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他走进内帐正站在屏风前面,青蓝色的薄绒氅衣披在深黑色的冷硬铠甲之上, 眉目坚毅英俊高大颀长像标枪一样的笔直。
顾莞不禁笑了起来了, 她冲他勾勾手指,她一扑过去, 谢辞一步上前把她接住, 双手稳稳托着她的大腿和臀。
有个下盘稳得不行, 臂力腰力过人的老公,她真的越来越爱这个姿势了。
两人脸对脸,亲了一下, 顾莞笑嘻嘻戳戳他的腰, “要保持住, 以后闲下来了, 也不许松懈喔。”
她凑到谢辞的耳根, “我喜欢。”
谢辞耳根发热,他用力点点头“嗯”, 那必须的。
顾莞嗤嗤笑了起来了,末了, 小声说:“我还得想想, 得怎么堵荀逊呢?”
她侧头靠着他的肩膀和颈侧, 用食指圈住他一点头盔外的碎发,一圈圈在玩,细细碎碎的痒,一点点到他的心。
顾莞稍后就会离营了,因为她抓的不是后勤了,她已经把外头谢家卫和流云卫的事都管起来了。
谢辞很舍不得,心坎缠绵翻腾细细碎碎着,他把脸也伏在她的肩膀上,啊,真的好想快些结束战事,过上一些或许忙碌,但安宁的日子。
到时候,过够了两人世界,再要上一个儿子或女儿,一两个,或者两三个孩子,追着跑着围绕着两人喊爹爹娘亲,他和顾莞手牵手,这种日子真的想想就美好。
不大的内帐里,夕阳映着褐黄帐布橙红橙红的,帐内昏明静谧,两人互相靠着对方,微笑不说话。
一直到张青和谢云端进来晚膳,顾莞才跳下来,两人手牵手出去。
晚饭之后,谢辞送走顾莞,看着她长挑轻盈的身姿没入夜色之中。
谢辞收回视线,仰头活动一下肩臂,看回前方。
深蓝苍穹下深黑浅黑的山丘的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放眼望去平原东北方向的尽头北戎大营。
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
……
在暗自按捺着紧张的大营氛围内等待的二十一天,八月初一,冯坤李弈谢家卫的联手查探,终于传来的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找到了两个足可以证明呼延德对荀逊不过虚情假意的证据。
第一个,是周允文。
这人原来和荀逊一样,都是北戎子。
但他比荀逊的面目还要更类汉人。
这两个人其实能一直这么长久地在大魏活动长驻,发展各种细作,甚至荀逊手下的人到现在都不相信他是北戎子,根本原因他们是长相都像父亲一脉,荀逊还有些许眉目深邃,周允文却是一点都没有的,他完完全全,就长得是个汉人。
但这周允文是北戎子,荀逊却是不知道的。
呼延德的父亲呼延津其实并不得老北戎王喜爱,因为这个儿子生得一副汉人仁德肚肠,简直是个变种,宽和仁厚,对友人对亲人对治下的牧民奴隶皆是如此。
周允文父亲周韫年轻时从过商,在草原遇劫匪重伤垂死被呼延津所救,结识相交。后来多次经过呼延津的属地的乌拉旗,呼延津都保护他送他顺利过境,呼延津仰慕中原文化,一来二去,相交莫逆。
后来周韫和当初最先发现重伤昏迷的他的呼延津的表妹乌仁娜相爱,成亲生子。
原本,周韫是打算生活在关外及北戎交界的这一片区域的,但没想到后来发生一些事,他生父的儿子全部死光,因为种种原因,他这个私生子最终返回周家接了家业。
但周允文在乌拉旗和关外已经长到十几岁,他骨子里就是个北戎人。
他和呼延德私下一直有联系,父亲一死,他顷刻囚禁了原配及其所出的子女,和北戎达成了盟书。
至于和荀逊的八拜之交,也是呼延德的授意下进行的,为的就是防备荀逊上位肃州总督后脱轨转向大魏,后来,也用于润物细无声渗透荀逊手上的人手。
查出来的,当然没有这么仔细,但周韫乃其父私生子,中年才被找回来,以及周韫当年经商,长居关外,他在乌拉旗当年婚礼已经被扒出来了。也就是说,周允文的生母是呼延津的亲表妹,周允文本人和呼延德多年一直有联系的事实已经查出来了。
另外还有一个,太原那边的,不知冯坤的人怎么扒的,居然辗转找到了北戎的另外部族阙根部和突沙坨部的人,都是老女人,一共四个,其中三个是和原昆羽陵部有亲戚关系,另外一个更是昆羽陵的外嫁女。
她们都可以证实,当年呼延德的生母日珠公主和呼延德本人,对荀逊的生母日连公主并没有什么深厚感情。
甚至日连公主的母亲直到日连公主成婚前,都还以女奴身份小心翼翼伺候着昆羽陵族长夫人也即是呼延德祖母。
就连日连公主这个头衔,也是呼延德要用她暂且笼络荀荣弼,才挑出来封的。
北戎是半奴隶的社会,日珠公主昆屠德高高在上,日连公主母女不过是匍匐在地被俯视的人罢了。
何来的姐妹情深?
