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鱼仔
这年代大部分人还是很淳朴的,向村长生怕人觉得他们为了多卖钱把小果也放进去,特地强调,“果子送出去,让苏同志再挑一遍,有不行的,我们不算里面。”
你说承载了一村子人的期盼,苏长河能说就此收手不收了吗?
“明天吧,要是不下雨,我们就过去,还按之前的来。”
卫阳放下心,他对后沟村没什么感情。
小时候他好奇过,瞒着他妈偷偷下山,被村里的小孩叫过野种。在他妈死的时候,他求他血缘上的舅舅给他妈办一副棺材,他发誓以后一定还钱,然而他舅怕他赖上他们,不认他,他舅妈还骂他妈“不知羞耻,还埋什么埋,干脆一把火烧了干净……”
平时卫阳从山里出去,都不从后沟村走,由此可见,他对后沟村的态度。但是,卫阳记仇也记恩,老村长帮过他,野果子的事是老村长发动全村人一起干的,如果剩下的果子不收了,村里人肯定有意见。卫阳不想老村长为难。
马老爷子也放下心,女婿能再进山,那就说明没什么事了,不过他换下小儿子,让大儿子跟着跑一趟。老四年纪小,不禁事,不像他大哥,性子稳重,人长得还壮,万一再碰上劫道的,老大一个顶俩儿。
对此,马向东委屈巴巴:“等二哥回来,让二哥教我几招,我也不是不能一个打两个。”
白红梅就高兴了,上回向华跟着进一趟山,就分了三十多块钱!那可是三十多块钱啊!婆婆让向华和小叔子一人上交一半,剩下的算他们两房私房钱。白红梅晚上躺床上都兴奋得睡不着,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又抓耳挠腮地琢磨小叔子得有多少钱。妹夫这人实在,肯定不少分钱,没见小叔子跟着跑前跑后,一身劲头。
她还把她男人推醒,旧话重提,撺掇他也跟妹夫干得了,最后被她男人说了一顿,只得歇了心思。
这次不关她的事,这可是公公亲口吩咐的,她男人跟着跑这一趟,妹夫绝对不会亏待他。白红梅乐颠颠地推马向华:“赶紧的,别让妹夫等你!”
对老丈人的安排,苏长河没意见。以前拉着小舅子一起干,是因为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也有带着老马家一起赚点儿的意思。大舅子能干,经常拿十工分,这种歪门邪道的事当然不好耽误大舅子,这回只有一次倒无所谓。
苏长河打算这次进山,把后沟村的后续事情都处理完,第三批果子收了,两次的钱一把结清,在他解决好自己的隐患前,不会再收东西了,他得先蛰伏一段时间。
到了后沟村,正事还没开始办,向村长先带来一个坏消息,王大王二跑了!
“都怪我,左右邻居都看着,也和村里人打过招呼,不让他们俩出村。前几天他们都老老实实,没想到早上他家隔壁没看到他家有动静,进去一看,人不见了……”
几乎一瞬间,苏长河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定格在一个想法:这两人会不会就是扣响他脑门上那支枪的原因?
王大王二是赌徒,在某些时候,赌徒要钱不要命。
在原故事中,没有他们一家三口,此时,原身已经抛弃妻女返回沪市,他媳妇闺女的原身不可能像他这样进山倒腾山货野果,自然也不会被王大王二盯上。也就没有卫阳见义勇为的事,没有见义勇为,就没有他带着大小舅子来请卫阳。
如果当天野猪仍然出现,按照他闺女所说,卫阳作为全书最大的反派,一直活跃到大结局,那么野猪很可能死在卫阳手里。
他有渠道卖野猪,卫阳早前就去过黑市卖山货,说不定也能卖出去。
一头野猪两百多斤,便宜点卖也能卖出一百多块钱。王大王二如果知道卫阳有这笔钱,会不会盯上卫阳?
答案是肯定的。
苏长河越分析,思维越清晰,所以,书里卫阳被抓很有可能和王大王二有关。
必须解决掉他们。
第26章 出手
生活在文明社会,苏长河说的解决,当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灭,而是让这两人没机会蹦跶,甚至蹦跶了也没办法对他造成威胁。
至于到底怎么做?回去的路上,苏长河的CPU一直高速飞转。
马向华看他表情严肃,还以为他担心那俩抢劫的再盯上他,说道:“以后你进山,我和东子一起陪你来。”
苏长河挤出一个笑容。
穿书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大的秘密,谁都不能说,也不能说那俩王八蛋可能会危害他的性命,会破坏他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
他只好说:“这次结束,我打算歇一阵子,以后要是进山,再麻烦大哥和东子。”
回到前进大队,队里已经下工了。马老爷子带着马向东在苏家帮忙,见他们回来便和女婿汇报,“长河啊,竹篮都拿过来了,一共四十个,二十个大的,二十个小的,还差五个,等会儿我和你七叔说一声,今晚就能补上。”
“竹篮不急,爹你屋里来,我有点事和你说。”苏长河接过闺女倒的水,喝了口,让闺女带表哥们去洗桃子吃,把孩子们支出去,才继续说:“爹,公社纺织厂还要几批货,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马老爷子上回听儿子提过一嘴,“是不是要得急,让东子连夜收……”
“连夜往哪儿收啊?咱队里各家各户鸡鸭鹅都快卖干净了吧?”前前后后他在队里收了十来次,鸡蛋大家还能攒出来,家禽孵出来,还要养呢!
