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秀木成林
彭城彻底下了, 在谢辞的帅旗插上箭楼后三个时辰, 巷战宣告结束了。
霏霏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硝烟的气息犹在, 焦黑与殷红斑驳处处,沸腾一般的声浪之中, 秦显一身深黑重铠率先快步迎了上来, 杀气腾腾犹存身上颇为狼藉, 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一把掷下长刀,“啪”一声单膝下跪:“少将军!彭城已下——”
秦显已经改称谢辞为主帅很久很久了,但情绪极度激昂之下,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旧称呼脱口而出。
“好!”
谢辞大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扶起秦显,“秦叔,快起来。”
秦显站起,这才发现,他已经目泛泪花,眼眶发红,眼泪哗哗往下淌,又哭又笑。
眼前这个擎天一般的青年将帅,是那样的如日中天,继往开来,他看着眼前的他,感慨动容得无以复加。
秦显、陈晏、苏桢、寇文韶四人,尤其是秦显,从最开始就死活以谢家军自居,固执着追随着他,不顾一切。
谢辞对他们的感情也是极深的,尤其是秦显,他今日才发现,不知不觉,秦显老了不少,这个依然有着膘健体魄的超级战将,鬓边的银丝却添了许多,一哭,鱼尾纹很明显,秦显也快五十岁的人了。
但秦显却很高兴很欣慰,有生之年,他还有余力的时候,竟然能协助谢辞鼎定天下,迈到了最后一步,不负自己,不负昔年他的老将军。
他心里异常地激动,甚至想,即便是将来去了,见了他的老主公,他也有很多话可以说可以炫耀了。
秦显笑着笑着,眼泪稀里哗啦,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但却没人笑他,谢辞身后的张慎黄宗羲贺元等人也不禁笑着目泛泪光。。
谢辞上前一步,重重拥抱秦显,他在秦显的耳边说:“秦叔,这是个新开始,我将来还需要你呢。”
你得好好的。
虎虎生风,一如既往。
将来入主朝廷,谢辞倚仗驱使的,当然他的一干心腹们,不然还有谁?
谢辞担心秦显觉得完成使命,人会一下子变老生病,他从小见过这样的叔伯实在太多了,立马就说了这一句。
秦显果然精神一振,连痛哭笑泪的敛了几分,他立即说:“对!少将军说的是。”
他还不能老,想起日后诸多的事宜,秦显那股心气立即又提回来了。
还早着呢,给他二十年,都不知够不够用。
谢辞抬手,用护掌的黑纱给秦显抹了眼泪,他立即露出了一个笑。
谢辞转身,对身畔的一众心腹道:“诸君亦如是,我与诸君将安享太平,但也将承另一种辛劳重责。”
众将心下激动,“啪啪啪啪”跪伏一地,齐声:“我等必不负主公今日之期盼!”
“起!”
谢辞简短锵声,大家齐齐应道:“是!”
江风一阵一阵的,箭楼之上巨大的赤黑二色的帅旗猎猎而飞。
朝阳越过山岭穿过大地,落在城廓之上,鲜红和玄黑二色在阳光下鲜明夺目,一个斗大的“谢”字铁画银钩,凛风翻飞,又岿然不动。
……
当夜,谢辞下令,大胜的北军在彭城就地休整。
烦嚣琐碎的一天忙碌过去之后,在月色幽幽的晚上,谢辞偷偷钻进顾莞的房间里去了。
他从来没有干过这事的,但在这个大胜过后他令全军放松休整的夜里,他终于允许自己破例一次。
顾莞一见他,噗嗤就笑了,掀起一点被角,让他钻进来。
谢辞脸颊泛红,但也立即就着她掀开的一点口子,钻到她的被窝里去了。
他卸了头盔,但没卸甲,就这么躺在床上,顾莞滚进他怀里,他立即收紧那边的手臂,将她抱紧起来了。
顾莞枕在他的咯吱窝里,坚硬的甲片和他有力的胸膛,帐内黑乎乎的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但她一双忽然抚上他的眉梢和左胸,柔韧的指腹带着温热的体温,她小声说:“别想太多,你瞧秦叔他们,爹和哥哥们肯定也很高兴的。”
谢辞心口一热,又发涩,这个世界上,唯有顾莞才能真正细腻地明白他心中情绪和情感。
白日谢辞步履铿锵,举止若定神态自如,指挥安排有条不紊,从上至下立即有了主心骨贯彻全军。
但谢辞怎么可能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呢?
