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黛
能得‘未来君主’的万金一诺,安乐几十年,对光明?教众来说?,即便?行事百般风险,他们应也甘愿经?冒。
容与敛目,继续套问:“屹王殿下既给了诺,你们又?是如何付诸于行动?”
良贾继续说?:“为完成此约,光明?教诚意献出教徒,她们偷偷潜入京城,与屹王府的人私联谋划。因殿下的暗中操作,她们顺利替换伶人身份,最?后成为贵妃娘娘族中亲侄女赵小姐的伴舞,以此伪装,顺利进入到皇宫寿宴内殿之中……”
后面的事,容与已?从阿妩口中得知详情。
因刺客未得一击即中,最?终寡不敌众,被?御林军总领事赵腾冲生擒拿下,而这三人被?擒后,却立刻吞毒自尽,未留下活口与片言。
“因为你们的人在京失了手,所以屹王翻脸,不念旧诺,你们这才?怨愤生恨,主动向我告发揭露?”
闻言,良贾面容立刻愤慨,“不仅仅如此,屹王心狠手辣,为顾全自己,得皇帝信任,他竟欲彻底与我们切割干净,将我们全部灭口清除!如今,左护法已?被?他用计害死,尸首不见?踪影,右护法又?被?困束牢中,失了行动自由,随时面临被?杀害的风险,如此境地之下,我们别无办法,只能投诚以保全性命,眼下,护法将我的隐秘藏身位置如实?告知大人,便?是最?后的求救信号啊!”
“周大人,小人知晓你受任于圣上,此次下至随州,定当明?察秋毫,秉公办案,即便?此事关涉皇子,非同一般,以你正?直之心,奉公之义,也一定不会包庇罪责,纵容谋逆!”
他声?声?恳切,仿佛把面前之人当作了救世主。
容与和他平静相视,面容未变,心头更?未起什么波澜。
但他想,如果是周崇礼在此,面对声?声?怨诉与祈求,他心绪一定不可抑地直起波涌,甚至恨不能立刻回?京面圣,将隐情直达天听。
皇子谋逆,江山不稳,任一忠臣良将闻之皆无法无动于衷,而且显而易见?的是,良贾方才?缜密言辞,定是提前做过准备的,他一字一句,每个字眼,皆用力刺在忠臣之心脯。
可是,此刻现在站在良贾面前的,是容与,并非真的周崇礼。
或许大公无私的周大人会急于惩恶,但容与却平静作思,只想当下身陷囹圄的光明?教右护法贺筑引周崇礼知闻此信,除了自救之心,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他思吟着,未表态,良贾却等不及一般,委婉催促,“周大人,若你是顾虑空口无凭,我这里有物证在,你可带去一同进京禀圣。”
容与:“何物?”
“屹王殿下下命时的亲笔手书,若非此书被?藏,屹王殿下有所顾忌,护法怕是身死牢狱,早就没命。”
“信在哪?”
“这儿。”
他伸手掏向怀里,紧张兮兮的模样,将信纸递过来后又?叮嘱再加一言,“拿到物证,未免夜长梦多,还?望大人早日启程进京面圣。”
容与展信,粗略扫过一眼,之后收回?,又?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承诺说?:“此事,你放心。”
良贾眼神一亮正?要道谢,容与淡然一笑,用力一掌狠狠劈在他的后颈位置,在良贾瞠目满满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容与面无表情地把信撕毁,而后转身离开。
……
回?程路上,容与驾马,周妩没坐车厢内,而是在前辕挨在他身旁。
为保险起见?,方才?容与和良贾对话之时,周妩全程躲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后,她掩着身,不露面,却将两人的完整对话听得声?声?真切。
果然和她猜测不错,贺筑投诚,良贾告发,整件事前后连贯下来,分?明?是外?力引着兄长置身漩涡之中,她可以确定,若今日不是他们冒名对上良贾,真若是兄长临此,他势必会毫不犹豫地担起责任,接过物证,疾驰返京,将矛头指向屹王,再交由圣上公正?裁决。
在前世,兄长是否也是经?此而得罪了未来皇帝?
不久后新主登位,提前站队的朝野官员大批因此得以晋升,官运亨达,而彼时,一心清正?的兄长已?被?贬黜刑部官职,逐走荒僻凉域,于苦寒蛮地寸步为艰地熬着。
经?此,阻住兄长与良贾的见?面机会,前世原轨一定会发生偏离,那些可预见?的凶险之事,一定不会发生。
这是周妩所愿所盼,故而不管再艰再险,都值得做。
“容与哥哥,将良贾打晕丢在那会不会不安全,万一他醒来之后,再想方设法去随州城府衙门口求见?兄长,这该如何是好?”
