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鱼仔
两人就赶早进山,往后沟村去了。
“怎么不叫我?我还没给奶奶外公外婆烧纸呢。”
马蕙兰没好气道:“还叫你?你睡得跟小猪似的,能叫醒吗?”
这边说起苏长河和卫阳,那边,两人已经到了后沟村旁边的“狼山”上。
苏长河站在一边,看着卫阳跪在坟前,沉默地磕了三个头,而后他就那么跪着,把纸一点一点烧完。
下山的时候,苏长河问他:“要不要把你妈的坟迁到前进大队?”
卫阳摇头,“不用,我妈她……她当初说,她就留在山上。”
他回头看了看那座小小的坟包,回想起他妈临终前的场景。
枯瘦的女人躺在床上,生机一点点消失,可她的嘴角却始终浮现出一抹笑容,她说:“我就在这里,他会回来找我的,他一定会……”
他以前想过他妈嘴里的“他”是谁?是不是他爹?如果是,为什么会抛弃他们母子?甚至还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找过来,自己会骂他,还是会揍他一顿?如果他要带他走,他要不要走?
现在,都不重要了,卫阳的目光落在身边的人身上,苏长河挑眉,“怎么了?有东西忘带了?”
卫阳上次下山,没有想过会在前进大队待这么久,当时只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这次回来,也顺带把需要的东西带走。
他拎着包袱,摇摇头,“没有,都带齐了。”
苏长河就说:“好,那你在外面等等,我去和向村长说一声。”
自从夏天来找卫阳,苏长河已经快半年没来过后沟村,再次和向村长见面,他还是以前的样子,向村长有些许拘谨。
上次说发现卫阳没有在后沟村上户口,向村长就有些尴尬,后来苏同志走了,向村长才意识到他大概不高兴了。
果然,之后苏同志也没有再来他们村收东西,向村长当时很是懊恼,苏同志不来,他们村又要像以前一样了。
好在过了几个月,卫阳带着人回来,说他现在跟着苏同志干,过来收山货蔬菜,向村长这才放下心来。
现在再见到苏同志,向村长又是感激又是尴尬,他搓了搓手,连声叫老婆子,“快去、快去给苏同志倒茶!”
苏长河摆手:“不用不用,我坐坐就走。”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桌上,一瓶酒,两包糕点,还有一份烟丝。
“这是干什么?”
苏长河笑呵呵道:“这不是要过年了,给您老提前拜年!”
“那也用不着这些……”乡下拜年,提包糕点就算亲近的了,谁还又带酒又带烟丝?再说,“要拜年,也该我们给你拜,要不是你,大家今年的日子也没这么好过。”
向村长说得很真诚,苏长河笑道:“说这些见外了,咱们也算是互惠互利,再说,主要是咱村里的东西好,板栗松子什么的,个个都饱满,从来没糊弄过人。”
“那肯定,我都盯着呢,不能叫村里人拿坏东西给你们……”
两人客套几句,苏长河说起正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麻烦向村长帮忙照看一下卫阳他妈的坟。
“他在外面离得远,有时候不一定能顾上这边,麻烦您家给看着点,要是有什么事儿呢,给我们送个信……”
这点小事向村长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放心放心,一定给他照看好。”
向村长又犹豫着问了一句,“卫阳以后是不是不回来了?”
“怎么会?过完年,他还要回来继续收山货呢!”
苏长河说完事,就告辞离开,年三十人家也要过年,他一出门却看见卫阳面前站着个汉子。
那汉子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不知道在说什么,卫阳一脸的不耐烦。
“怎么了?”苏长河上前问道。
苏长河不认识那汉子,人家却认识他,汉子笑着打招呼:“苏同志你也来了啊?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苏长河一贯笑脸迎人,这一次却冷着脸,“怎么回事?”
“苏同志,我是卫阳……”
卫阳打断他的话,“没事,咱们回家吧。”
孩子长大了,有秘密不想让大人知道了,行吧,不让就不让,苏长河相信卫阳能解决。
“那就走吧,回家喝完汤,还要做年夜饭,你蕙兰姐做饭只能说能吃,年夜饭可不能让她糟蹋……”
卫阳小跑着追上去,经过那个汉子时,低声说了一句,“我没有舅舅。”
留下那个汉子一脸不服气,“你个小兔崽子,我是你亲舅舅!”
亲舅舅又如何?当初既然不认他,现在认什么?卫阳知道无非是看到他在村里收货,觉得有利益可图,可惜他不是傻子,不会被人哄两句,就高高兴兴地回去认舅舅。
其实像他舅舅这样的人,在村里还有很多,以前他们骂他野种,说他妈不知羞耻,现在为了攀关系,却一口一个“我跟你妈小时候一起玩大的”。
卫阳大步走过这片村子,心里并没有多少留恋。
*
苏长河和卫阳回来的时候,炉子上的汤已经好了,厨房里一股鸡汤的香味,马蕙兰手里拿着把菜刀,说道:“回来啦?”
苏长河瞅了瞅锃亮的菜刀,“你这是干吗呢?”
“片鱼肉啊,你闺女非要吃酸菜鱼。”
苏月从她身后冒出来,“申明一点啊,不是我非要吃,妈,明明你也想吃!”
