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黛
容与没阻,痛快松了手。
周妩稍稍平复,轻咳一声,再次问道:“那你现在,可否已有合适的?择选人选?”
容与也平了气,摇头回:“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们要找便要找一个用得最趁手的?。”
“可是要怎样确认对方趁不趁手?”
“有弱点,有需求,便会为?利益而?从,且不能过于贪婪,那是人性之弊,我们要寻的?是穷且志坚之人。”
周妩思吟:“这?样的?,怕是不好找。”
“试试看。”
两人有了计划,很?快付诸于行动。
随州府衙在职二十三官吏,排除五位与上级官员有连带亲属关系,还有十位商贾之家出?身,并不穷技于财,这?些排除,只剩下八位,他?们依次进行打听,主要关注其人家境、脾性,以及家庭成员关系网,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将目标定在一位名叫关成的?三等衙吏身上。
此人家境贫寒,为?人正直,目前二十有五仍未娶妻,家中无?父,只有一个常年卧病在榻的?老母亲。
听人说,在一月前屹王追绞光明教教徒时,他?们这?两口贫寡之家还无?辜遭受了殃及,当时场面极度混乱,慌忙四处逃窜的?教徒像无?头苍蝇一样遁入附近民巷,随机选择破门而?入,桎梏平民为?质。
而?关成的?母亲就是不幸者之一,她被教徒匕首抵颈,一番折磨,虽然最后被平安救出?,得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可是病情却也因遭受过度惊吓而?急转直下,最近一段时日只能依靠名贵药材续命,可是以关成的?寥寥俸禄,这?项用药开支,根本就是一个填不满的?窟窿。
周妩对这?户人家的?境遇深感同情,他?们是有利用之意,但情报交换条件除去钱银,她还打算匿名从京城寻来名医为?其母亲医诊,如此,即便他?为?官清廉,应也不会拒绝这?个难能可遇的?救治母亲的?机会。
事实?证明,关成的?确孝悌,经过一番游说,再显诚意提前付以他?银两,保证其母后续用药如常,他?经过一番挣扎,最后终是答应为?他?们做事,每日详细汇禀周崇礼大人的?具体?行迹。
有他?助力,周妩终于不再觉得行事被动。
后面三日,周崇礼的?行踪尽数落入周妩的?眼目,她很?快察觉,兄长?的?行踪轨迹有一处明显重合,几乎每日他?都会特意到往,并且在内停留一两个时辰。
此地便是随州大牢。
只是关成品阶不够,跟行不到牢狱最里,无?从具体?探知?周大人究竟在里审问何人,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可传给周妩的?消息依旧几分模糊。
周妩知?关成已经尽力,并未苛责,只叫他?继续盯住周崇礼,若他?有任何行动随时汇报。
她沉下心来,开始仔细整合这?段时日得到的?全部线索——女子,匕首,随州,监牢。
同一桩疑案,四处表面看去没有任何内在联系的?关键点,周妩思绪杂乱,一时梳理不清。
事情似乎陷入僵持,她向容与问询:“容与哥哥,关成传不来更?有用的?消息,你有没有别?的?办法?”
容与摇头,第一次没有在她面前展现无?所不能的?能力。
周妩叹气。
容与认真道:“再等等看。若只在牢狱便能将问题全部解决干脆,你兄长?又何必继续在随州逗留,想是早就迫不急回京向皇帝复命了。”
此话是不假,只是周妩依旧忧心不减,可除了继续等下去以外,两人并无?更?好的?办法。
但容与的?关注点找的?很?准,周崇礼不仅继续逗留多日,甚至一连十天?,他?的?探案范围依旧只限于牢狱,于是容与几乎可以确认,真正遇阻的?其实?不是他?们,而?是身处探案最前的?周崇礼。
而?他?的?线索,已经断在了牢狱内。
第十一天?,蛰存多日的?关成终于再次为?周妩带来消息,言说周大人午时从牢狱出?来后,带人直奔城郊的?云归书院。
骤然闻此耳熟的?地点,周妩望向容与,两人面面相觑。
关成说,周崇礼此番并未捉拿什么人,只命书院闭门半日,并且未叫人随从,他?单独审问。
容与率先问道:“审问?审问谁,书院老板,还是……”
这?一趟外出?有关成参与,他?立刻如实?回复:“不是,周大人审问的?是书院老板的?娘子,姓程。”
姓程,程归。
前后联系在一起,容与很?快将先前未想明白的?谜团梳理清晰。
关成离开。
周妩见容与神色便知?他?想到什么,于是急忙开口:“容与哥哥,程归师傅怎么会涉及到此案中,难不成她这?样黔首百姓也会与行刺圣上有牵扯。”
容与思吟:“不一定。”
周妩屏气,听他?继续说明。
他?问道:“阿妩还记不记得,程归言说自己?手伤的?缘由??”