这些掩埋在多年尘埃中几乎已经不可能被人察觉的蛛丝马迹,终于被成功挖出来了。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返雁回山大营,才花了二十一天的时间。
来得好啊!
荀逊熬过高热没死,谢辞早在收在顾莞飞鸽传书,就命人确定了。
二十一天,足够养伤了,没彻底痊愈,也好了大半,能活动起来了。
谢辞迅速先传信给顾莞,告诉她一切就绪。
然后,他出了大帐,去找荀逍。
荀逍的帐篷不大,他那天把呼延德的亲部近卫足足屠杀了上百人,伤势不轻,近日两军都在休整,谢辞便让他彻底把伤养好再披甲不迟,秦文萱也不肯让他去,于是就一直在养着伤。
难得的一段安宁日子,荀逍却有些消沉。当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盘腿坐在行军床上,微微笑着,专注看着秦文萱忙来忙去给他拿东西,之后坐在床头和他说话,他浅浅笑着,时不时“嗯”的应了一声。
谢辞撩帘进来,两人抬头望过来,谢辞黑铠蓝披,站在帐门口,一扫先前沉肃,他问荀逍:“已经有确切证据了,如果顺利,我们很快就能复仇了,你去吗?”
证据直接给了顾莞那边,顾莞这就北上堵荀逊去了,荀逍去不去?
谢辞特地让顾莞稍等一等,他先问问荀逍。
荀逍霍地站起身:“我去!”
谢辞笑了起来,呼了口气,走到荀逍床前,拥抱荀逍拍了拍他的后背,“莞莞在外面等你,快去吧。”
秦文萱也大喜,飞快跑到最里面的铠甲底下,打开一个包袱,取出一套灰色宽大带兜帽的棉布衣裳。
荀逍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外衣卷起捆绑在大腿上,披上战甲,而后在营内兜了一圈,之后换上普通兵士的布甲,很快出了大营,和顾莞汇合。
山已泛黄,漫漫长道,顾莞驻马在有着一大片蓬松狗尾巴草的山坡后,身后跟着谢云谢海等人。
她笑道:“荀大哥,”她招手,“快走吧!”
……
其实如何堵荀逊,顾莞已经反复琢磨过了。
这人可不好堵啊,但现在,他们的顾忌已经少了一些了。
在拿到了证据北上之后,她使人给冯坤和李弈都传了信,一事不烦二主,直接让他们在建幽制造了一些小小的事故。
荀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如无意外,他接讯之后,会立即动身北上的。
燕南平原往建幽一马平川,都是四通八达的平原,又逢战时,不断百姓的马车担心被战事影响南来北往纷纷不断,要堵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在平原过去以后,就是连绵巍峨的燕山山脉,唯有一条平坦官道是通往建州的。
无风无浪,正常情况,没有人会去翻山越岭,在这里堵荀逊一准没错。
顾莞把谢家卫和流云卫所有人都带上了,一路伪装成北上的百姓商旅车驾,把整个临闾关前一带的大大小小官道野道丛林丘陵山边,所有能布置的地方都把人分散撒出去了。
荀逊来得很快,第二天午后就到了,谢家卫一个小伙子几乎是飞一样狂飙过去:“少夫人主子!荀逊来了,就在东三羊肠道——”
事前顾莞把所有位置都编上编号,并且所有人都背了一个滚瓜烂熟,她和荀逍守在最中央的官道两侧客栈,轻身功夫最好的谢家卫都挑出来用作报讯。
短短千余米,入秋的天气,小伙子飚出了一头细汗,冲进来就嘶声大喊。
这荀逊为了呼延德可真够拼命哈,这伤还没好全呢,一天的时间就赶到临闾关。
不过他很快就兄弟情深不起来了。
二三十人一直待在官道两侧不同的位置,目不转睛盯着官道,顾莞和荀逍霍一声就站起来,顾莞冲下楼,荀逍直接一掠从对面疾射到这边的大院。
荀逍喘息有些重,和顾莞对视一眼,他们一行倏地转身,直接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那边厢,谢海已经率人和荀逊那边交上手了。谢海鲜少出现人前,激战中的荀逊惊疑不定,只是离得远远,他倏地回转头,只见远远褐黄烟色红灰苍的乱林之中,突然出现了十几条激射身影。
荀逊几乎是第一瞬,他就望见的最前方那个灰褐的高瘦身影!