“没了物证,良贾拿什么取信你兄长?三寸不烂之舌,还?是慷慨激昂的字字血泪?没用了,或许昨天是有用,但经?此一夜,你兄长入林扑了空,又?倒霉地淋了雨,此刻他心中正?气愤郁郁,恨然只觉自己被?光明?教的人一番耍弄,他正?想给人教训,寻找一个发泄口,若此时偏巧再有人冒然现身想与他‘推心置腹’‘诚意举证’,他又?能动容几分??信任几言?”
周妩惊讶于容与哥哥对自己兄长的了解程度,她佩服地点点头,坦言开口:“兄长对大燕忠心,岂能容忍祸乱国基之事发生,他是有冲动之时,但更?多时候,他对外?人惯持疑心,眼下兄长自认受过一次欺骗,他自会心生防范,有所提警。”
“不仅如此,良贾开始为向‘我’表诚,不惜言语污教,当场引得一众教徒不满,我走时,那些人就在附近,良贾被?打晕,想来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总之,他一时半会儿兴不起风浪。”
周妩目视路前,眼看随州城楼门越来越近。
她轻声?语道:“但愿如此。”
……
贺筑在牢狱内百思不得其解,更?觉煎熬备至,自以为说?出光明?教在城外?的隐秘据点,再叫良贾露面言辞一番恳切,便?可立刻获得周崇礼的信任。
却不想晚间,周崇礼被?雨淋个半透,一派气势汹汹隐怒模样,冲进牢狱质问他有没有作弄尽兴,贺筑满腔困疑,面对周崇礼的盛怒,大气不敢出,更?不知疏错究竟出在何处?
他苦思冥想,先是怀疑良贾是否没有按照计划传话,之后又?琢磨,自己会不会因为被?困牢狱太久,所以将良贾随机转移的据所记错了,才?致百密一疏……
最?后,他只得挽救出言:“大人误会,罪人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的欺瞒!”
可周崇礼再不像从前那般好说?话,他眉眼冰冷,声?声?冷厉。
“在这牢狱之内,日日有饭菜伺候,无审无罚,护法大人这日子,到底是过于惬意舒适。”
在其不解怔茫的目光中,周崇礼话锋一转,直接不留情地沉声?下令,“从今天起,此间牢房每日饭食只留一餐,粗粮剩食足矣,尔等狱吏,记得对其好生关照。”
这话深意十足,不厉而显威。
狱吏纷纷应道:“是!”
贺筑听后,不甘心地踉跄站起身,而后直扑过去,用力拍打铁栏,扬声?高呼:“周大人请留步!罪人,罪人还?有话想说?,事关社稷安宁,大人一定要听啊……”
这时候,他再不惦记什么投名状,什么借良贾献诚,只想干脆直接地挽留周崇礼,不管任何法子都行,他姿态如何做低亦都可以。
可周崇礼转身,大步流星离开,满面不耐。
显然,他再不肯给机会。
……
回?到客栈,周妩洗澡梳洗,换了新裙,收拾完毕后没再耽搁,她立刻和容与出发去了衙署。
那日,他们已?经?与嫂嫂秦云敷见?过面,行迹瞒不住,尤其他们也曾去往亳山的事,兄长一定已?经?知晓。
经?人通禀,两人进入顺利,进了内间,见?兄长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公文,而嫂嫂正?静立桌旁,沏着四人的茶水。
见?他们进来,秦云敷笑着招呼入座,周妩坐下,同时有些下意识的忐忑,她实?在不擅在兄长面前说?谎,但好在,容与哥哥全程拉握着她的手,带给她安心与坚定。
“阿兄,昨日我与容与哥哥上亳山寻你去了,不想中途被?大雨阻住,当时雨势太大,冒雨而行实?在狼狈,于是我们只好弃了上亳山的打算,暂时寻着附近的村落避雨,之后雨越下越大,将近下了整宿,我们无奈在村民家中借宿一晚。”
周崇礼沉默半响,目光从周妩身上移开,又?看向容与。
“大燕地大物博,风景名胜更?数不胜数,你们新婚之游为何偏偏择选随州?”
周妩被?他这样质问的语气弄得手指蜷紧,可她却不敢出声?,生怕一言一字在兄长面前露了馅。
好在容与在旁,及时替她解了围。
容与看向周崇礼,笑容和温,语调平平开口:“我的确提议了其他许多地方,可阿妩知你在随州,谁也拦不住她一颗思念兄长之心。”
周崇礼眼皮撩动,视线重新移向了自己小妹,安静片刻,他似叹了口气。
“将头垂那么低做什么?一月不见?,你倒是怕了我。”
第46章
“说说, 这封寄给你嫂嫂的信到底怎么回事,你在青淮山上,是有通天的本事才知道我在随州积劳, 卧榻不起了?”
