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森的爱
“下次祭祖的时候,为父绝不会忽略湘儿你的功劳的。哎,其实为父早就对你祖父和大伯父讲过,咱们沈家将来如何,还得靠湘儿你来支撑。别看你只是个女娃娃,可绝对会比任何一个男娃娃厉害的,因为从小就很会说话哄人开心,还非常机灵懂事。看,最近发生的事情不就是极好的证明吗?”
裴湘觉得沈启堂的这番话没毛病,并且还夸奖得相当诚恳真实克制,因为她本人确实是非常不错的。
然而,哪怕被称赞了,她还是不得不指出一个被沈启堂忽略的关键细节。
“父亲,你忘了吗?我很快就不姓沈了,而且你已经亲口承认过,我是曹家的孩子了。所以,我还怎么给沈家支撑门楣呀?下次祭祖的时候,你该怎么对老祖宗们的在天之灵交代这件事呢?不担心他们给你托梦吗?”
沈启堂:……就你长嘴会说话!
裴湘:不然哩?
父女二人嘀嘀咕咕地你怼我一句我气你一句地走完了长长的山路,终于在天色将晚之际赶到了坐落于山脚下的莲花镇内。
马车一停,裴湘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然后直接冲进了客栈之内……
“母亲!”裴湘一头冲进王婉的怀中,笑得甜蜜又灿烂。
迎出来的王婉先是一惊,旋即喜出望外地一把搂住女儿。
“湘儿……”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王婉心中有千言万语,可甫一开口,她又泣不成声,只能不断地呢喃着“湘儿”这个名字。
“娘,你都瘦了……”裴湘用小胖手轻轻摸着王婉的后背,有些心疼地说道,“瘦了好多……我给你带好吃的了,都可好吃了,咱们好好补一补。”
“湘儿……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是聪明懂事的湘儿。”裴湘在王婉的怀抱里轻轻挣了挣,示意王婉松开一些,好看清楚她的模样,“娘,你看,真的是湘儿,你看湘儿是不是也想你想瘦了?”
泪眼朦胧的王婉贪恋地瞧了好一会儿女儿稚嫩的笑脸,终于哽咽着颔首说道:
“是湘儿,真是我的湘儿……来,让母亲看看你,离家这么久,娘的湘儿肯定吃了不少苦,都变、变……”
话未说完,王婉又忍不住哽咽了几声。
倒是一旁同样红了眼眶的沈启堂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于是非常热心地替妻子把话补充完了。
“婉娘,你是不是想说,咱闺女的脸变得比之前还圆润了?”
王婉:……就你长了一张嘴会叭叭!没看我都没把话说完吗?
有了沈启堂的打岔,王婉的激动情绪稍稍有所平复。随后,她就注意到房门此时正完全敞开着,并且有不少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外面。
这些人看起来并非是来看热闹的其他租客,倒是有些像大户人家训练有素的护卫随从。
“这是?”王婉第一反应是看向怀中的女儿,并目露询问之色。
裴湘见母亲还是觉得自己最靠谱,不禁得意地瞧了沈启堂一眼,然后才拉着王婉为她介绍外面那些静立等候之人的身份,同时简单解释了几句她在菩提寺内的一些情况……
一阵忙碌之后,沈家一家三口终于有了安静谈话的空间与时间。
房门一关,王婉就又忍不住抱着平安归来的亲生女儿流下了眼泪。
她就从来没有相信过丈夫沈启堂的那些鬼话!
就像裴湘一开始质疑的那样,王婉同样了解枕边人的脾气性格。倘若湘儿不是他亲生骨肉,沈启堂这几年绝对做不到如此真心实意地疼爱这个孩子的。
“这么说,娘你其实一直都知道真相呀?”
