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呼延德脸上干涸血迹都仍未擦拭干净,他率北戎大军成功突围之后一路直奔平原,至魏水蜿蜒而过的大平原遁出数百里之外,才停下扎营。
呼延德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这一战,是他进军西关入境之后的最大一场败仗!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高歌猛军的势头和士气陡然一挫,更重要是的,失去了七万战马之后,大魏的战力一下拉上来了。
王帐之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呼延德眉目阴鸷,垂眸冷冷盯着挣扎高烧的荀逊,他一把拽过军医的领子:“本王告诉你们,必须救活他!否则,本王就将你们点了天灯!!”
这是王庭最好军医,还十七城征来的最有名大夫,统统都在这里了。
个个骇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说:“大,大王,如果熬过高热,这伤月内痊愈;如果熬不过,……”
伤口感染,就死了,这个但凡个普通牧民,都没有不知道的。
呼延德厉喝:“必须救活他!听见了没有——”
呼延德当然不是因为荀逊的性命,而是因为荀逊手里攒着的人。他至少还有一半都没到手,并且都是最重要的。
呼延德站在床前,垂眸盯着荀逊那张和荀荣弼轮廓甚是相似的面庞,称兄道弟孤儿偎依的温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冷冰冰的阴鸷和冷酷。
说起呼延德荀荣弼之间的故事其实也没有多复杂,只是充满了血腥。
呼延德一开始不姓呼延,他随母姓昆屠,原先叫昆屠德,出生在昆羽陵部,成长在昆羽陵部,北戎公主所生之子同样具有本部继承权,他从小天资聪颖,早早就是昆羽陵部内定的少族长。
他七岁那年,昆羽陵部俘获一名大魏的年轻武将,原来是要杀的,但昆屠德把他要过来了。
年少早熟的贵族北戎小孩,被随扈簇拥着,紫貂披风左衽锦衣,高高在上,把荀荣弼从死囚圈里提出来,将他服了软筋散并关进一个院子里。
想活,就给他当老师,把会的东西教给他。
呼延德的雄图伟业,自小时就生出野望,并在七岁那边开始付诸行动。
“只要我满意,我可以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把你放回中原去。”
一个从小的有野心又展望的北戎贵族少年,另一个抓住了一切生存的机会。
荀荣弼当然知道昆屠德不怀好意,但他非常顺从,并真倾囊相授,因为他深知什么挑断手筋放回去是不可能存在的,就算是真的,他怎么可能愿意挑断手筋脚筋当废人呢?
一个暗狠,一个明狠。
但荀荣弼确实非常优秀,也相当有心计,一点一点放,放到最后,昆屠德为了让他把所有东西倒出来,提议他祖父(其实是外祖父,但北戎从姓论)将日连公主嫁给他。
昆屠德出身高贵,生母是昆羽陵部族长嫡妻所出的日珠公主,生父更是王庭老北戎王的之子,北戎王庭排行十三的王子呼延津,他一出生就被内定为少族长。
至于日连公主,只是昆屠德祖母身边的陪嫁侍女所出,昆羽陵老族长女儿之多,奴隶所出的女儿,甚至连平民身份的混不上,如果日连公主生母不是昆屠德祖母的陪嫁侍女,她可能和前者一样成女奴了。
其实什么亲姐妹,从小感情深厚亲密无间,都是只是荀逊听王晟和馍母讲古说的。
呼延德回归王庭父族之后,稍喘过气,就遣人千里去寻荀逊,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兄弟情深。
他从小出身高贵聪颖过人,自视极高,谁知荀荣弼也是个狠,一面仿佛培养出奴性,一面和日连公主连生三个孩子,一副渐渐沉溺和心疼骨血的模样,结果在呼延德以为将其操纵住的时候,狠狠地给呼延德一个毕生难忘血的教训,差点连命都没了。
呼延德当年到底还年纪小,一个狠,一个更狠,最后荀荣弼精心策划之下将整个昆羽陵部都灭了,几乎没有一个活口。
呼延德这辈子就当了这么一回丧家之犬,祖父祖母母亲舅舅全部死绝,昆羽陵部血流成河,连一只牲畜都不剩。
呼延德险死还生,是被他祖父的亲卫背着杀出重围,险险活下来的,重伤昏迷长达半个月,才挣扎着醒过来的。
可以说,荀荣弼当初会那么惨,少不了呼延德登基之后全力招呼。
他怎么可能对荀荣弼这个杂种和一个女奴的儿子有兄弟之情呢?
这一切当然是为了入侵中原大计了!
只可能,荀荣弼的儿子,确实有几分本事在的,荀逊这把刀当年非常好使,而如今荀逊手上的人对呼延德的计划也极重要。
荀逊在病榻上高烧了两天两夜,他最终挣扎着熬过来了,羊绒垫褐红汗渍斑斑,他苍白的面庞,勉力睁开眼睛。
呼延德快步行至榻侧坐下,一把握住荀逊的手,激动欣喜:“阿那,你终于醒了,吓死大哥了!”
荀逊露出一抹极虚弱的笑:“大哥,……没事,你别担心。”
他也竭力回握呼延德的手。
他这辈子没有亲人了,唯一一个,只有大哥对他好。
幸好,两人都没事。
……
顾莞两天后回到雁回山大营的。
风尘仆仆,为了掩人耳目,从山那边下来的。
那浅碧色小袖短褐、深碧色的腰带在腰间一束,显得她腰肢格外纤韧,从山上山木间左闪右挪,飞快往下。
离得远远,谢辞就见到她了,他立马一个飞跃而起,“莞莞!”
