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真是一条好狗。”
他冷冷,不知是讥讽庞淮兄弟,还是讽刺曾经的自己。
顾莞捏了捏他的手,谢辞呼了口气,低头对她一笑,回了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两人拉着手,肩臂贴在一起,经过黑水潭的意外,心有余悸的两人只要情况允许,总是贴得近一些,才感觉安心。
估计可能得好一阵子才能好。
谢辞没有再看铸铁厅,淡淡收回视线,一行人登上二层围廊,观察一圈,最后选了三楼南的一个门洞进去了。
……
只不过,其实庞淮兄弟,和谢辞此刻所思所想的,是有些不一样。
庞淮确实在竭尽全力为老皇帝抢夺木匣及鹿皮包,他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甚至能为此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是他来之前都清楚知道的。
唯一让他感到难过的,只是遇上了秦瑛和谢辞。
生铁门后的血腥抢夺,确实一如谢辞所料。
殷罗急掠而出,远处一点亮光越来越近,可以隐约望见雪光和冰面反光了,但最后关头,他终于被追上了。
不管是赵息,还是庞淮,以及老皇帝的暗卫戴苁,都是当世一等一的顶尖高手,一刹截住,“锵”一声刀刃雪光骤现,袍袂无风自动,短短数息之间已短兵相接厮杀混战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竭尽全力,包括后一步赶至的严象升李望庞栎几人,但后者甚至无法接近四人的激战当中。
这个木匣和鹿皮包,最后被庞淮得到了。
殷罗无法挡住三人联手猛攻,被迫先后释出木匣和鹿皮包,庞淮浑身浴血,短短一刻钟时间,骤分骤合激烈厮杀,他一剑正中赵息的胸腹,在对方左肩至右腹划开一道深深的大口,皮开肉绽,鲜血喷洒,而对方一刀正中的他的肩胛,血溅当场,左边手臂抬不起了。
赵息被联手急攻踹翻在地,最后严象升替他挡了一刀,后者死死按着他,脱下上衣捂住他身上止血。
赵息终于动不了了。
戴苁被暗算倒地。
最后是殷罗和庞淮,两人鲜血滴答剧战到了最后,所有人都要么死要么重伤倒下了,剩下这两人挣扎地爬起来,最后殷罗一抛木匣和捆扎在上面的鹿皮包,“叮叮当当”如疾风骤雨连续十几下,庞淮重刀穿透殷罗的腹部,后者后脑重重磕在石壁上,顺着墙壁倒下去,人事不省。
庞淮长剑斜指拄地,勉强僵立片刻,慢慢倒了下去,他左胸往下一点的位置,正中了殷罗扣在掌心爆发一掷而出的短匕,全.根没入,深深扎进他的胸膛。
战到最后,是庞淮的伤最重的,他栽倒在地上,慢慢地,侧着身,往木匣和鹿皮包爬去。
一点点的,他终于碰到木匣和鹿皮包,把它们死死抓在手里。
然后他慢慢地往回爬,留下一地深深的血痕,在他的刻意保护之下,庞栎受的只是轻伤,被他摇醒过来。
庞栎一睁开眼,眼泪“唰”地就流下来了,“哥!大哥——”
庞淮虚弱摇了摇头,把木匣和鹿皮包交到庞栎手里,他已经爬不起来了,“……去,你快走。”
这里并不止一个人,严象升拖着赵息在他们激斗的时候不知道避到哪里去了,随时会回来捡漏。
还有殷罗那边一个叫蔡津的人。
庞栎眼泪哗哗,他知道这一去,很可能会是最后一面,他心里太难受了,庞淮摸索着,将木匣和鹿皮包塞在他手里,他死死抱住了,“哥,哥!我不会丢下匣子的!”
谢辞他们那冷漠厌憎的目光他也看见了,但他知道哥哥为什么,眼泪长流,他哑声保证:“我就算死,也不会丢了这个匣子的!”
不料庞淮摸他的手,却说:“不,你还是丢下吧,咱们娘就剩你一个了。”
庞栎比他小十一岁,八年前父亲去世,是庞淮把他拉扯大的,经历不多,白皙的面庞尚有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青涩。
兄弟俩还有一个寡母。
“最好给戴苁那边的人,不要自己拿着,……”如果被追上了,就丢了吧。
庞淮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了,填上他自己够了,不能让兄弟也陪上性命。
他之志,到他为止。
庞淮断断续续地说,“快,快走……”
庞栎眼泪唰唰,使劲一抹,咬着牙关站起,往光亮方向冲了出去。
黑魆魆的洞窟门厅一下子就静下来了,庞淮昏昏沉沉的,似乎听见有人在身边冲过,又仿佛没有。
但这一切,都与他关系不大了。
直到他听见“滋滋”的声音。
沼气混合一种药物的味道,门厅里所有人还活着的人,都一下子清醒过来。
——刘秀吉甩脱了秦瑛,跑到备用门附近的隐蔽处,打开了最后一个机括。
毒烟。
这是他和翟能的最后一道防线,和唐王商量后设下的,用作杀死一切入侵的敌人和销毁这个军械厂连带外面的炭厂的,销毁罪证用的。
顾莞先前扳动的,东边那三道无法重新推上去的生铁门,不是偶然,前面甚至还有几重这样的门禁,早就设定了一旦拉下来立即自动卡住,为的就是把人拦在里面,最后上这个沼气毒烟。
为了保存期间的安全,管道设计不大,沼气毒烟充斥满需要一段时间,但在场的只要还有一口气,都是触觉异常敏锐的人物,几乎是沼气毒烟才出现,他们就立即察觉了。
殷罗、李望、陶安、庞淮,一怵,还能动的,立马挣扎地扶着墙壁拄着地,爬了起来。
所有人都往外跄踉离去,唯独一个庞淮,他瞬间想起还在里面的谢辞秦瑛一行。
他勉强扶着墙,蹒跚往里行去。
刚跄踉走了一条巷,就听见沓沓急促的脚步声,秦瑛长剑染血,她追上刘秀吉,一剑把他杀了,可那个机括启动之后,自动沉了下去,是一次性东西根本没法关闭。
她急死了。
冲出去,却迎面望见浑身浴血扶墙跄踉的庞淮,她一愣,饶是再多的情绪复杂,她也从来没想过他鲜血几乎流尽快死的样子,她眼泪“唰”一下下来了,“你,你!……”
庞淮冲她勉力笑了一下,小声说:“快,不然他们就跑里面去了……”
秦瑛急忙上前架着他的手臂扶住他。
庞淮年轻时对机括很感兴趣,谢峷酷爱钻研外战兵法,因为他将来是长驻北军的,而庞淮却要留在京城,他就研究守城战和内陆战这些东西,机括术是他的兴趣。
他算是精通机括,只要是在消息屉这边,他有一定把握打开铁门。
秦瑛心急如焚,担心谢辞顾莞他们的,却喉头也发哽,“……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这身伤,哪里能挨得住爆炸的冲击波,哪怕及时离开只要被震一下,也绝对承受不住。
秦瑛心乱如麻,他明明是为了老皇帝已经不顾爹和谢峷的死了,可为什么又不顾己身要回来呢?