周妩点头:“记得的?。她说自己?手腕上原本就有旧疾,而?在前不久,她又接了特殊的?客单,客人要求她在一日之内,完成十多个相同印纹,她因此积劳成损,旧疾加重,而?致短期之内再动不了手。”
容与摸摸她的?头以示鼓励,“记性不错,就是这?样,十多个相同的?纹印,阿妩不觉得这?些“客人”要求奇怪?”
被他?一提,周妩也立刻想起诸多细节,她开口:“的?确如此,我当时便下意识想,这?些人批纹相同印记,莫不是什么江湖门派弟子之需,就像青玄门的?青鸟印……”
说到这?儿,她想到什么,不由?惋惜一叹,“程归师傅健谈,我当时应与她打听一番,那些人纹印的?究竟是何形状,这?样一来,我们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不用打听了。”
容与心中显然已经有了答案,他?耐心引导周妩,“随州大狱,除了关押作奸犯科之徒外,还囚着另外一类人。”
周妩不知?这?些,忙问:“什么人?”
容与为?其解惑:“光明教教徒。”
武林之中,除少数门派信仰图腾,强制门中弟子纹印外,大燕之内还有另外一个组织,同样有纹印习惯,那便是关涉前朝势力,企图寻机复辟的?光明教。
其印,为?雄踞的?鹰隼。
周妩不由?怔了怔,同时想到屹王回京时,素素曾无?意间向她提起,屹王从边域凯旋而?归,本应与梁岩一同时间返京,却因临时被圣上调遣随州,负责剿灭流窜当地的?光明教徒,这?才推迟入京时间。
可是,屹王殿下回京后已禀明陛下,教徒清缴完毕,随州再无?余祟。
若是如此,那日前在云归书院露面的?一群人,又是何处来的?教徒?
正陷入纠结之中,容与适时牵住她的?手,止住她越陷越深,同时为?她传输力量。
“事情似乎变得更?复杂了。”
周妩声音闷闷:“原本就是复杂的?。”
不然,周家又岂会轻易陷落,盘根多年,却被一双大手拔根而?起,成为?权力交替时最可悲的?牺牲品。
察觉到她指尖在轻颤,容与握得更?加用力,用温热包裹住她的?潮凉。
“无?论?有多复杂,也无?谓前面是荆丛还是泥泽,若无?路,我为?你辟出?一条。”
他?开口,郑重其事,一字有如千钧重。
第39章
当年, 丞相府没落之际,她并不在京城内,而是身处远郊, 即便出事后她拼命探问情况,百般打?听?细节,可沈牧的刻意避之不见, 强制封锁院落,叫她与身困囹圄无异,算是彻底与外界失了联系。
她当时心凉大半, 不解沈牧为何前两日还对自己体贴周到, 用心细致,只转眼,他便像变了个人一半,冷漠的叫人觉得陌生。
那之后,他再没有现身过城郊独院,甚至毫不留情地直接与她断却联系,且相断彻底。
从此以后, 两人再未见过面。
回想最后一次接触,他们其实?并未起什么争执,亦或是不欢而散、歇斯底里, 恰恰相反, 他最后一次来见她时, 目光柔情生动,甚至主动提议为她描眉, 只是那时候两人还处于止乎礼的阶段, 周妩端持着名门闺秀的矜礼,有所顾虑, 故而并未允许他的亲昵。
沈牧则放下?拿黛粉的手,略微苦笑,与她作别。
而后来她才知晓,那一天,便是二人此世真正?意义上的诀离。
周妩当他是抛弃,是背叛,且对他怨恨至极,只是大概因?为两人的情义本就不深,她那份郁懑心结,在上青淮山和容与哥哥朝夕相处间,很快便慢慢消弭。
她渐忘了沈牧,同时更认定,沈牧亦早忘却了她,新皇登位,他这样懂得审时度势之人,不知在权衡利弊之下?,又拜倒在哪家贵女?的华裙下?,但?想来,他心机算尽,过得一定不会差。
过往云烟不值再忆,周妩回想,也只是为了能从记忆深处,寻得更多?关于周家被圣上定罪的详细细节。