“那就……去其他大队收?你大嫂娘家那边肯定也有人偷摸养,让红梅带你们去——”
苏长河打断他的话,“爹,你有没有想过,咱队里办个养殖场?”
啥?“养殖场?”
“对,生产队集体办厂,养殖鸡鸭家禽。这几个月下来,爹你应该也能看出家禽的赚头。”
苏长河报了个他卖给纺织厂的价格,“当然以后数量上来,经常卖,价格应该会低一点,但真办养殖场,还有副产品,比如鸡蛋鸭蛋,做成变蛋咸鸭蛋也能卖钱。再说红旗公社只有一个厂子,淮宁可不止一个,县城像红旗纺织厂这样的大小厂子起码有五六个,再加上各个单位,大家都缺肉吃,销路肯定不愁。”
而且说实在的,他们这个养殖场肯定没有后世规模那么大,上千只鸡鸭鹅,一个县城吃不下,往省城销一销肯定能卖完。
至于改革开放以后,物资丰富起来,市场经济对养殖场的冲击,都是以后的事。这才万里长征第一步,如果担心以后厂子倒闭,连第一步都不敢迈出去,苏长河以后也不用做生意了。
马老爷子摩挲着腰间的旱烟杆,拧眉沉思,苏长河见状,又道:“咱们生产队里,咱家算是条件比较好的吧?”
他说的是老马家,这点马老爷认同,老马家不是比较好,算是前进大队最好的一户了。他们家老二当兵,家里五个大人挣工分,连马老太太白红梅两个女人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那咱家不算二哥寄回来的津贴,一年干到头,家里能存下多少钱?”
老爷子默了默,苏长河下狠招,“咱家都这样,队里其他人家得过的啥日子。爹,眼下靠种地,咱是没法填饱肚子的!”
他知道农民有多不容易,几十年后,有经济作物、有高产量种子,还有各种农业机械,农民种地都辛辛苦苦,往往一年赚的钱还没有有的人一天工资多,更何况这时候。
“咱队里各家自己养,一家顶天养十来只鸡鸭,整个生产队二十多户,总共也就两三百只,要是办养殖场,一次养上千只,每家分到手的钱就是现在的三倍。销路呢,公社纺织厂是一个,县城供销社、运输队还有两家厂子我也打过交道,至于前期投入我愿意拿出两百块钱……”
“那不行!”马老爷子希望队里人日子好过,但也没有舍己为人、牺牲女婿利益的想法,“路子是你的,前期投入也是你的,你自己能赚钱,让生产队办养殖场,不是把你的钱分给大家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花钱消灾,为了彻底解决他之前以私人身份倒买倒卖的隐患。
毛脚女婿在老丈人面前要有好形象,苏长河冠冕堂皇道:“党和国家让知识青年下乡,是让我们建设新农村。我没有建设好前进大队。这么多年,队里的人尤其是爹你们对我多有照顾,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有能力,当然希望回报前进大队,让大家都能吃饱穿暖!”
“一个人的富裕不算什么,带动一个生产队甚至一个地区的富裕,才是为国家做贡献!”
“好!”马老爷子感动地梆梆拍苏长河肩膀,“长河,我果然没看错你!”
天黑屋里暗,马蕙兰送油灯过来,正好听见老苏铿锵有力的一番话,差点没笑出声。
马老爷子死活不愿意在苏家吃晚饭,苏长河没法,只好送他们走,却叫住马向东,“东子你等会儿,说说送货的事儿……”
其实他留马向东是为了打听事,在乡下,马向东认识的人多,他在公社念过初中,同学多是各个生产队的。
马向东回道:“是有认识的人,除了山里的生产队,其他的大部分都有认识的人。”
那就行了。王大王二不愧“贼不走空”四个字,偷跑也不忘偷东西,王大伯家有过一回教训,剩下那只羊晚上都牵回屋子里,因此躲过一劫。村里有几家门窗没关好,这次就遭殃了。
这两人自从上次回村到被关起来,这么长时间没赌,现在偷到钱,第一件事估计是去赌。苏长河让马向东打听打听哪里有赌窝,有没有人看见王大王二。
马向东还不知道王大王二跑了,疑惑问:“姐夫他们不是被关在后沟村吗?”
“跑了,两人夜里偷偷跑了。”
“啊?那姐夫咱们找到他们,要不要把他们抓回去?”