裴湘一边乖巧地用小手绢给王婉擦拭泪痕,一边赞同地点头道:
“我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和你想得一样,就是我爹他那么抠搜小气,肯定舍不得给别人的孩子花费他自己的私房钱的。其实,我忍不住有些怀疑,倘若当初竹篮里的孩子活下来了,我爹有可能,不,是很可能并不会自己养,而是会想方设法让大伯父和大伯母收养了。这样一来,他就能省下一份支出开销了。”
裴湘就是这么随口一猜测,没想到却让坐在斜对面的沈启堂瞬间僵住了表情。当初,他以为篮子中的婴孩儿还活着的时候,可不就是打算让兄嫂沈复夫妇抚养吗?
“咳,原来婉娘你一直坚信湘儿是咱们的亲闺女。”沈启堂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已经相信了。嗯,你那时候对我又掐又挠,咳咳,不是,你那时候伤心欲绝,才不小心失手伤了我。我见你那样难过,食不下咽夜不安眠,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没忍住,打算把真相告诉你,可又担心、担心……”
“妾身都知道的,夫君。你担心妾身骤然得知真相后会掩饰不住情绪变化,会让一些暗中观察之人察觉到端倪。”
王婉打断了沈启堂的解释,温声道:
“夫君,妾身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埋怨过你。那时候的情形,我们都迫不得已。虽然后来是湘儿自己偷偷逃跑的,又遇到了两位皇阿哥,才彻底得救。可在那之前,我们谁也不敢赌……就只能做出那般的取舍了。”
说到这里,王婉起身走到沈启堂面前,她先是目露关切地望了片刻丈夫脸上的伤痕淤青,随后福身行礼道:
“夫君,婉娘之前为了骗过曹家人,多有得罪,还望夫君海涵。”
沈启堂连忙一把扶住近日消瘦了许多的妻子,同样语带歉意地说道:
“婉娘,是为夫该和你赔个不是。其实是我之前想差了,我一直担心你心地单纯容易被套话,不能骗过某些刻意试探之辈,于是就连你一起瞒着了。还有湘儿,我也没打算告诉她的。咳,我本来打算独自一人守着这个秘密,然后一辈子都不说出口的。未曾想、未曾想你们母女两个,唉,我一个都没有瞒住!不过,婉娘,之前是为夫小瞧你了,这些日子以来,你确实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要不然我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挨揍!
王婉嫣然一笑,她回头朝裴湘招了招手,让女儿到夫妻二人身边来。
“其实夫君还忽略了一点,就是妾身为人母的直觉。”
王婉温柔眷恋地摩挲着女儿的光洁额头,含笑解释道:
“六年前,妾身从昏迷中醒来后,大嫂就把襁褓中睡得香甜的湘儿放在了妾身枕边。那一刻,妾身就确信襁褓中的孩子是妾身拼命生下来的亲骨肉。母女之间的感应,有时候就这么奇妙,说不清道不明,可却真实存在。所以,哪怕以后那位高坐金銮殿的万岁爷金口玉言,宣告湘儿千真万确是曹家的孩子,妾身也不会相信的。”
闻言,沈启堂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自己怎么就没有这种父女之间的神奇感应呢?一般都是在被女儿揭短或者被骗走私房银子的时候,他才会异常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他亲生的崽儿,如假包换!
“莫非是因为我没有亲身经历过十月怀胎吗?可这又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老天爷不让呀。”
不管沈启堂如何暗中吃醋不满,他和裴湘下山时的那个担忧算是彻底解决了。原来,王婉从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沈启堂所谓的换女之说。同时,为了能逼着曹家尽力搭救裴湘,她还拼尽全力陪着沈启堂演了一出大戏,顺便歇斯底里地揍了丈夫几顿。
“果然,有些事就是瞒不住身边真正的亲近之人。”
不用再独守秘密的沈启堂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他瞧着又重新挨坐在一起的母女二人,眼中划过一抹真挚而温暖的笑意,同时颇为感慨地想着:
“父母和兄嫂那边在得知湘儿失踪以及她的‘真正身世’后,谁也没有怀疑我编撰的那个故事。说到底,他们还是不够了解我。算了,我这人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君子,何必让更多人看透我呢?有婉娘和湘儿在,就足够了。”
“婉娘。”沈启堂忽然极为温和地喊了妻子一声。
王婉疑惑回头,望向坐姿散漫而放松的丈夫。
“婉娘。”沈启堂笑着指了指自己被揍得青肿的眼眶,柔声道,“自从咱们成婚后,为夫有许多不周到、不体贴的地方,合该让你揍几顿消消气。这次磨难之后,为夫会努力试着做出改变,争取成为……湘儿口中的那种一心一意对妻子好的模范男妖怪。从此以后,咱们夫妻同心,就在京中好好过日子。还有,这辈子,我有湘儿一个孩子就足够了。”
第204章
用一句现代话来形容, 就是王婉已经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
她心知沈启堂此时的这番承诺是发自肺腑的,自己听过之后也不是不感动欣喜,但是心湖荡起层层涟漪的同时, 王婉依旧保有着该有的冷静与理智。
“夫君,你刚刚说了……在京中好好过日子?这是从何说起?”
