
“你急什么?”
东西收回卷宗袋子内,谢辞推回去,冯坤漫不经心瞥了眼,微笑:“我这不算什么,猜猜咱们这位陛下,会用什么手段钳制你?”
谢辞面色一沉。
冯坤有,皇帝自然也会采取手段,这个不用说的。
先前他和顾莞秦瑛左防右防,连回信都没往谢家寄,直接切断了联系,不正因为这个。
但他发现,冯坤那双艳丽的丹凤目一动,目光竟落在他的身侧,顾莞的身上!
顾莞:“……”
冯坤看向顾莞,大提琴般华丽微暗中带着几分阴柔的磁性微尖嗓音,“我手上有些机括图,是皇城地道的。”
有关皇宫,地道基本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与排水渠同为一体,这是皇室最后的逃生手段。宦官优势,冯坤久浸宫禁多年,这地道图连蔺国丈都没有的。他大概能猜到老皇帝会将谢辞和李弈的眷属幽禁在哪个位置,恰巧,他有这部分的地道和机关图。
谢辞霍地站起,他几乎是立马就想起当日旧宫室地底的那些西索声音和窥视,聪明如他闪电一刹,冯坤说得很可能是真的!
冯坤勾了勾唇,“别担心,走一圈就回来了。”
他拍拍手,后方上来两个年轻的侍女装束女子。其中一个轮廓骨相和顾莞甚是相仿,身高年龄呀差不多,她自己化了妆,看上去有六成相像。
已经很足够了,毕竟没什么人认识顾莞,她届时更不会随意出门,女人而已,验过一轮正身之后,关上就是,没什么人在意的。
冯坤道:“到时候她会替着你或你们。”
他瞥一眼秦瑛离去的方向。
两名侍女装束的青衣女子福身,沉默温婉,居然还能打两拳。
谢辞和顾莞不禁对视一眼,别说这个地道图,局势发展太快太迅猛,他们这边女人连女人都少,临时匆急,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么合适的替身。
谢辞绷紧的那根弦一松,他慢慢坐回来,“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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