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落无行
手中的火折子一下子熄灭,廊间便陷入了昏暗中。
四喜自被指派到时南絮身边后,就未曾进宫了,但每日都有宫里头的小太监给他禀报。
这小太监还是江慕寒特地指给他做徒弟的,做事倒还算机灵。
四喜脑中瞬间清明,低声道:“回督主,宫里头的匠人们说年后就可以赶制出来了。”
这皇后用的凤冠哪能几日就造出来,光是那千余颗珍珠嵌进去都不知要多少日子,更遑论旁的百余枚宝石,还有点翠金凤的工艺。
为了这顶凤冠,宫里头的匠人们都不知多少夜未曾阖眼了。
鼻尖还能闻到督主身上厚重的血腥味,可四喜却不敢多问半句。
他不聪明,但知道自己只要将时姑娘伺候好就够了。
“嗯,旁的可备好了?”江慕寒收起火折子,远远地看了眼时南絮睡着的寮房。
“都已经备下了,督主放心。”
从宅邸婚房,再到凤冠霞帔。
思及那远在西岭生死不知的督主兄长,四喜心底不由得叹了一声。
不过想来督主念着兄弟情份,应当只会让他困着。
这段时间的调理,时南絮发现自己总算把长乐手冰凉的毛病给治好了,夜里睡在他怀里的手像是抱了个暖炉子,倒省了暖炉的事。
这夜,屋子里的药香混杂着情合后的甜腻气息。
江慕寒将人搂在怀中,看了半晌时南絮湿红的眼尾,忽而俯身吻住了这双盈满秋水的眸子,舌尖卷去了她眼尾的泪。
手心里是要化作水般的凝脂美玉,江慕寒细细地吻着,一面温声哄着时南絮道:“小姐,你我假扮作夫妻这般久,属下补一个大婚之礼给小姐好不好?”
这般如画的人儿,怎可居于如此简陋的宅子里。
合该用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请进他那宅邸中才是。
言语中的温柔之意似水一般,绕过时南絮的耳尖。
时南絮虽看不见,却也听得出他话语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意,是以抬起无力的手,柔柔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轻轻应了声好。
而这略带沙哑的轻柔嗓音,不知又牵扯起了江慕寒何处而来的念头,低低地轻叹一声,揽了人又坠入了那锦被红浪之中,还一面慨叹道:“小姐这般,可当真是叫人难以割舍。”
第60章 朝廷武侠(夺玉)29
这一年, 时南絮在京城迎来了春节新年。
临近除夕夜的时候,每回上街时南絮都能听到街道两旁摊贩的吆喝叫卖声,耳朵边捕捉到了一个摊贩有腔有调都像是在唱歌的吆喝声。
“蜜嘞——冰糖葫芦哟, 冰糖衣, 刚蘸得晶莹剔透。”
时南絮听了许久这抑扬顿挫的叫卖声, 忍不住笑了起来。
上一个任务世界一直待在宫中,很少能够见识这种风俗人情,如今听来也是挺有意思的。
思及糖葫芦那甜脆含酸的口感, 时南絮有些馋了,侧首同陪自己上街的侍女说道:“是卖糖葫芦的吗?”