沈启堂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告诉王婉他要去给四皇子做幕僚这件幸事。于是,他立刻兴致勃勃地对妻子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然后又再次感叹称赞了一番四阿哥胤禛是如何年少有为, 是如何气度尊贵,是如何慧眼识英才!
不过,沈启堂的这番感慨之言很快就遭到了裴湘的极力反对。因为小姑娘认为胤禛慧眼识英才的“英才”是她, 而不是至今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全的亲爹沈启堂……
眼见着父女两个就要因为谁才是“英才”而再次拌嘴, 王婉立刻十分熟练地岔开话题。
她先问裴湘身上的衣裙是不是京中受欢迎的新样式, 然后又问沈启堂去京城这件事需不需要去信问问公婆的意见。
这两个问题一问完, 父女二人果然同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裴湘开始像小蝴蝶似的围着娘亲转来转去,从不同角度显摆她的漂亮小裙子。沈启堂则开始琢磨,写信的时候要不要让亲爹赞助些盘缠和安家费。
王婉见父女两个没有吵起来,便不再管年纪大的那个,转而一边称赞起小女儿人俏衣美哪里都可爱漂亮,一边分心考虑起进京之前该如何安排家中产业和仆人去留问题。
裴湘被夸奖得眉开眼笑。她在屋子里美滋滋地来回走了两趟后, 又乐呵呵地坐回母亲身边。
不过,刚坐下没多久,小姑娘便皱起了眉头, 还单手托腮地幽幽叹了口气。
“湘儿为何唉声叹气?”
“娘,等咱们到京城了,我就不能天天和你待在一处了, 也不能随时随地给你看我的可爱样子了,曹家人肯定会把我接回去藏起来的。”
闻言,王婉心中顿时一酸。当母亲的,如非迫不得已,又怎么会愿意把孩子送给别人家养,还硬生生地从亲生母亲变成了养母。
可事已至此,不论是为了湘儿的长久未来打算,还是为了一家人的平安,她都不能透露出一丝半点儿的真相来。
“小小年纪,别愁眉苦脸的。”王婉强行压下心中不舍无奈,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之前也不是日日待在我身边的。你算算,你待在环溪草堂读书的天数是不是比待在家中的还多?再说了,你羞不羞呀,总爱这么自夸。将来去了曹家,可不能这样了。那府中从上到下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指不定见过多少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呢。”
说到这里,王婉的语气当真就轻松了不少,这番安慰说辞反倒是把她自己给安慰了。
王婉眸光微转,心道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女儿三岁之后,大半时间都留在环溪草堂读书,她们母女二人并没有日日待在一处。之后湘儿去了曹家,她就当女儿换个地方继续读书成长呗,而且,新地方还是个富贵窝,吃穿用度方面,绝对比环溪草堂强。另外,湘儿还能学到女儿家该精通掌握的各种技能,那都是祖父虚舟先生教不了的。
事到如今,王婉只能这般苦中作乐地安慰劝解自己了,同时也把自己的想法讲给裴湘听,免得这孩子对曹家生出太多的抵触情绪。
“正好,没有你这个小粘人精跟在我身边,我就有更多空闲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了。”
“娘,以前在家的时候,我也没有总是缠着你啊。”
裴湘有些不可思议地瞧着好似记忆混乱的亲娘,非常耿直地指出了事实真相。
“我一直都有好多事情要忙的,很多时候,都是你主动来找我的,然后让我陪你做这个做那个。嗯,尤其是我和大伯母一起读诗赏画的时候,你每次都来得可快了。”