他开心得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英俊沉稳的面庞眉飞色舞,那股高兴劲儿几乎满得溢出来了。
顾莞一见他就想笑,她捏了他的脸一下:“有这么高兴嘛?”
当然有了,谢辞也就这些天,才真正尝了一把相思的滋味。
顾莞吃吃笑了起来,有人两人也没亲亲,她拍了拍他的脸,“好了,还不赶紧回去。”
谢辞气色也很好,显然打了胜仗一下子轻松多了,这两天也休息回来了,人看着不疲惫。
她心说,还是胜仗养人呐,希望可以顺利胜下去!
……
两人久别重逢,也没有多亲昵,谢辞很快挥手,让立即折返大营了。
整个大营这两天都在等顾莞一行。
这次的消息重要到,谢辞当即就送了给秦显和黄宗羲,这是慎防这两天突发战事,万一他牺牲,甚至朔方军主力遭遇重创,还有一个黄宗羲在外。
这也是顾莞思忖后亲自折返的原因。她折返之前,甚至把绝大部分的己方人马都撤出了建州,就生怕不小心打草惊蛇,惊动了对方。
“我们观察了好几天,基本可以确定,周允文私下还和一拨北戎人联络着,这是荀逊的人不知道的。”
那种冷眼窥视的神态,已经不用怀疑,呼延德和荀逊之间必定有龃龉。
其实呼延德和荀逊之间关系,作为曾经交涉知悉一部分详情的人,不管是谢辞还是顾莞,豁然开朗之后,已经猜了七七八八。
荀逊这么拼命,他肯定是被呼延德欺骗的。
不管是权位,抑或亲情。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空隙啊!”
谢辞端坐上首最正中的帅案之后,顾莞抬眼望他,年轻男子玄黑重铠在身,长眉入鬓鼻如悬胆,他已敛了笑,一脸肃然,目若冷电气质沉稳,俊美而威势极足。
顾莞翘了翘唇,心情就更加好了。
谢辞却心绪万千,他深呼出胸臆间一口浊气,对在场的所有心腹道:“如果能利用好了,我们很可能能彻底大败北戎!将其驱逐出国门,甚至数十年内无再犯之力!”
秦显等人忍不住一下子站起来了,个个紧紧攒着拳,心情强压抑着激动。
半晌,才重新坐下来,陈晏定了定神,问:“可是现在,咱们该如何离间他们呢?”
他们吃了呼延德这么多次离间,终于能狠狠给回以一记了!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出来了,他们该怎么取信荀逊?
不需要骗,也不需要哄,但需要一个确切的证据,来告诉呼延德的虚伪。
荀逊估计得疯,后续一切就顺利成章了。
可这个问题不好解决啊,否则顾莞就不会回来了,她看了看望过来的大家,和谢辞对视一眼,顾莞告诉陈晏他们:“咱们没有这么深入的人手。”
秦显大概能猜到,因为流云卫绝对可信任的,这次也去了。
谢家卫和流云卫在建幽没这么多的人手,昆羽陵部更是灭族了这许多年了。谢家卫原来设置的暗线,主要是用以收集军事上的风吹草动,建幽偏居一隅,本来就不是重点设岗的地方,只有建州和幽州各设一个市井据点。
顾莞一担心打草惊蛇,毕竟人手不够深入,临时去挖太生硬,很容易惊动对方。
二担心过时不候,战场瞬息万变,等个一年半载,哪怕查出来了,怕黄花菜都凉了。
帐内一时沉默下来。
傍晚了,帐内只点了一架连盏灯,黄黄的夕阳映在偌大的褐黄大帐上,帐内微昏又通亮。
谢辞端坐在帅案之后,他静坐良久,往后一靠,道:“去找人,把冯坤和李弈找过来!”
他话音一落,秦显等人霍地站起身,惊呼:“将军!”
“主子!”
谢辞却抬手压了压,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去,谢云谢平,你们俩亲自去,马上去!”
谢云谢平对视一眼,半晌,“啪”一声跪地,“是!”
……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匆匆而去的谢云和谢平,一时都心潮滂湃夹杂着焦急,但他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冯坤,他的镇武军的实际辖地,已经把太原囊括其中了。并且当年他父亲冯良玉任太原刺史,正是负责辅助太原至陇州一线的北军后勤。
当年荀荣弼暗中联络布置,最后将整个昆羽陵部全军覆没的,正是太原和陇州军。当年冯良玉还在位呢。
李弈在建幽有人,很早之前,谢辞和顾莞就知道了他的心水的辖地其中就有建幽,因为他通过谢辞做跳板的进入北军中的人,有好几个都去建州或幽州了。
李弈这样的一个人,他既然有这样的属意,那他必然会很早之前在建幽经营起来的。
冯坤也可能在建幽会有人也不定。
反正,想要尽快搠获合适使用的证据,三方联手全力去查,才有可能出让人满意的结果。
只是这么一来,这个过程很可能关乎最后一战的,李弈就会一清二楚其中进展了。
知悉所有,也就很容易部署动手了。
时至今日,李弈会想趁机杀谢辞,几乎就是肚子里面放萤火虫,大家心知肚明的事了。
谢辞往后靠在太师椅上,明知李弈会趁机杀他,他还是选择了联手查探。
……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里外一般的明亮。
谢辞已经将秦显等人遣下去了,命人点起两边的枝形连盏灯。
范东阳和李弈先后赶到,谢辞也没有废话,直接将前因后果说明白了,“如今大败北戎机会就在眼前,盼二位鼎力襄助。”
他原来想说而为,但范东阳,他换了个词。
范东阳说:“我要考虑一下,才能回复你。”
上一篇:我阿爹是年代文男主对照组
下一篇:靠炼丹我发家致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