苏长河瞥他一眼,“别胡来,摸清他俩行踪就行。”
“好……吧。”
过了两三天,马向东送来消息,果然如苏长河所料。苏长河想了想,盘点了一圈自己认识的人,有主意了。
刚好,这批桃子装好需要送到县城,他正要联系这个人。
次日凌晨,他带着马向东,推着独轮车到红旗公社附近的林子。一辆绿色的货车停在路边,见他们来,驾驶座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一身工装的男人跳下来,“来了。”
“高师傅,又得麻烦你了。”苏长河招呼马向东把果篮搬上车。
高师傅是县运输队的司机。
六七十年代有句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劳资干部、营业员”,说的就是这时候最吃香的四种工作。
听诊器指的是医生,六七十年代缺医少药,偏偏大家吃不饱,身体弱,抵抗力差,谁家要是有个医生,七大姑八大姨别提多羡慕。
劳资干部说的是人事科长,在一个厂里,人事科长和普通工人干什么工种、发多少工资息息相关。有时候和人事科长处好关系,人就能给你安排个轻松点的工作,还能早点调级,多拿点工资。
营业员就更吃香了,这年头物资匮乏,营业员手里掌握的都是物资的一手消息,不仅能给亲朋好友预先截留一部分货物,还能买到便宜的“瑕疵品”。
至于方向盘,说的就是汽车司机,就像高师傅。一般人没有介绍信,不能出远门,他们却不一样,借着出差的便利,常常能买到一些紧俏的商品。除此以外,路上让人搭个顺风车,给人捎点东西,别人少不得给点好处。
苏长河就是这么和人“勾搭”上的。
从红旗公社到淮宁县得搭客车,车少人多,每回坐车人都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苏长河当初去县城找新销路,跑过一趟就意识到这样不行。
人挤挤就算了,货不能挤压,比如鸡蛋、水果,还有他特地包装过的山珍果篮,都给挤压坏了,还怎么卖出高价?
高师傅老家也是红旗公社的,他跑车经常从红旗公社过,苏长河一开始看中他就是因为这点。两人“勾搭”上后,如果有需要,苏长河给他消息,他从这边绕一段,帮忙捎带货物。
当然,不让他白帮忙,苏长河会按照每次捎带的货物数量给予一定的辛苦费。
一来二去,两人合作得都挺满意,如今已经不仅限于合作伙伴,也算半个朋友。
王大王二的事,苏长河就得借借这半个朋友的关系。
高师傅家算是红旗公社的地头蛇。他爹是公社某部门小干部,他妈是供销社一个副主任,家里亲朋好友不是在厂里,就是在各单位,职位虽然不高,但却有用。
比如高师傅的一个堂哥就在公社派出所工作。
苏长河还打听到这位高公安最近正和对手竞争一个升职机会。
路上,两人闲聊,苏长河就有意无意把话题往这边引。
高师傅说:“没办法,我堂哥和人家资历差不多,偏偏人家抓住机会立了功。去年下面两个村子争水,差点发生械斗,就是那人带队去制止。”
“我堂哥就晚了一步!”高师傅懊恼地说。
“事情还没定吧?高公安可以想办法也立个功啊。”
“没机会啊,咱们公社最近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鸡毛蒜皮的小事,轮不上公安,单位自己就给调解了……”
“没有机会可以创造机会呀!”苏长河佯装无意地提起某村村民被偷的事情,“先是偷亲大伯家,然后又偷村里人,乡下人存点家底本来就不容易……”
“像这样的赌徒,不事生产,为了赌资不是偷就是抢,闹得人心惶惶,对社会安定也造成了一定的威胁。完全可以搞个什么‘打击犯罪行为,维护社会治安’的主题活动,扫除藏在乡下的一些赌窝,也算保护了人民群众的财产安全。”
高师傅听得若有所思,他堂哥年纪也不小了,错过这次机会,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升职。
苏长河点到即止,不用点王大王二的名字,也不用说具体哪个赌窝,高家作为地头蛇,知道的只会比他多。
很快到了县城郊外,苏长河和县供销社的人交接过货物结完账,算了今天的车费,递给高师傅,又从背篓里拎出一袋桃子和一小兜杏子塞给他。
“喏,带回去给侄子侄女吃。杏子太熟了,卖相不好,这回没收,留了几斤自家吃,你家小儿子不是喜欢?正好给你带点。”
高师傅挺不好意思的,他收了钱,给人捎过来,还收人家东西。县城供销社的水果卖的可不便宜,这么一大兜都得好几块钱。
高师傅想了想,记得他之前说过想给他闺女淘换奶粉,可惜没有奶票,他回头出差,一定要给他带两袋。
要不怎么说这时候的人单纯,苏长河他们以前做生意,送礼都成理所当然的事,哪像现在,一兜水果,几个鸡蛋,人家还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