王婉温柔一笑,忽略了裴湘的“控诉”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
“湘儿,到了曹家之后,你就要把自己当做是货真价实的曹家贵女,然后认真观察和体味深宅大院里的那些生存门道,这也算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了。并且,这和你将来嫁人后能否在婆家顺利立足有很大关系。
“当然,如果那府里没有真诚待你之人,你也不必把他们的喜恶放在心上,尽量让自己过舒服就成。湘儿,你记得,你身后还有我和你爹在,我们永远是你的退路。”
这时,一旁的沈启堂终于想好了如何在下一封家书中委婉又理直气壮地索要安家费。他刚回过神来,就听见妻子教导女儿如何在曹家生存,便跟着提点道:
“你就该吃吃该喝喝,喜欢什么直接开口要,学规矩学心计是次要的,别给自己憋出病来就行。况且,既然我和你娘也在京城,肯定会经常去探望你的,或者把你接出来小住几日。不管怎么说,明面上,我和你娘对曹家是有恩的。而且上门就是客,他们还能慢待了我和你娘不曾?”
闻言,王婉迟疑问道:“倘若去得频繁了,会不会遭人厌烦了?再连累湘儿被嘲笑?”
沈启堂嗤笑一声,摇头道:
“只要咱闺女不烦,谁烦都没有用。他们高门大户的,讲究的是体面,自然不会当面说难听的,咱们平民百姓,在意的是实惠,背后让人奚落嘲笑几句又如何?
“而且,咱们去了之后又不是连吃带拿哭穷的,正常走亲戚而已。他们若是故意拦着,那我就满京城去四处说道说道,让京城里的老少爷们都听听曹家是怎么对待恩人的。婉娘,曹大人要官声名望呢,说不定还要亲自请你我夫妻二人经常上门做客呢。”
裴湘连忙赞同道:“我肯定不会嫌烦的,也不会在意什么嘲笑的。娘,哪怕你们一直不来看我,那些心怀恶意的人也会找其它理由嘲笑我的。比如,嗯,我从小被养在小门小户啊,我吃得多啊,或者我被歹徒抓走过之类的。娘,只有傻瓜才会把不重要之人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呢。”
王婉哪里会不乐意经常去看望闺女呢?此时被这父女二人如此一劝,立刻就被说服了。
紧接着,她就乐观地想着,自己嫁了个普普通通的夫君,原以为这辈子都接触不到大宅门里的富贵生活呢,没想到以后还能借女儿的光去京城的高门大户里做客,也算是有机会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了。
“对了,闺女当了旗人家的格格,将来找的婆家必然也差不了……”
和沈启堂同样务实的王婉在不用担心和女儿长久分离后,很快就琢磨起六岁女儿的未来婚事来。然后,她又忽然记起裴湘之前提过的找赘婿的想法,急忙拉起女儿的小手让她打消这个不靠谱的念头。对了,还有缠足之事,虽然旗人家的女孩儿无需缠足,可也不能天天爬树上蹿下跳呀,小姑娘还得文静娴雅……
在一声声熟悉的念叨叮嘱中,裴湘只觉得困意上涌。也不知是为了逃避娘亲的唠叨大法还是因为回到父母身边彻底放松了,总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裴湘就扭扭歪歪地斜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裴湘的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上了王婉亲手做的里衣,和什么时候被放在床上又被盖严了棉被。
等她睡饱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随后便发现娘亲就睡在自己身边,还牢牢攥着她的一只手。
“娘——”想要去解手的小姑娘瞧了一眼时辰,晃了晃手臂娇娇气气地说道,“娘,该起床了,别睡懒觉了,今天还要出门呢,不能赖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