侍女顺着声音看去, 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手里拿着一大串糖葫芦沿街叫卖, 笑道:“回小姐,是长街里头出了名的朱老头, 长乐公子常给小姐买回来的就是他家的。”
时南絮抿了抿唇,“你去替我买一串......不对,三串好了。”
想起来身后一直帮忙拎着一大堆零嘴和话本子的四喜,时南絮改了话头让侍女去买三串。
两人辛辛苦苦陪她逛了这么久, 还要费口舌给她讲都有哪些人哪些事, 连串糖葫芦都不给他们买也太过吝啬了。
而且, 时南絮掂了掂手中装了银钱的荷包, 长乐生怕她不够花销的, 非要给她这般多银两铜钱, 花不了他还会生闷气。
回小院子的时候三人手里都抱满了东西。
冬日里天黑的快, 还下起了大雪,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院子里才扫开的地面就又积满了雪。
买回来的冰糖葫芦还剩了几颗,时南絮感觉有些吃不下了就放进了壶里, 邀着几个侍女和四喜一同到院子里玩雪。
江慕寒离宫回来的时候,远远就能看到廊亭下依旧点着灯。
每当他回来瞧见那盏灯都要愣上片刻。
时南絮双眼看不见,这盏灯为谁而点的不言而喻。
院中还传出了少女嬉戏打闹的欢笑声。
江慕寒静静地立了半晌,陪同他归来的指挥使一眼就看见了那棵绿叶已经凋零了的桂树上挂着的一条红绸和木牌。
是从念慈寺里求回来的同缘牌,素问念慈寺大殿前的榕树求姻缘最是灵验,因此不少姑娘家和公子少爷来求红绸带姻缘牌。
那日办完案子回大理寺路过念慈寺的时候,督主恰巧撞见了锦衣卫队里头一个年轻人正趴在榕树下的桌上仔细写着什么。
指挥使心道不好,却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提醒这人,就见督主悄无声息地立于他身后,安静地看着此人神情十分认真地一笔一画写下自己恋慕着的姑娘家名字。
“此为何物?”
身后传来一声阴柔冷淡的声音。
这标志性的嗓音简直不要太熟悉,吓得刘之瞬间直起了身转过来行礼,“督主!”
只见陷于雨雾中的江慕寒抬手,随手拨弄了两下挂在树枝上的红绸木牌,“此物是用于何处?”
站在江慕寒身后的指挥使有些踌躇犹豫了起来,那个年轻的锦衣卫也不敢乱开口说话。
谁人不知督主素来是不信神佛因果鬼神的,有一回诏狱里头的一个罪臣死前打骂他这般阎罗做派,是要下地狱的。
可督主却笑了起来,笑弯了一双凤眸,温声道:“若要下地狱,咱家早就该被阎王收了,不过也得看阎王敢不敢即刻收咱家呐。”
指挥使眼睛一闭,终究是怕这个年轻的锦衣卫受罚,为他开了口,“回督主,这是念慈寺里头的同缘牌,说是请回家中挂在树上,能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话音落下,指挥使和这年轻的锦衣卫都提心吊胆了起来,生怕督主训话。
但江慕寒并未说什么,而是行至那挂着未曾写上墨迹木牌的架子前,修长的手指划过,最后停在了一块刻了桂花纹的木牌子上,顺手便取了下来收进了袖中。
这下两人都愣住了,督主要这物何用?
如今,指挥使可算是明白了。
倒是没想到向来淡漠冷清得没点人气的督主在这小院中藏了个美人。
回过神的江慕寒踏进院中的时候,时南絮虽然看不见却和几个侍女连带着四喜玩开了。
大概是玩欢了,时南絮连自己披着的鹤氅都不知何时开了滑落在一旁雪地上,乌黑的发丝间都是细碎的雪,鼻尖微红,殷红的唇却逸出欢快清脆的笑声。
他才迈下石阶,行动间并无多大声响,是以院子里头的几人都未曾发现有人到了院中。
这厢四喜扔了点碎雪在时南絮的脸上,她瞧不见,但却依旧要还击,居然捧了满满一手的雪揉搓成团,努力地往方才四喜站着的方向扔。
四喜当即笑着躲开了,谁知道他躲开后,这雪团就正中江慕寒肩头。
皎白的雪沾在了他狐裘的毛领上。
这一砸,把江慕寒身边站着的指挥使心魂都给砸出去了。
众人循着那声雪团砸人的声响看去,顿时脸色都白了。
就在指挥使以为督主要动怒的时候,江慕寒拂去毛领子上的细雪,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狐裘,快步走到了时南絮的面前披在了她身上后,捉住了她一双玩雪玩久了冻得冰凉的手。
惴惴不安的四喜下意识地就想要跪下求饶,又倏然想起了督主的吩咐,所以只是白着脸行了个礼。
“雪这般好玩?”江慕寒秀气的眉头紧蹙,一手暖着时南絮的双手,一手去摸她都被化开的雪染湿了的鬓发。
眉头蹙着,可说话时却十分柔和。
让众人都心头一跳。
时南絮只能听出他言语中的不赞同之意,却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仰首眉眼弯弯地笑着应道:“嗯!”