周崇礼面无表情得将一封信笺拍在木桌上,声响不小?,引人侧目, 而?周妩不用?看也知?道,这封信定是她当初寄往京城的亲笔,也是她言慌的证据。
周妩目光悄悄收回来, 瘪瘪嘴, 倒没显慌,她镇定启齿道:“我怎会不了解你,一遇公事,必定摆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架势,我知?晓此次案情紧急,猜知?你到随州多日,定然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若不是我灵机一动,想着给嫂嫂传信,叫她亲自过来管顾你, 兄长现在指不定如何憔悴。”
“憔悴?”周崇礼险些要被气?笑, 觑眼望着她, “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操心?”
秦云敷闻言立刻走过去推了推他肩膀, 像是不满他对阿妩语气?如此不温柔, “怎么这么讲话,若不是阿妩来信, 我赶来不及时的话,你胃痛何?人来顾?”
“总会有人管。”
周崇礼言语所指,自然是随州城内的本地医士,总之小?病小?痛死不了,对他来说便不算大事,不足挂心。
可他此话一落,秦云敷在旁轻轻抿了下唇,像是揣摩意味,半响后,她再次幽幽开?口道:“夫君在此还有何?人管顾,若是另有她人,我也该回程看顾父亲,以?尽孝心,总之夫君身边原本就?不需要我。”
“……我岂是这个意思?”周崇礼蹙眉,严肃回。
周妩不动声色地刻意侧目过去,明显看戏的架势,她在看戏,而?容与在后看她。
秦云敷目光不移,偏也不语。
对峙之间,周崇礼烦躁不已。
默了半响,他喟叹一声,到底妥协地低首牵握住她的雪白细腕,忍不住缓下语气?告了饶,“好了,我身边有没有人,你还不知??阿妩传信的事我不再追究,你到我身边来,我怎会不欣悦。”
秦云敷依旧闷声不表态,冷冷的不肯回握他的手。
周崇礼则上赶着和她十指紧扣,讨好揉捏,哄人意味十足,很?快,周崇礼察觉到小?妹他们的目光好奇移转过来,于是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才松放了手。
他眼神向后示意,像是提醒,秦云敷嗔瞪他一眼,不语,转身走向周妩。
“阿妩,你不用?怕他,你们新婚之行想去哪里?游历都好,随州又不是专属某人的地盘,再说,哪有人被亲人挂念还甩脸色的,咱们不理他。”
周妩都不敢去看兄长的脸色,只好压下声,“嫂嫂,那我陪你在这儿多带几日?”
“如此正好。”她笑着拍拍周妩的手,再回身,眼神淡淡扫过周崇礼,无波无澜的,“有我在,这里?没人能?给你气?受。”
周崇礼哑然,这回再没话说。
……
之后两日,随州衙府无事发生?,还算安宁。
只是周崇礼久久寻不到案件突破点,心头难免焦躁郁郁,眼下线索从京城追查到随州,那些怜人身上的纹印显然就?是出自光明教,可是待他将?怜人画像混淆打乱,再叫狱内的同教教徒当场辨认,却发现他们并不能?识人。
尤其,那些纹印犹新,他的知?觉隐隐怀疑着这群伪装成伶人的刺客,其身份究竟有没有蹊跷。
他正苦思,书房房门忽的被人从外打开?。
这个时候敢直接推门而?入,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周崇礼不用?抬眼也知?道来人是谁。
秦云敷托盘带着药碗缓步走近,她的脚步声分?明不轻,可对方却仿若未闻一般,只垂目认真审阅公文案牍,眼皮动都未动,直至她将?瓷碗重重落到案面上,脆啷一声响,这才引得周崇礼偏了下眼。
“先把药喝了。”
周崇礼接过,未饮,只用?不辨喜怒的口吻问道:“你日日都往阿妩住的客栈跑,可玩得欢喜?”
“阿妩自然是有趣的,容公子也不像从前认知?的那般闷闷孤僻,难以?接触,你日理万机连和我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我自然要给自己寻个乐,不然整日憋在房间里?,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周崇礼抿了下唇,抬手端起药碗,仰头喝了个精光。
秦云敷一怔,立刻把提前备好的蜜饯袋从袖中拿出,她打开?布袋,从里?面挑拿出一块乌梅果脯,亲手喂给他吃。
同时提醒道:“怎么不慢些喝,小?心再呛到。”
周崇礼眉头紧着,“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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