她获取信息有限,更多?都为道听?途说,只知太子殿下?意欲谋反,圣上拿到确凿证据,勃然大怒,而父兄便是因?被打?成太子党羽,才遭罢黜,连坐家族。
太子被废,东宫被封。
同一天,周府同样被禁军围困,不久后父亲流放,兄长亦被贬遣于凉州荒僻处,此生远离朝政中心,建功立业之心只得难酬。
如果不是青淮山及时伸来援手,暗中帮扶,不仅兄长在凉州蛮荒之地寸步难行,父亲的一条命更是难保,至于她,身份一朝从云端跌坠泥潭,若非容与哥哥坚持将?她带走,在那样的混乱局面之下?,为保父兄安然,她走投无路下?说不定真的会选择委身强权,如果对方能帮应,她怕真是别无选择。
万幸的是,在她临渊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
不陷深渊,她陷进的是一个柔温的怀抱。
容与见她沉思太久,伸手过去,在她面前打?了一个响指,问道:“有想通什么吗?”
周妩回神,也如实?向?他告知:“只是在想,光明教会不会与太子殿下?有暗中关联。”
“太子?”
容与意外周妩会在这种时候提及萧珩,上次见面,几言接触,他只觉此人心思直,无城府,相对朝堂之事,他更关注好奇的居然是些?武林逸闻,那份热衷表现,倒不像为刻意伪装。
“为何会突然想到他。”
周妩当然解释不出理由,总不能说自己?开了天眼,早已知晓此事过后,首当其冲的便是东宫。
见她不说话?,容与开了口:“若真要与京城关联,我们首先想到的该是屹王,随州对他来说不算陌生地界,当初他用时一月,负责清剿四处隐匿的教徒,但?最后究竟是不是真的倾灭彻底,犹未可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当下?随州城内,绝对隐埋着他的眼线。”
闻言,周妩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她试探地问:“莫不是屹王殿下?与我们一样,一直派人在暗中窥伺府衙,正?盯着兄长的一举一动?”
容与不答反问:“你说,什么人会这么关注事态进展?”
周妩心头一凛,谨慎道出:“受害者,或者……加害人?”
容与看着她,周妩却蹙起眉头直摇头,“这不可能,屹王殿下?怎么可能牵扯前朝余孽,意欲刺杀陛下?……这可是谋反的重罪。”
说完,她愣住。
谋反,这不就是当初皇帝定给太子殿下?的罪名?
最初得知这消息,她亦错愕,太子殿下?素来待人温润随和,绝不像能做出欺君弑父这样残厉之事的人,但?是屹王,冷酷阴鸷手段狠辣,他又会不会顾及兄弟之情,父子之爱呢?
两人沉默对视一眼,周妩勉强持以冷静:“看来,我兄长已卷进一场阴谋中,难以轻易抽身了。”
容与:“阿妩准备怎么做。”
即便她已有猜测,屹王当初是使用不正?手段才得以上位,但?她对皇权更迭如何并不在意,更不愿冒然介入。
还是那句话?,仁慈之君与狠厉之王,谁在位之时更能为百姓带来福祉,千百年来都没有一个定论。
说她懦弱也好,自私也罢,她一直以来努力想改变的,唯独周家人的命运。
至于其他,她无力更改,更不觉改变会使现状变得更好。
她认真回:“屹王想做什么与我们无关,我们要做的,是暗中成为兄长的绊脚石,此番他决不能成事,若兄长很快拿到所谓京城势力关联光明教的有力证据,返京复命,离开随州,那我们恐怕真的再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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