江慕寒不答,伸手将人直接拦腰抱起大步往浴房走,一面吩咐道:“备热水。”
玩的时候不觉凉,此刻被人抱在暖融融的怀里,时南絮才发觉有些冷了,不自觉地往江慕寒怀中缩了缩。
“如今知道冷了?”
时南絮了无焦距的眼眨了眨,今夜的长乐是受了气吗?怎么感觉在训自己。
“你生气了呀?”时南絮知道怎么才能最快哄好他,伸出冰凉的手捧住了他一样有些凉的脸,在江慕寒浅色的唇角落下了清浅的一个吻。
江慕寒心底的愠怒陡然就因为这个吻散去了。
因为他只消一垂首就能够看到少女莹白的脸陷于狐裘的绒毛领中,唇色水红似玉,贝齿在其上留下浅痕。
江慕寒却还是有些气着她这般不看重自己的身体,不曾答话,只是脸色冷淡地往浴房走,然后利索地动手褪了衣裳,试过水温后,将人泡进了浴桶里。
而后他长腿一迈,也一同进去了。
修长的指尖拈花一般拈着盈盈而立的红玉,口中却平静道:“你体弱,雪夜寒冷,若是冻着了如何是好?”
时南絮看不见,莹白的肤色也不知是热水泡的还是旁的,泛起了清透的粉意,轻吟着靠在了江慕寒的肩头,过了好半晌才细声细气却被撞得破碎不堪道:“记住了,下回不会了。”
江慕寒昳丽的眉眼低垂,她总是这样,认错倒是认得快,心中不愉着,压下细柳的动作不由得有些重了。
水面晃荡出圈圈涟漪,洗去雪白的水流。
沐浴过后,时南絮连眼尾都是哭过后的绯红之色,坐在桌前却想起了还放在瓶中冷落了许久的糖葫芦。
又披散着一头才被擦干的长发,摸索着走到了窗台前。
手执卷宗看着的江慕寒听到动静后抬眸,就看到了雪肤泛红的少女衔了一颗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衣染上红唇,似是润了一层水色。
本着捉弄他心思的时南絮还伸出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了江慕寒的肩头,纤长的眼睫轻颤,坐于他膝上衔了糖葫芦要来喂他。
方才还未吃饱?
眸光微沉的江慕寒抬手就箍住了那柳枝般的细腰,防止她能够顺利逃脱,顺着时南絮的意思咬去了她口中的糖葫芦。
恰巧这是年夜饭晚膳间,侍女们正送了饭食进来,时南絮眼中的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咬了江慕寒一口,手上也推着他的肩头,“还未曾吃饭呢,不许。”
将人惹了个挺立难受,自己倒是干干净净地就逃脱了。
要换做旁人,哪里敢来惹江慕寒这樽东厂里头的玉面阎罗,便是几个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也就不知江慕寒身份的时南絮敢这般肆意妄为骑着他。
倒是愈发期待她知晓自己真身后的反应了,江慕寒抬起凌厉的凤眸,看着贪杯饮着果酒的时南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盘玩着手中的菩提珠串。
他这串菩提珠,可是候了许久了。
这顿除夕晚膳热闹后,牵着江慕寒去院外听鞭炮声的时南絮忽然抬手招了招,示意他低下头来听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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