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森森的爱
“华筝?”
铁木真猛然见到纵马飞驰而来的女儿,惊疑的面色中透出几分严峻。
“父王,女儿一路行来,至少遇到五队伏兵。倘若父王不信女儿先前所言,现下便可派人回转查看。真假如何,一探便知!父王,请相信女儿一次,札木合叔叔确实和桑昆那厮联手了,而且已经设下了埋伏。”
铁木真半信半疑地瞧着女儿,有些估摸不准这是华筝为了不嫁给都史而故意撒谎破坏今日的会面,还是他的安达兄弟当真背叛了他?
“我一向知道桑昆那厮愚蠢,若说他要设计除掉我,我自然是信的。可我和札木合是多年出生入死的交情,再者,义父王罕那边此时正需要我的帮助,他怎么会纵容儿子桑昆做这种混蛋事?不过……这种事再小心也不为过,华筝三番两次示警,说不得当真不是小姑娘在任性胡闹……”
铁木真心绪飞转,沉默片刻后便有了决断。
只是,不待他出声吩咐,一向性情狠辣急躁的长子术赤就颇为不耐烦地开口道:
“华筝,都史那小子确实欠收拾,但你的婚事是父王和王罕汗王一同定下的,事关部族之间的结盟与承诺,由不得你耍这些小花招破坏。况且,有父兄在,便是都史那小子再混蛋,也不敢真欺负你。华筝,你尽管放心吧,诺,快回去给自己缝制一身新裙子,别继续胡闹了。”
裴湘同样不耐烦地瞪了一眼术赤。
她懒得和这位年长自己许多的长兄呛声,转头对铁木真扬声说道:
“父王,我现在就能证明我当真不是为了破坏婚事而故意撒谎的。证明之后,您可愿意把女儿带在身边,让女儿也能上阵杀敌?”
“上阵杀敌?”铁木真先是皱了一下眉头,旋即又流露出一丝好奇之色,“华筝,你要如何证明?”
裴湘见铁木真没有直接呵斥她异想天开,而是不紧不慢地开口询问,便知道这位父王的态度已经有所转圜,心中顿时一松。
与此同时,她忽地一抖缰绳,腰间长剑便骤然而出,只见一道银白剑光犹如流星倏尔划过,在众人反应不及之际,又忽然消失。而这令人恍惚失神的片刻中,裴湘已然朝着多嘴多舌的长兄术赤刺出了又轻又快且不容对手躲闪的一剑。
电光石火之间,剑锋就划破了术赤的衣领,又在他的喉咙上划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这血痕虽浅,却深深证明了她有能力杀死一位身经百战的蒙古勇士。
“父王。”骑在小红马上的鹅黄裙子小姑娘星眸微微弯起,她有些漫不经心地瞧着剑尖上的一抹血痕,嫣然笑道,“父王您瞧,这就是我的证明。”
铁木真深吸了一口气,刚刚那一瞬,他当真以为自己要失去长子了。
一双鹰目淡淡扫过长子术赤的咽喉部位,铁木真深知这一剑绝对不是侥幸与巧合。
他暗道,便是术赤心里轻敌和不设防,身体上的战斗防御本能依旧存在。尤其是咽喉这样的要害部位,术赤哪怕熟睡了,都不会让人轻易靠近的,更何况是在此时此地这种并不安全的野外途中。
不过,铁木真此时依旧感到分外困惑。这位纵横草原多年的英武霸主罕见地露出了迷茫表情。他有些想不明白,女儿突然展露的这一手高超剑法和此刻商讨之事有何关联?
“华筝,我很高兴你跟着那些汉人习得了这样一手好剑法,不过,这又能证明什么呢?”
“父王,我有这样的身手,就证明了很多事情。”
骑在马背上的白皙秀丽小姑娘温声细语地解释道:
“对我来说,解决一桩不受期待的婚事,其实是有不少捷径的,比如——当个可以继承‘意外身亡’夫君名下牛羊奴隶各种财产的富有小寡妇。毕竟……不管怎么说,那个都史都是王罕部落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所以呀,女儿委实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份未来极有可能获利颇丰的婚约,就三番两次地撒谎惹人烦的。有什么麻烦,不能一剑解决呢?”