庞淮小声说了一句什么,但“滋滋”的声音,她没听清楚。
两人很快来到第一扇被关闭生铁门,顾不上其他,秦瑛赶紧扶着庞淮过去,一把将小铁屉拉开。
大约五六十息,“格轧轧”一声齿酸的生铁摩擦声,那道厚厚的铁门终于强行升了起来了。
……
谢辞带着顾莞及身后的谢云等人,正全力往黑水潭的方向往回全速疾冲。
他也是几乎沼气毒烟一出来,就立马察觉了。
所有人用湿布蒙住口鼻,屏息狂奔,顾莞紧张得小心肝都快蹦出来了,妈呀,好毒啊这个垃圾唐王!
谢辞不是没有路出去的,但有些危险,得从黑水潭底下那洞穿的缝隙钻下去,而且很远,还得从地下河道重新再跑出差不多的距离。
上面一爆,估计底下必塌!
大家紧张得不行,谢辞顾莞还担心秦瑛,但秦瑛在另一边,估计能出去的,他们只得压下担忧先顾着自己!
千钧一发,身形疾射,远处后方的生铁门突然打开,秦瑛大喊的声音:“阿辞!小四!元娘!你们在哪里——”
“快过来啊!快——”
谢辞霍地转身,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立即摒弃了原来的路线,背着顾莞,一行人,发足狂奔,掉头冲了回去。
“二嫂!二嫂,我们在这里——”
冲到过去,双方迎面,谢辞不禁一怔,庞淮面色青灰,已届强弩之末,秦瑛撑着他,见他们终于现出喜色,但眼底却噙住泪。
“快,快走……”
庞淮的声音几乎是气音,一见他们,强撑着勉强说。
寻常人还好,他这身伤进来,简直就是找死,但他还是撑着一口气来了,门不用说是庞淮打开的。
谢辞不同秦瑛,他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庞淮致命伤,一掠而至,他顿了顿,连连疾点,封住庞淮心脉的十几处大穴。
庞淮的站姿这才勉强好了一些,没有那么倾斜。
谢云刹住,看了主子一眼,直接把庞淮背起来了。
一行人顾不上多说,谢梓背上秦瑛,火速往外急掠。
沿途他们还遇上一些箭矢,门若被强行升起,而自动升上来的连珠弩孔。
但被谢辞等人凌厉全部打了下来。
他们沿着甬道一路冲到庞淮激斗的那个门厅,沿着长长的甬道一路冲出了窄小的备用门,豁然开朗,冰天雪地,山峦峡谷寒风一下子凛冽呼啸,衣袂猎猎。
大家根本不敢停,一口气不歇往前狂冲,终于他们冲出大约快三公里左右的地方,身后“轰隆——”
一声巨响!
赤红火焰冲天,这个天然改建洞窟连同被它半包围的炭厂顷刻夷为平地!
一刹那的冲击波,但好在他们距离已经足够远了,所有人只是耳膜震了一下,顷刻主动趴倒在雪地上。
唯独一个庞淮。
空气猛然震动一冲刹那,他“噗”喷出一口鲜血,雪沫碎屑震荡纷扬,他的胸腔血鲜红殷赤,刹那染红的皑皑白雪,触目惊心。
庞淮连喷多口血,当场人就不行了。
谢云有些无措将他平放下地,秦瑛的泪“唰”就流下来了。
这个一脸鲜血口鼻仍在往外溢的男人,他哑声:“……”
她伸手,想捂住他溢出的鲜血。
庞淮鲜红润湿了整个前襟,那是从他胸膛伤口淌出来了,他用力喘气,竭力地控制,用生平最温柔的声音,“别,别这样,不,不关你们的事……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了。……”
他竭力,想抹秦瑛脸上的泪。
庞淮说都是真的,他被殷罗掷入左胸的那枚短匕是无柄的,暗器用,庞淮一路上都在遮掩,让秦瑛以为他的伤没有那么重,但谢辞一眼就发现了。
他一路上跄踉地走,能清晰地感觉心脏冰冷锐器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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