风撩起荀逍的兜帽,露出那他半张状若恶鬼的面庞。
荀逊目眦尽裂,几乎是刹那,他蓦地掉头飞遁而去。
但顾莞这边几乎倾巢而出啊,很快就将人堵住了,堵在一面峭壁之前。
非常好,荀逊给堵住了。
顾莞其实也挺紧张的,毕竟这样堵人,有点大海捞针的意味。
她还琢磨着万一这次失手了,她下回该怎么才能把荀逊逮住才好?
不过还好,不用苦思冥想了。
顾莞露出笑脸,长长呼了一口气。
不独是她,大家都是这样的。
顾莞拍了拍刚才飞攀上坡手上沾的碎石,“啪啪”两声,她心情简直好到飞起,“荀大哥,我们走吧。”
荀逍也扯了一下唇,他跟在顾莞身边,慢慢往前行去。
这是一个不高不低的峭壁,一棵苍松山顶伸了出来,顾莞打量半晌,忽然说:“荀逊,你说这里像不像英烈坡?”
当年,荀逊和荀荣弼伏击谢辞的那个地方,“荀逍”的墓,和侧边那面峭壁。
真是十年风水轮流转啊,到了这里,顾莞也不担心出什么幺蛾子了,微笑嘲了荀逊两句。
荀逊和他身后的五六个心腹呈环形持刀紧绷盯着他们,荀逊喘息着,眼神恶狠狠像狼一样,死死锁住被簇拥着缓缓走过来的顾莞和荀逍。
顾莞微笑:“你别紧张,咱们今天来啊,不是来杀你的,我们是来拯救你的。荀逊,都快三十年了,就活在一个天大谎言里,我想想都替你难受啊。”
荀逊冷笑,不为所动,这难道是来策反他的?真是天大的笑话。
但很快,他就笑出不出来了。
顾莞向来伶牙俐齿,她不以为忤:“唉,你说你母亲昆羽陵部一个女奴,被呼延德当做工具一样用来笼络荀荣弼,日连公主真可怜啊。”
她这次的感叹是真的,日连公主没享受过什么既得利益,天天战战兢兢和母亲一起伺候嫡母,结果就惨成这样,母族没一个把她当回事,嫁的夫婿既厌恶她还是仇人,大概也就过了几年虚假好日子吧。
“呼延德把荀荣弼恨透芯了,你这荀荣弼和个女奴的亲儿子,呼延德真把你当兄弟?你自己觉得合理吗?”
顾莞煽风点火完毕,伸出手来,荀逍从怀中取出一个大的油纸封,顾莞低头打开封口,抬头冲荀逊笑了一下,她担心荀逊不看直接给劈了呢。
顾莞撒开手上的东西,竖起来片刻,双方距离非常近,她顷刻望见荀逊脸色蓦地一变,她笑了下,往荀逊面前一丢,“啪”一声落在他身前的地上。
风很大,呼呼不断翻页。
谁也没有低头望地上的东西,双方一瞬不瞬盯着对方,顾莞微笑,往后挥了挥手,远近所有人环伺的谢家卫和流云卫,慢慢随着顾莞一并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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