铁木真:……
捂着脖子处于惊怒状态的术赤:……
其他人:……
“咳,察合台!”率先回神过来的铁木真先是暗含威胁地扫视了一遍听见女儿此番狂言的部下,无声警告众人不许将这番言论传扬出去,然后提高了音量点了次子的名字。
“……儿子在。”慢一拍缓过神来的察合台连忙应声,并凝神等待铁木真下达命令,就是眼神总是忍不住往妹妹华筝身上落,然后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也许兄妹几人中,未来这个妹妹才是草原上最富有的人。
“察合台,你和博尔术立刻带人去查探后方伏兵之事。若当真如华筝所言,哨探之后,及时来报。”
“是,父王。”
第263章 立功救人
察合台等人领命后, 当即驰马回奔哨探。铁木真则率领剩余将士亲随改道前行并急速冲向附近的土山之上。他打算守在高处四下眺望观察,防患未然。
裴湘只当铁木真默认了先前那个让她随军打仗的提议,立刻仗着灵活的身手和小红马的速度迅速挤开了面色不佳的大哥术赤, 而后便一直紧紧跟在铁木真的身边。
待到众人来到土山之上后,铁木真斜觑了一眼被挤到另一侧的长子, 微微摇了摇头,随后勒马徐行,侧首询问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儿:
“华筝,平日里怎么不见你显露这身本事?我记得负责教你骑射功夫的博尔忽和哲别都只在我面前夸奖过托雷和郭靖, 却从来没提过你的习武天赋。他们二人都是有一说一的直爽好汉,绝对不会偏心隐瞒。所以,华筝, 你先前是在故意遮掩吗?这是为何?”
从这番问话中可以看出, 铁木真并未怀疑他的忠臣良将,而是直接就断定问题出在了自家女儿身上,也直接当众询问了出来。
闻言,裴湘眸光微转,留意到不远处博尔忽和哲别都露出了微微动容的神色, 不禁心中一动,对今后该如何同铁木真以及他身边这些能征善战的老将们愉快相处, 突然有了一种更加清晰的认知。
“父王。”裴湘慧黠一笑,带着小姑娘独有的骄纵天真理直气壮地辩解道,“非是女儿要故意隐瞒, 而是女儿见两位师父对四哥和郭靖要求十分严格,总是希望他们能做得更好更厉害,就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偷懒的心思。
“倘若我平时表现得笨一点、弱一点, 两位师父对我的要求自然就会降低许多。父王,一旦让博尔忽师父和哲别师父发现了我的真本事,那我岂不是必须像四哥和郭靖那般每天起早贪黑地练习,好争取更大的进步吗?哎,那样一来,我哪里还有闲暇时光去做其它有趣的事情呀?”
“其它有趣的事情?”
铁木真忍不住扬了扬眉,倒是没有因为女儿先前那些怕苦偷懒的小心思而生气——毕竟他对儿子和女儿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华筝,你口中有趣的事情,是指跟着那六个汉人学习近身搏击缠斗功夫吗?”铁木真疑惑问道,“我方才见你剑法凌厉迅疾,当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
“这个……并非完全如此。”
裴湘没有顺着铁木真的猜测点头承认。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决定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做些铺垫。
先前赶路之时,裴湘一直在思索自己在行兵打仗方面到底有何优势,以及此次该如何抓住机会获取更大的功劳……她脑海中千头万绪,总觉得自己应当知晓不少非常规手段,可一时之间又感到模糊不清。
直到铁木真选择了易守难攻的土山高地来排兵布阵静待敌袭,她才灵光一闪抓住了关键。
“虽然记不清是何时何地读过那样一本记录了许多高明阵法的书籍。”裴湘脑海深处划过她来到这个小世界前刚刚认真翻阅过的那本阵法书籍的内容,凝神思忖,“但我当初应当是学会了,而且还能够举一反三灵活取舍。那些利用天然地貌和自然万物相辅相成规律布置而成的五行八卦阵法,足以应对如今这个敌众我寡的局面了……”
想到这里,她双腿轻轻一夹,驱使小红马上前小跑了几步,又寻了个地势更高更靠前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后才一边俯视打量一边继续解释。
“父王,女儿确实对汉人的武学感兴趣,也着实用了不少心思,但却绝对称不上是下了苦功夫的。”说话的同时,眉目清丽的小姑娘扬手挽了个非常帅气的剑花,然后十分自豪地总结道,“假若旁人学懂弄精一门本事,需花费十二分力气,那我就只要五分便足以。就比如这剑法,我似乎天生就知道该如何掌御。”
“这般说来,我儿确实天生聪颖,之前是为父疏忽了。”
铁木真笑吟吟地打量着眼睛亮晶晶的小女儿,觉得这孩子身上的这股骄傲自信劲儿十分合他的心意。
“我的华筝是羽翼初丰的小鹰,天生就知道该如何在天空翱翔。”
裴湘见铁木真确实是真心喜爱有本事又自信坦率的小辈,便接着说道:
“父王,不论是骑射功夫还是汉人武学,都不是我真正感兴趣的。我总觉得……不管我的身手有多利落,那终归是我个人的有限力量,平日里用来保护自己尚可,但若是想要争霸图强,想要让我们部族里的所有人都过上更加富裕安康的日子,那这些个人的本事就只是小道而已。父王,真正令我费心思量权衡的,是如何聚合众人力量,然后又该如何将这份团结力量充分发挥出来——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
“好!说得好!”
