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落无行
那双墨玉般的招子幽幽看人时,让人什么心思都歇了个干净,哪还敢凑上去找晦气。
但背后的风言风语就未曾断过,还说长乐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时南絮听到了朝自己而来的石子破空风声,但要侧身躲过已是来不及了。
长乐目光锐利,捕捉到了那砸向时南絮的石头,一瞬间心头陡然生出了杀意。
以他的身手打落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可他已经了有了别的思量。
眸光微凛,长乐直接一侧身挡在了时南絮的面前。
石子砸在长乐的额头上后应声落地,他额间被砸破了皮,渗出的血顺着清俊的轮廓蜿蜒而下。
长乐抬眸,遥遥地看向了砸人的董老二。
眼皮上落了点血,脸上一道斑驳的血痕,合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无端端地生出了几分煞气。
董老二忙回过神,拔腿就跑,转眼间就跑得没影了。
时南絮听到了林莹娥的惊呼,石子没打在自己的身上,而且刚刚面前起了阵风,一下子便猜到了估计是长乐替自己挡下了。
“你可曾伤着?”明明脸上还带着血,长乐却转过身为时南絮绾起方才乱了的几缕青丝,细细地在她耳后别好。
时南絮摇着头,抬手去摸长乐的脸,果然在他脸侧摸到了点滴温热潮湿的血,唇瓣紧抿,“长乐你是不是被他们砸伤了?”
林莹娥看了眼高挑的青年垂眸看少女的神情,他眸中的温柔之色几乎快要溢出眼底了,不似作伪。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小两口倒是恩爱的很。
眼见这个氛围也不适合她这么个外人在这里,林莹娥很有眼色地就告辞回了自家隔壁的院子。
“没事。”长乐握住了时南絮要摸索自己伤口的手,用打湿了的帕子为她擦拭干净指尖的血迹,顺手草草地洗过了自己额间的伤口。
他将时南絮脸上的担忧心疼神情尽收眼底,心念一动间,不动声色地牵过她的手覆于自己清洗好了的伤口上,轻声道:“只是有些疼。”
果不其然,长乐就在少女温柔的眉眼间看到了心疼之色,薄唇轻抿,却是抿出了个浅笑。
时南絮从柜子里寻来了平日长乐带她去山间采回来的草药,碾碎后给他敷在了额头上,再用干净的麻布细心缠好。
谁知雪夜里,那董老二的大哥竟然踏过一地大雪,拎着一小包黍米来给时南絮二人道歉了。
长乐神情沉静地凝视着在自己面前点头哈腰,只为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弟道歉的董老大,未曾作声。
心中陡然想着,若是他的弟弟还在自己身边的话,养成了董老二那般混混之流,平日里不是去偷鸡摸狗,便是去惹是生非招惹正经人家姑娘,便是他这个做兄长的也要先打死他才是。
穿着粗布洗得都有些发白的衣裳的董老大递过手里的东西,却见长乐并没有伸手的意思,额上不由得冒出来冷汗,却不敢说什么。
还是时南絮牵了牵他的衣角,长乐这才伸出手接过董老大带来的黍米。
按照时南絮的意思出门送董老大的长乐倚靠在院子柴门边,眸光冷淡地落在佝偻着腰身准备离开的董老大身上,突然平静地问道:“你想董老二死吗?”
草灯朦胧的光下,那道身影僵住了一瞬。
董老大转过身来,讪讪地朝着长乐道:“时家兄弟这是开什么玩笑呢?”
长乐没有回他这句话,而是接着说:“你的儿子不就是董老二不小心浸死在河塘里的吗?”
在说到不小心两个字的时候,长乐的语气还重了几分,冷气乍现。
至于这董老二要浸死兄长的儿子的缘由,有心人思量下就能够猜出来。
无非是赖在兄长家赖惯了,怕有了侄儿就会不养着他了,这样就不能继续压榨自己哥哥的血汗了。
董老大的妻子想必也是因为这事才愤然离了他。
这话一问出来,身着粗布衣裳的男人脸色顿时一变。
钩月下,董老大看着长乐半张脸的轮廓浸在雪光月影里,有些让人看不清他眸子里的思绪。
过了不知多久,男人突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低声道:“老二他成日里念叨着时兄弟你能进深山挖药打猎,很是羡慕。”
是很轻的说话声。
长乐不答。
一时雪夜下的氛围有些凝滞,董老大都不敢去看长乐的目光。
而解开这凝滞局面的,是一声突兀的轻笑,却毫无温度。
董老大循着笑声看去,险些看愣神了。
原是一直冷脸示人的长乐唇角带了分浅淡的笑意。
要董老大用匮乏的文化来说,便是像极了初春时的柳枝拂开了枝头的新雪,要将雪融化了一般。
长乐上前几步,拍了拍董老大的肩头,脸上的笑意散去了。
“董大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二兄弟的。”
时南絮着实没想到,长乐居然和那几个混不吝的称兄道弟了起来。
但时南絮想了想,长乐估计是有自己的想法,她也懒得前去干涉什么了。
长乐在村子里向来是不理人的冷淡性子,但村子里这些混不吝的都是这般,认拳脚功夫好的人做领头的。
毕竟在他们这些人眼里看来,拳头大的人说话才是有分量的。
他们挨了长乐那一顿打后,当长乐显露出几分和善,就跟个牛皮糖似的跟在长乐身后,时不时还会黏在他后边跟去市集里。