时至今日,再回首去望,昔日卢信义等人不过贪恋沉沦。昔日困惑荒凉的,谢辞蹚过荆棘之后,已经自然而然有了答案。
他与这些人最大的区别,大约便是大道直行去改变,翻天覆地,虽死无悔。
过去种种生死经历,最终成为成长线上一个烙印,当时动魄惊心,但回首再看,心绪平静。
但总有谢辞平静不了的。
种种过去回望到最后,无法避免的,忆起了他已去逝多时的父兄。
千夫所指,千万人俱往矣,却愧对妻儿。
谢辞已经理解并认同了他们的选择,并且自己也无悔投身于此,他确实对父兄的牺牲已释然,但却不代表情感也一并流逝。
不郁忿,不压抑,但他们鲜活地存在着他的记忆之中,从来未褪色。
在这个获得大胜的夜晚,他很难的,不会不想起他们。
他熬过了黑暗长夜,将要踏进晨曦。
想起了无声倒在黎明前的他们,心潮起伏,怅然又难过。
顾莞轻拍了拍他的心口,把脸贴在他的左胸,无声陪伴他,谢辞笑了下:“没事,就是有点惆怅。”
他深呼吸一口气:“明早就没事了。”
一晚上,足够他恢复心情了。
……
北军大部队在彭城休整了一个月。
期间,谢辞初步肃清了江南世家,同时命秦显和张慎吕亮率军赴荆南,把朱氏残存的势力清理干净。
至此,江南、荆南,初步平定。
四月,谢辞率大军西去,兵锋指向西南。
罗氏叔侄已经授首,二十余万荆南军已经被谢辞提前解决了,这月余归降北军的西南将尉在得到谢辞的允许之后,书信往西南来回不断。
最终,北军抵达西南重关剑阁关,西南坚持仅仅一天,开关投降,迎谢辞大军入关。
五月中旬,谢辞率军穿汉中抵陇南,把陕地大大小小的自立的豪强和匪寨都扫干净了。
至此,天下初平。
当年七月,与张元让通信之后,谢辞率大军越太行,南下渡黄河,兵锋百万,抵汜水关前。
张元让开启关门,迎谢辞大军入关。
……
入关的当天,已经入秋,茅草的长尖初初泛黄,蓬松的狗尾巴草浪在秋风一阵阵起伏。
谢辞并他麾下大军一直都是高歌凯进,荡清南北的,只是到了关中京畿之后,却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
包括谢辞身后的秦显黄宗羲等大小将领,难免有些沉默的不自在,毕竟在外头他们驱北戎定天下,是正义之师。
只是来到京畿和中都,却有些正义不起来了。
毕竟,大魏朝廷还在,他们都是大魏之臣。
大军进关,再多自己明白的正义,那也是篡朝。
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只不过,谢辞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京畿百姓和他们想象中的反应有点不一样。
离得远远,就见到攒动的人头,乌泱泱的望不见尽头,搞到京兆府都不得不派出衙役来维持秩序了。
大军沉默开进的声动,军威赫赫,无声而井然肃杀,当那深黑色的铁甲乌泱泱出现在视线尽头,骚动立即起来了,欢呼声如潮水,一浪一浪蔓延开去,沸腾了一般。
张元让肯定不可能安排什么迎接的,但京畿的百姓,竟自发夹道相迎。距离中都东城门还有将近一百里的地,已经人满为患,宽敞的官道留出来,两边黑压压都是人,甚至房顶树梢都爬满了。
“这……”
谢辞一时之间,都惊讶了。
这时候,有妇女骑着驽马奔跑上来,离得远远,被谢辞护军稍稍拦了一下,但很快谢辞令放行。
那是个青年女子,容颜姣美,但青蓝布巾缠头,已染上了市井的气息,她笑着,笑着笑着激动落泪,快马上到前来,翻身而下,小心翼翼展开怀里抱着这一幅红底金字的两尺宽一丈的布帛横幅。
四个大字,“赤金英雄”!
金灿灿的,这些绣字的金线,全部都是用的足赤真金金线,是她们姐妹凑的银钱,绣工最好的姐妹昼夜不断绣了足足几个月,自彭城大捷传回伊始就开始裁剪制作,近日堪堪完工的。
这个女子,正是谢辞大败驱逐北戎大军,自北地十七城解救回来的中都被掳女子的代表。
她把锦帛匾额献给谢辞之后,跪下来,双膝着地,郑重端正地,深深叩了三个响头。
她泪盈于睫:“谢谢您救了我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们姐妹在家中供奉了长生牌位,盼您一生顺遂安乐!”
眼前这个,神祇一般的黑甲男子。
现场很多和她一起来的姐妹,当场泪流满面,纷纷伏跪遥遥叩首。
嗡一声,整个官道的所有百姓,一时黯伤又动容了起来。
谢辞一时之间,眼眶都发热,他亲自翻身下马,要将女子扶起,但女子不用,她起身深深一福,拉着马缰小跑去了。
京畿的百姓,对谢辞接受度其实非常高,因为关中是遭遇过外寇屠戮肆虐的地方,先前谢辞等人担心的情况,根本没有出现。
谢辞是驱逐北戎平定天下的大英雄。
哪怕思想确实迂腐的文士,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崇拜,敬仰,谢辞人未到,民间的议论声已经沸腾起来了。
大军的磅礴气势,让人心动神往。
欢声如海潮一般,不少原来只是来凑热闹的人也感染了这个情绪,变得雀跃期待了起来。
谢辞深呼吸一口气,翻身上马。
他回头望了顾莞一眼,顾莞眉眼弯弯,她掌着情报部门,显然她是知道的,但她给他们一个惊喜。
谢辞笑了一下,回过头来,肃了肃容,率大军缓缓进城。
……
当天,除去皇城以外,南衙北衙禁军无声退了下去,北军接掌了中都城防。
但谢辞的惊喜,却不止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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