铁木真高呼一声,随即爽朗大笑起来。这笑声响亮又畅快,一下子就冲散了危险降临前的沉闷冷肃气氛。
显然,裴湘的这番剖白真正说到了铁木真的心坎上。
那江南六怪在他的部落里停留了十年,以铁木真的洞察力和掌控力,焉能不清楚他们每个人的武功水平?焉能不清楚他们在教导汉人郭靖和教导托雷、华筝这些蒙古孩子时的区别?
但铁木真不在乎,也不希望四子托雷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汉人武学上。
他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在骑射和领兵打仗方面多下功夫。他需要的,是能够指挥千万人协同作战的英武将军,而非独来独往、自由散漫的江湖侠客。
“华筝,你果然是我铁木真的孩子!哈哈,确实,只有联合众人力量,同心协力,咱们草原儿女才能不受外族欺负,才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这是咱们祖宗阿兰豁雅夫人教导我们的道理,只可惜……现在有人被安逸富贵的日子迷昏了头脑……”
铁木真刚刚如此高兴,不仅因为女儿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更因为裴湘说出这番话的时机。
虽然次子察合台还没有探查回来,但是女儿的出色表现已经让铁木真将桑昆等人陷害设计自己这件事信了个七七八八。
而铁木真深知,桑昆那厮胆敢这样做,一定是得到了义父王罕的默许。也就是说,王罕已然不打算遵守先前的约定——两方联手共同抗击金国和周边蛮族。对此,铁木真感到失望遗憾的同时,并不觉得有多么的惊讶与不解。
说实话,最近这几年,铁木真自己身边就有不少心腹爱将因为不满王罕桑昆方面的傲慢态度,嚷嚷着要和王罕部落开战,重新争一争这草原霸主的地位。但是,这种提议每次都会被铁木真压下去,然后依旧用谦逊温和的态度和趾高气昂的桑昆等人相处。
铁木真知道,他这暂时的隐忍和退让已然让身边的一些亲随部下——包括他的三个年长儿子感到愤愤不平了。但因为对他的忠心和信服,他们都暂时没有提出异议,只能满怀不解地咬牙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原本,我以为只有木华黎等性情稳重的老将能明白我的这份苦心。”铁木真把即将面临的危险抛在脑后,满怀欣慰地看着小女儿,心中惊喜暗道,“没想到华筝也有这般见识!只是……不知只是她一人这般想,还是老四托雷也有同样的看法?毕竟他们两个一向要好,说不定华筝就是受了他四哥的影响。”
此时的铁木真仍然更加重视对儿子的栽培和考察,并不清楚在不久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忽略女儿华筝的优秀和强大了。
不过,不等此时的铁木真继续开口追问明白,裴湘便趁着铁木真心情大悦之际,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一下子就打断了铁木真的思路。
“既然父王觉得我这个想法好,那能不能给我一个展示的机会?”
“华筝是打算做一回先锋将军吗?”