但跟去市集自然不是给长乐帮忙了,而是能捞着些油水。
也因着这点若有若无的油水,几人愈发想要长乐带他们进山了。
但长乐一直不置可否,不给他们一个准信就这般吊着他们。
日子渐渐入了深冬,鹅毛纷飞的大雪似一把大火,将天地间都燎成了白色。
雪厚的一脚下去便是深深的印子,这般大的雪按老猎户们的规矩是不能进山打猎的。
但也不知那几人从何得知了说大雪进深山能在雪下挖到罕见的老参,得了信的董老二便开始央着长乐带他们进山。
长乐沉吟了半晌,忽然道:“我恰巧想去猎张好皮子,一同去罢。”
听了长乐这话,他们便纷纷笑得流里流气了,哄笑着问长乐猎那好皮子做什么。
而正是这个雪夜里,长乐到了深夜都未曾归家。
时南絮在房中等了许久,却半点开门的动静都没能听见,心中顿时惶惶不安了起来,坐立难安。
不时她便要起身踱步一会。
时南絮攥着手中的灯盏,咬了咬牙,下了决心,等着雪小一点就进山去找他。
反正平时长乐也会常带她进山挖药,大致地形她还是熟悉的。
雪盖松针的山中,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长乐领着一众人往山内深处走。
不过须臾,雪面上留下的脚印就被尽数掩埋了,完全不能够看出来进过人。
“时大哥,你前些日子卖的老参便是在这附近挖到的吗?”
董老二环顾了四周高耸入云的林木,四处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东西都不曾见着,于是不由得有些恐惧地问了一声长乐。
前头带路的长乐脚步微顿,他转过身。
董老二身侧的树丛忽而传出了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
在众人惶恐的目光中,长乐毫无征兆地朝他们抿出了个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温和的笑。
可言语间的嗓音,却很漠然。
“是啊,就是这了。”
“你们心心念念的东西,等你们许久了。”
话音落下,长乐便运起轻功,足尖轻盈地点过树干,便稳稳地落在了一棵古树枝头。
动作轻盈到只是枝头抖落了点细雪。
董老二一抬眼,就对上了自己平日里狐朋狗友们望着自己身后的惊恐目光。
他身后的树丛攒动了会,忽而没了声息。
蓦地,一道巨大的黑影自他身后将董老二扑倒,开始疯狂撕咬。
竟然是只吊睛白额大虎,锋利的牙齿咬过董老二的胳膊,瞬间留下几个血洞,鲜红的雪喷涌而出流落在洁白的雪面上。
似乎是厌烦了猎物在挣扎爬动,它垂下脑袋,巨大的虎口咬住猎物的脊背后甩了甩,眨眼间董老二就在众人面前成了个半死的状态,他的脊背处还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咔擦一声。
另外几人瞬间被这凶残的变故吓到腿软成了几只软脚虾,其中一人腿软摔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裤子竟洇出一大片深色。
还能勉强站起来的两个转身就想跑,却没想到另一只半大的老虎从他们想要逃跑方向处的一棵树后缓缓踱步出来。
它粗粝的舌头,随意地舔舐过了自己的爪子,倒显出几分诡异的温顺来。
下一秒,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肉被利齿撕开的声响不绝于耳。
长乐似是一只蛰伏的黑豹般蹲在枝头,冷眼看着,手上仔细地擦过从腰际抽出的长剑。
若是这几人是个有胆子的汉子,对上两只老虎,未必会死于虎口,可偏生这几个都是恶心却胆小怕死的人,看到两只硕大的老虎,站都站不稳了。
这场单方面的虐杀,很快就以吊睛白额大虎叼走了其中两具尸首的结尾,宣告结束了。
待到两只老虎离开了许久,长乐也恰好擦干净了剑,飘然下了树。
在发现老虎居然没挑走董老二拖走时,长乐有些讶异。
倒没想到这家伙连野兽都不想吃。
被老虎爪子拍得吐血不止的董老二艰难地爬到了长乐脚边,死死地抓住了长乐的长靴鞋面,嗓子里只能发出求救的嗬嗬声。
为了今日方便行动,长乐换上了莫家堡的玄色劲装。
长乐垂眸看了半晌,一撩衣袍蹲下来,剑尖扫过董老二的肩头,抵在了他喉间,难得有耐心地问他,“ 林婶子的女儿,是你们几人欺侮害死的,没有错吧?”
董老二的眸中因着长乐的话,倏地就出现了惊惧之色,瞳孔都吓得收缩成了墨点。
闪着凌凌雪光的剑刃已经贴进了他的皮肉。
寂静的雪林里,只闻长乐漠然冷淡的说话声。
“你们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欺侮了林婶子的女儿,因为她是个哑巴姑娘,说不出话,所以你们肆无忌惮,逼得她投井自尽。而且林莹娥是守了寡的外来户,就更不足为惧了。”
长乐手上又多了几分劲,血染上了剑刃,他嗓音冷得较这雪还要寒冷上几分,“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连林婶子也没放过,险些将人弄疯了。”
他越说下去,董老二眸中的惊惧深色就几乎凝结成实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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