事情是这样的,这娘俩吃过早饭,也没啥事了,锅里的汤炖上了,晚上的年夜饭,苏长河走前就说过他回来做。
娘俩就打打下手,做做准备工作,比如给土豆削个皮,给干菜蘑菇泡上……
准备着准备着,苏月看着两条鱼,嘴馋道:“好想吃酸菜鱼啊。”
马蕙兰看向她。
马蕙兰同志虽然是一名专业的医生,但是她自己的口味并不那么清淡养生,她和苏月不愧是母女俩,两人都爱吃辣的味重的。
自从穿越以来,受到客观条件限制,两人吃的菜大多都是少调料的,所以苏月这么一说,娘俩一对视——
就成现在这样了。
苏长河扒拉了下砧板上的鱼片,“片得真薄呀,不愧是……”马医生,不过,“今天吃的是年夜饭啊……”
“年夜饭不可以有酸菜鱼吗?”苏月眨巴眨巴眼,苏长河毫无原则:“那倒不是,其他配菜……”
“都有,酸菜外婆家有,千张家里就有,豆芽七爷爷家发了。”
所以,万事俱备,只欠烹饪。
一大一小同时看着他,苏长河能怎么办?只能认命:“围裙给我!”
“老爸么么哒!”
“去去去,别给我灌迷魂汤,你俩去歇着吧,别祸祸咱的年夜饭大餐!”
卫阳把包袱放回房间,换了身旧衣服,撸起袖子,“我也来帮忙,我以前吃过一道油豆腐酿肉,非常下饭,正好家里有豆腐,晚上也做道这个吧?”
“行!今晚的年夜饭就交给你们俩了,我跟月月就负责烧火吧!”马蕙兰笑吟吟地说道,她多看了卫阳两眼,怎么觉得这孩子回去一趟,人自在多了。
年夜饭在华国人的心里,一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就算家里没钱,也会尽可能地多做个菜,何况今年前进大队家家手里都有钱。
从上午,队里就飘着一股肉香,也不知道是从哪家飘出来的,反正这天家家都有肉菜。
隐藏在全队的肉香里,苏长河再也不用怕让别人家闻见自家吃肉,他拿出全部厨艺,来整治这桌年夜饭。
到下午四点,饭菜端上桌。
红烧鱼、酸菜鱼、豆腐酿肉、板栗烧鸡、梅干菜扣肉、白灼菜心、清炒藕片、酸辣土豆丝。
冬天没有水果,开了一罐黄桃罐头,苏长河还用面包窑烤了一锅红豆蛋糕。
“可惜奶油不好打。”苏长河将蛋糕端上桌,颇为遗憾的样子。
苏月捧着碗,“爸,已经够啦!咱家这桌菜甭说在前进大队,就是放到城里,也是相当炸裂的!”
可不是嘛!
沪市,老苏家,一家老小也开始吃年夜饭了,不过十二口人,桌上只有六道菜,其中最硬的两道菜就是蒸咸鱼和蘑菇烧鸡。
两道菜还都是苏长河寄回来的。
苏老太太吃着,就想起远在乡下的小儿子,“也不知道长河他们过年能不能吃上肉?”
王芳偷偷翻了个白眼,有没有搞错?鱼和鸡都是老四寄回来的,他们自己怎么可能没肉吃?
苏老太太有这种想法,都有赖于苏长丽,她每次把苏长河寄的东西送来时,都一个劲儿给她爸妈洗脑,意思是苏长河寄回来这些东西,都是他嘴里省下来的。
“乡下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现在好过一点,也不能跟城里比,小弟这是看你们老两口日子不好过,才把攒下来的东西寄回来,这点东西还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儿……”
苏老太太当然相信女儿的话,鱼啊鸡啊怎么可能轻易弄来,所以呀,老两口的心彻底偏向了小儿子。
苏老太太看着小儿子弄回来的东西,他自己没吃上,反而都让老大老二一家吃了,不由心闷,对着孙子孙女念叨:“这都是你们四叔寄回来的,你们可得记着四叔的好啊!”
王芳道:“妈,您都说多少回了?大过年的您就让孩子们安心吃顿饭吧!”
“要不是老四寄来东西,他们能有肉吃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又不是没交钱,交的钱够您买肉了吧?您不买,非得吃这些……”
苏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吃这些怎么了?有鱼有鸡,你出门看看,街坊中谁家有咱家年夜饭好?”
“是是是,都是您小儿子的功劳!”
王芳去夹鱼,苏老太太伸筷子拦着,“鱼都别吃了,年年有余,年年有余,鱼还要留到明年呢!”
前进大队的苏家也有一道年年有余,苏长河特地做了两道鱼,红烧鱼就是年年有余,只摆着,图个吉利,至于娘俩点的酸菜鱼,那就敞开了吃。
“你俩点的酸菜鱼,给我多吃点啊,卫阳你也是,少吃点饭,多吃菜,这么多菜,不吃完,咱得吃好几天剩菜。”
这就是家里人少的缺点,而且苏家在这儿,除了老马家,也没啥亲戚,光靠他们四口人,这一桌菜,估计真得吃到年初二。
苏月灌下最后一口罐头水,扶着肚子靠在墙上,“不行了,真吃不下了!”
卫阳也吃不下了,他悄悄拉了拉腰带,他以为他平时吃得够多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吃到觉得腰带紧!
苏长河瞥见他的动作,偷偷笑了笑,对于厨子来说,最好的嘉奖就是吃光他做的菜。
虽然桌上还剩点,不过考虑到今天的菜的份量,他们四个人的战斗力已经很强了。
“别在这儿坐着,你俩走一走,动一动,消消食。”马蕙兰说:“要是还撑得难受,就泡个山楂水喝。”
苏月和卫阳对视一眼,片刻之后,两人一人捧着一杯山楂水,坐在竹椅上,晃晃悠悠。
在乡下,大家都习惯在吃年夜饭前放个鞭炮,往年家里没钱就算了,今年大家有钱,家家都买了鞭炮。
从下午二三点一直到五六点,大队里鞭炮声此起彼伏,就没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