“我自然愿意成为父王的先锋大将!不过,今日情势危急,以我一人力量,绝对敌不过数倍敌军。父王,我有一以少胜多、以静制动的剑走偏锋之法,也是我这几年真正用心琢磨出来的本事。”
裴湘扬起马鞭指向土山四周,高声道:
“父王,咱们如今只有不到数百人,要想敌过桑昆和札木合的大队人马围攻,需得一边拖延时间等待增援,一边整合目前所能利用的一切力量来自保御敌。父王,我需要二十位勇士全力配合我,尽力延迟敌人的行动速度。”
闻言,铁木真的一双鹰目中泛起疑惑,又忍不住询问一些细节。沉思片刻后,他猛地一挥手臂,同意了女儿的请求,并当场给她指派了二十名战斗经验丰富的好儿郎。
“无论华筝有何要求,你们照做便是。”
有了铁木真的允许,裴湘便不再继续耽搁时间,立刻带着二十名临时属下纵马奔向土山之下,然后以一种十分坚定的态度和果决的语气指挥这些身强力壮的蒙古好汉移树搬石、挖坑填土……
与此同时,留在土山上的将士们也在忙着搬石掘土,为之后极有可能爆发的战斗做防御挡蔽。
待裴湘按照土山一带的地势起伏和时辰光照等因素匆忙布置好了阵法的外围后,忽见远处尘土飞扬。
紧接着,一队队骑兵如同海水乌云般涌来。
裴湘跃上马背凝神观望,赫然发现跑在烟尘中最前方的那人,正是她二哥察合台。而在察合台身后紧追不舍的,则是打着王罕军马旗号的兵将,足有数千人之多。
见察合台身陷险境,正在山下的裴湘毫不犹豫地朝着对方驰马飞奔而去。与此同时,哲别和赤老温也都纵马下山,同时飕飕射箭,直接射死了距离察合台最近的那名追兵。
而察合台自己也十分骁勇善战,他先前伏在马背上一路狂奔,此刻有了接应,当即就翻身射箭,且是连珠箭法,一下子又射死了紧随其后的两名追兵。
不过,追兵人数众多,倒下一批之后很快就有后面的重新补上,便是察合台、哲别等人箭法骑术再好,也委实经不起如此消耗。
眼见着距离土山还有一段距离,而身后追兵又如潮水般绵绵不绝,察合台等人都做好了血战到死的准备。
“二哥!”同样冲过来接应的裴湘猛地一挥马鞭,一下子就冲到了几人的最前面,“跟我来这边!”
此时根本没有任何详细解释时间!
察合台等人见四周都是王罕追兵,不论往哪里跑都会被围捕,便干脆想都不想地按照裴湘的指挥调整奔逃方向。
“华筝怎么如此胡闹!”在高处张望的术赤见察合台等人因为裴湘的指挥而放弃了上山的最短路线,不禁眉头紧皱,当即就拉弓射箭再次射杀了山下的一名追兵,同时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打算亲自带人下山去营救他们。
“等等,术赤。”铁木真及时出声拦住了性格冲动的长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裴湘等人身后的追兵,“你们看,追得最紧的那一队兵马是不是跑偏了?华筝和老二他们明明是向西北方向跑的,可王罕的那些兵马却在朝东北方向追击……”
随着铁木真的提醒,术赤等人也发现了异样。
就见打头的华筝不仅绕了远路,还一直忽左忽右小范围地调整着奔跑方向,她一会儿绕过一棵树,一会儿越过两处土堆……这样的逃跑方式,落在术赤等人眼中,简直和自暴自弃没有任何区别!
可……偏偏她跑着跑着,就异常神奇地甩开了身后那些同样彪悍善战的追兵,并渐渐拉开了距离。
“王罕的人都眼瞎吗?”术赤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声自语道,“察合台不是就在正前方吗?他们怎么就忽然往左冲过去了……咦,后面那个,是札木合手下的大将吧?那可是一员猛将……嚯!他怎么一直在射空箭,莫非是有意放过察合台?可这样做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他不担心回去后被札木合军法处置?”
“他并不是要放过你二弟。”铁木真捋了捋胡须,沉吟道,“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华筝所说的那种,嗯,汉人们的神奇障眼法。术赤,你瞧格鲁巴射箭时的表情,还有他身边队友的视线……他们应该是当真认为在射杀敌人,却没有发现那些箭矢全部都射偏了。”
“障眼法?”术赤目瞪口呆,想要质疑铁木真的说法,又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